云皓的后背已隐隐渗出血色。 他却一动不动,跪在那里,任由云落落的抽打。 听她说。 “第三罚,罚你明知观主离世却未曾露面。” 云皓‘呜’地哭出了声,却很快又压了下去。 云落落的声音里听不出多少的情绪,似乎情念起伏都不曾对她有半分波动。 可她却说:“观主最后还在挂念你,大师兄。观主说,也不知道,你大师兄如今怎么样了?三年了,个子有没有长?是不是还会常常哭鼻子。心地那样善良,是不是会被骗啊?” 她微微一顿,一直清冷的声音里突然浮起几分哽涩,“观主还说,那孩子一定是身不由己,才不能回来。可惜啊!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 “师父!师父!” 云皓一头磕在地上,再控制不住! 外头,赵四等人全都湿润了眼眶。 却见。 云落落再次举起了拂尘。 “唰!” 拂尘直接抽破了云皓的衣裳,血水渗透出来! 她收回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看着伏地大哭的云皓,再次道,“第四罚,罚你任性妄为不顾师恩。” “唰!” “第五罚,罚你满心仇恨忘却师嘱。” “唰!” “第六罚,罚你心善糊涂平白被骗。” “唰!” “第七罚,罚你不明险恶不道叵测。” “唰!” “第八罚,罚你轻言性命轻舍情意。” 屋子内外,皆是寂静。 唯有拂尘的抽打声,一次又一次地落下。 云皓的后背全是血痕。 他却没有丝毫躲闪,趴在那里,颤声哭泣。 “师父!我错了!我错了!皓儿错了!师父,师父……” 众人看着,知道以云落落这力道,再打下去,云皓只怕要被打死了。 却看她,再次举起了染血的拂尘。 四喜焦急地踮了踮脚。 赵四暗七几个欲言又止。 紫鸢忍不住飘到了封宬的身边。 封宬却朝她摇了摇头。 众人就看。 云落落手中的拂尘,最后一次,轻轻地拂在了云皓的后背。 她说。 “最后一罚,罚你,忘却前尘莫要颓唐。” 云皓一颤,抬起泪水模糊的双眼。 就见云落落跪在他身边,轻声说:“这是观主的遗愿,让大师兄,不要自责。观主说,他养你一场,平白得了十多年的欢喜,十分高兴。是他这个师父没做好,让你心里藏了太多苦。” 她看向云皓,“观主说,大师兄,你永远是他的弟子,仅有的一个。” “啊!师父!” 云皓大哭,一把将云落落抱住,“落落!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师父!师父!我错了!我错了!师父,您回来啊!回来啊!!” 门外。 四喜捂着嘴,蹲在地上,跟着一起哭。 赵四蹲在他旁边,也拿个黑帕子擦眼睛。 暗七暗九皆看到对方眼里的不忍。 赵一赵三背过身去。 白影去拉了拉含着泪的苏青。黑影缩到角落。 小纸人们全都落在小柳树边,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叹了口气,摸了摸旁边一个小纸人的大脑袋。 紫鸢悬立在封宬身后,紫色花瓣轻轻飘绕。 封宬看着屋内抱在一起的兄妹俩。 云落落将脸靠在大师兄的肩膀上,轻轻地说:“大师兄,我好想观主啊!” 云皓泪如决堤,“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大师兄,我好想观主做的糖饼子。” “呜呜呜……我来做!我给你做!” “大师兄,我把观主葬在香樟树底下了。” “呜呜呜呜……” “大师兄。” “呜呜,嗯,嗯……呜呜……落落,师父,呜呜呜……” “大师兄,我也好难过啊。” 封宬看见。 云落落的泪水,落了下来。 她抱住云皓的胳膊,全心依赖与信任地,袒露了自己所有的悲伤与苦痛。 这是他不曾拥有过的落落。 这是他不曾见到过的落落。 他就这样,坐在门外,看着门内,哀伤的兄妹,彼此相拥,在这无声的夜里,给予对方,只有他们互相才能给的安慰与治愈。 “噼——啪——” 身后的夜空中,忽而绽开盛大的烟火。 是太庙的祭祀火灯点燃了。 举世璀璨的颜色,迎接的,是亡灵的回归。 生者在彼岸河的这一端,欢歌载舞地告诉他们。 我们过得很好。 所以,别担心啊! ……
