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痛苦,那不瞑的眼瞳里,更多的是绝望。 张辉不敢去看,不敢去碰,不敢去面对。 所以。 他丢下了那颗头颅,将九妹的尸身带走了。 他跪在地上,紧紧地攥着拳头,忽然伸手抓住那修竹刀! 转过刀尖就朝自己的脖子上刺! “不要!” 云落落的手心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小纸人一下飞了出去,挡在了那刀尖前! “嘶啦!” 刀尖一下戳穿了纸人的身体! 云落落剑指一点! “砰!” 魂体骤然从纸人上脱出! 只是,随着实体的脱去,她的魂体也紧跟着快速涣散! 她却没有在意,飘落下来,跪在了张辉的面前。 一众衙役被吓得不轻,纷纷后退。 唯有张辉瞪着眼,似是不敢相信眼前出现的这个身影。 嘴唇哆嗦着张口,却发不出一个字。 九妹哭着抓住了他握着刀尖的手,朝他摇了摇头,“不要,小辉,不要死。” 听到她的声音,张辉一颤,手里的刀‘哐当’掉在了地上。 “阿……姐?” 他喃喃问。 九妹点点头,大颗的鬼泪从她的脸上滑下,她的魂体已溃散了一半。 伸手,摸了摸张辉的脸,“小辉。” 张辉骤然眼眶通红,一把抓住她的手,不断摇头,“阿姐!我该死!阿姐!我该死!我该出去救你的!阿姐……” 九妹哭着,却笑了。 摇头,“我也想你去救我,可是,你如果当时出去了,只会跟着我一起死。小辉,阿姐不怪你了。” 一声‘不怪了’,让张辉登时嚎啕大哭! 他伸手,一把将九妹抱在怀里。 可是。 魂体彻底溃散! 他的怀里,空空如也。 他保持着抱人的姿势,数息后,忽然伏地大哭。 “阿姐!!!” 周威叹了口气,转身,却已不见了云落落的身影。 他顿了顿,扫了眼地上已没了气息的文德林。 道。 “定案吧!” 人证物证俱有。 文氏,跑不了。 …… 皇城,紫蓬山。 悠长僻静的长廊,宫灯在清风下摇摇曳曳。 封宬独自一人慢步而过。 太液池的水,在两边,翻出潋滟的光。 风,拂开他的衣袖,拂在他光洁的额头上。 他抬眸,看长廊尽头,这间漂亮又巧夺天工的小小宫殿。 门扉半敞。 他抬了抬脚,又落下。 “叮。” 头顶传来风铃声。 他抬头一看,便见檐角处,竟挂了一枚八角的铜铃。 顿时满心苦涩。 这是……娘亲的宫殿门前曾挂着的铜铃。 每每起风时,这铜铃便会轻轻地响。 他会躲在宫墙外头,一遍又一遍地数。 数那铜铃响了多少下,数着有多少日子没有见到娘亲了。 他紧紧地捏住手里的册子。 “景元三年,四月初二。 宬儿又躲在殿外了,我赶紧让人把铜铃挂上。 他似乎很喜欢这颗铜铃,总是一听就听很久。 上回就是听得睡着了,还是我悄悄地将他送回清华宫去的。 可怜的孩子,一个人待在那样大的宫殿里,也不知怕不怕。 我看中了两个才进宫的孩子,品行都十分忠厚。 不知能不能想个法子,能让他俩去跟着宬儿。 好歹是个伴儿。” “叮。” 风铃又响了一声。 封宬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理了理衣衫,然后抬脚,走上台阶,推开了那扇半掩的描画莲花盛开的殿门。 “嘎吱。” 日影落下。 他看到了,供桌后,那个等人高的金色人像。 瞬间,泪盈于睫。 袅袅的香火,清冷的宫殿。 他的阿娘,站在那里,温柔地含笑地,朝他望来。 他走进去。 一步,又一步。 最终,来到供桌前。 “咚!” 跪在了地上。 低声轻唤,“阿娘……” 金色的人像微笑着。 “景元八年,六月十三。 太后何其恶毒!竟然指使内宦去羞辱我儿! 他凭着一己之力受了陛下的欢喜,他们为何却连这样小的孩子也容不得? 好在我儿心性刚烈,竟能从那群坏人手里逃脱出来。 我赶去时,似乎被他瞧见了。 我怕他瞧出来,故意装作是路过。 宬儿,娘的好孩子。别怕。 只有跟娘离得远远的,你才能活。 我的好孩子,都是娘的错。” “景元十年,七月十五。 今日夏日祭。 陛下恼了我。 当初打算离宫却因着有了宬儿不得已留下的事儿叫他知晓了。 不知今夜他还愿不愿意见我。 罢了,不想了。 今夜宬儿会去橙花殿看灯,我也要寻个由头假装路过。 有些日子没见了,不知宬儿有没有长高些。 不过,宬儿真是越来越俊了。 我很是欢喜。” 橙花殿,是那一日,她遇害的地方。 她以为自己要去那处,所以才那样拼死反抗么? 却不知,当时的他,因为瞧见她了,怕她又要避开自己,故意躲在衣橱里,想多瞧瞧她。 谁知却…… 封宬抱着册子,俯身,哭了出来。 “娘……阿娘……呜呜……” 日光从背后投射进来,落在封宬的后背上。 像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 娘娘殿上,那颗八角的铜铃,在清风中,轻轻地晃。 “叮——” “叮——” ……