第七百六十一章 万家 皇城,太极宫。 景元帝背手站在宽阔华美的殿门前,殿内灯火通明富丽堂皇,殿外更是夜灯如长龙,一路点到通往太庙的安上门。 “咳咳。” “陛下。” 王鹤从后头弓着身走来,手中捧着一个小木匣子,内里一颗朱色丹药。 景元帝扫了眼,拿过。 后头的小内侍又赶紧地奉上茶水。 “咔嗒。” 茶盏拿起又搁下,小内侍托了茶盏和空掉的匣子无声退下。 王鹤轻声道,“明儿个夏日祭,皇上您还要一早祭祖,今夜还是早些入寝吧?” 景元帝却没动。 他看着那半空敞亮明艳的烟火,道,“王鹤,这样的盛景,朕也不知还能再看几回啊!” 王鹤一顿,片刻后,哑着嗓子轻笑道,“陛下龙体安康。老奴还想随殿下在这儿多看看这大玥的盛世之况呢!” 景元帝笑着摇摇头,“你啊!” 王鹤又躬了躬身。 景元帝背过手,往殿内走,一边问:“今儿个如何啊?” 并没明说。 王鹤却笑道,“平康坊那院子里头今日可热闹,听说,那位小先生昏迷了几日,总算醒了。” “哦?” 景元帝笑了,“那倒是好事。” 王鹤也跟着点头,“可见我大玥就是有仙人庇佑,要长盛不衰的,陛下福与天齐。” 景元帝失笑,摇了摇头,在龙椅上坐下,道,“那不是朕的福气。你啊,少在朕这里吹捧讨好。” 王鹤忙笑,“奴婢说的实心话,陛下这可是冤枉奴婢了。” 景元帝拿起一本奏折,点了点他,翻开,看了一眼,就扔到一边。 王鹤瞄了眼他的神色,小心地将那奏折收好放回桌上,笑道,“陛下,奴婢吩咐御膳房送一碗绿豆南瓜汤?消消暑气?” 景元帝又翻开一本奏折,这回直接气笑了,将那折子一丢,索性靠回龙椅上,道,“你可知这些都是什么折子么?” 朝廷大事,王鹤哪里敢议论,笑着躬身。 景元帝自然也不要他回答,自顾说道,“是给宬儿请奏封号,开府,赐婚的。” 自打那日紫阳宫圣僧一变后,太后薨逝,文氏倒台。 常王虽有心挽救,奈何以梁芳为首的内阁是下了铁心地要将文氏这沉疴从大玥皇朝中清除出去。 朝堂上下那些人精,立马就知道风向变了。 这三殿下人还没影儿,就忙不迭地先献上殷勤了。 最近景元帝的龙案上摆的,除了文氏,就属给三殿下请封的折子最多了。 王鹤小心地觑着景元帝的神色,道,“陛下心有乾坤,众位大人也是替皇上分忧。” 景元帝摇摇头,又拿起一本奏折,“当年文氏打着朕的旨意,往清华宫里塞过一个丫头,如今如何了?” 王鹤笑道,“听说前阵子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儿,叫赶出清华宫了。” 其实是那姑娘闹着吵着非说有懿旨册封她为三殿下的正妃,偏那懿旨又不知所踪。三殿下便下令将人直接扔出了宫外头,偏她还不肯走吵着闹着要见皇上见太后。 只是这话却不能跟皇上说。 谁知王鹤刚说完,就见景元帝看着手里的奏折脸色不太对,立马低头,往后退了两步。 却听景元帝忽地冷笑一声,拿手点了点那折子里头,道,“还真是不经念,宋家的折子这就送到眼前儿来了。” 王鹤自然不敢应声。 景元帝已道,“宋志章在跟朕诉苦呢!说他家嫡女从清华宫回去时,发现已不是清白之身了。说宬儿不开口他也是不能勉强,但看在他那嫡女在清华宫好歹也尽心伺候了这几年的份上,希望朕能做主,给这闺女赐个婚。如此有了圣旨,夫家就算发现她不清白,也不敢欺辱她。” 将折子一撂,“呵!这帮滑头!这是变着法子在提醒朕哪!” 提醒景元帝,他封宬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始乱终弃。但是我宋家却是赤胆忠心,愿意为皇室吞了这个丑事。只是这善后的事儿还要皇上您来做主。 皇上您看,这三殿下是不是尽给您捅娄子? 王鹤自然听明白了这其中的蹊跷。 微露讶色,“陛下,三殿下那边既然已把人赶出来,宋家这意思竟还是想把嫡女送过去?这……” 后面的话,他不敢非议。 可这不是明摆着害自己家的闺女么? 还没进门就被夫家厌弃,她以后的日子能好过? 就听景元帝道,“就为了跟宬儿有个姻亲的沾连,还真是机关算尽,打量着朕是傻子呢!” 王鹤又低下头,察觉到景元帝的怒气,他自是不敢轻易应话。 就听景元帝忽然又笑道,“倒也正好。” 王鹤不解抬头。 就见景元帝道,“你找个人,去告诉宋家,就说这事儿,有朕给他家闺女做主,让他们放心大胆地来告御状。” 王鹤微微瞪眼——最近京中为三殿下娶亲的事儿各家之间几乎已是暗流汹涌。皇上这是要宋家主动站出来,逼封宬娶了宋家那嫡女?可这样一来,那闺女和三殿下,非但名声会受损,更是百害无一利啊!那宋家如今失了文家做依仗,就算再想巴结封宬做靠山,也犯不着用这样胁迫的方式吧? 可对天子的吩咐,他如何敢有半句置喙。 立即小心地应了。 景元帝坐在龙案边,又翻开一份折子,见到了封宣的笔迹。 他一行行地看下去,没再出声。 王鹤轻着脚步退到门外,低声吩咐了几句。 抬头。 就见太庙方向,祭祀的火烛已亮起红光。 “噼——啪——” 又一枚烟火,在漆黑的夜空绽开。 皇都之内皆是欢声笑语举家团聚其乐融融,可这金碧辉煌人人趋之若鹜的皇城之中,这天下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太极宫内,却连一丝活气儿都没有。 王鹤回头看了眼。 敞亮的宫灯边,提笔批阅奏折的景元帝,面容沉肃中难掩疲惫。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532 首页 上一页 47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