第八百零七章 让她来见我 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 蒙面的封容慢悠悠地来到道德坊的清风观前。 梨子上前敲了敲门。 “嘎吱。” 门被打开,露出清风子疲惫苍老的脸。 他看见封容,明显一愣,随后立时跪在了地上,“参见殿下。” 封容瞥了他一眼,走进去,扫视一圈后,问:“空虚子呢?” 清风子顿了顿,道,“自紫阳宫变那日后,便没……” “唰!” 后头,梨子一把抽出软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住手!” 三清真人的铜像后,传来沙哑呼声。 封容转脸,就见一个身穿茜色襦裙梳着寻常发髻的女子走出来。 面色十分苍白,不过相貌倒是精致。 她打开手里的洒金折扇轻轻地晃了晃,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她一圈。 笑了,“镇远侯府的千金,倒是出落得不俗。” 空虚子来到她面前,看了眼被剑指着的清风子,跪了下来,“求殿下放过我叔父。” 封容以扇缘遮唇,垂眸看她。 随即一弯唇,问:“你何错之有?” 空虚子低着头,道,“我本知圣僧与太后计划,却未曾告知殿下。” 梨子眼神一厉,挥剑就朝她刺来! “不要!” 清风子忽然扑起,一把抓住剑刃,“荣华殿下,她什么都不知道!是我没告诉她!都是我的错!殿下!如今太后与圣僧皆死,您放过她吧!我,我把命抵给您!” “叔父!”空虚子抬头。 封容看着这叔侄二人的无私袒护,又晃了晃手中的折扇,转过身,笑道,“倒是血脉情深,叫人羡慕。” 清风子的手被剑刃割开,鲜血淋漓。 空虚子看着那滴滴答答的血水,忽然道,“荣华殿下,是杀是剐悉听尊便,还请放过我叔父!他早年遁出方外,早已并非镇远侯府之人。” 清风子满眼通红地看向空虚子,“芝儿!你!” 却被梨子一脚踹开! 空虚子想过去,梨子的剑又指向她。 她颤了颤,跪在原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清风子,双手紧握。 封容笑了笑,看她,“要我放过他,很简单。” 空虚子猛地看向封容。 封容晃着洒金的扇子,笑得轻慢,“你如今跟平康坊那边走得近。我要你带个信儿给那位天仙,让她来见我。” 空虚子脸色一变! 封容已走了出去,“平康坊中曲的琴阁,告诉她,容娘静候。” 说完,繁复美丽的裙摆一闪。 消失在璀璨的日光中。 “叔父!” 空虚赶紧过去,扶起清风子,看他满是血的双手,顿时眼眶通红,“您何必如此?” 清风子叹了口气,朝她看,“芝儿,不要信她。皇家无诺,你只要帮她传了话,得罪的就是三殿下!” 空虚子没说话,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又去找药来替他包扎。 清风子看了看她,又道,“这些年,委屈你了。大哥的案子,要不……还是别管了,人死都死了,就算翻案又能如何?” 空虚子还是没说话。 清风子叹气,“我已暗中寻了个商队,明日一早出城。你……” 却见空虚子摇了摇头,“叔父,我不能走。” 清风子眉头一皱,“芝儿!不要胡闹!我们知道封容那么多秘密,她不会放过我们的!” 空虚子却坚定地站起来,“有人说了,要帮我去查当年阿爹的案子,我信他。” 清风子本还想说什么,可看着空虚子的眼神,又顿了顿。 还想再说什么。 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空虚子伸手将他扶住,盖住旁边的药膏。 朝左右唤了声。 有两个怪模怪样的等人高的少年走过来。 空虚子将人交给他们,低声道,“带去城郊的小马庄,记住,不要让他回来。” 说完,剑指并拢,在两个少年头上一点。 少年没有眼神的眼珠子一转,随即,灵活地动了起来。 眼看几人离开。 空虚子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走了出去。 …… 封容慢步在朱雀大街上。 嬉闹孩童,商贩迎客,人群络绎,高声喧沸。 这样寻常又平淡的日子,是京城多年不变的街景。 紫阳宫变那一日,天地几崩的毁灭,似乎只被当作了寻常的变天。 无人知晓,那一天,有多少人,为了这平凡的热闹,豁出了怎样的性命凶险。 “啊!” 一个小孩儿忽然在前头摔倒! 梨子立即上前微微护住封容。 小孩手里抱着的蹴鞠‘咕噜噜’地滚了过来。 小孩儿爬起来,看着她华美的衣饰,却不敢靠近。 封容俯身,将那蹴鞠捡起来,走过去,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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