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淡的笑了一下,然后坐在单人床上,这里好像前几日住过了人,眼下主人家应该出门去了好几日,所有的东西都是规整好的,带有一点点的灰色。 姜意欢抬脚出了门,她找准一条石阶往上走。 几乎是通天的路,平直的铺向最顶上的寺庙。 寺庙外,小僧弥正在洒扫,拿着一把比他人还要高的扫帚正在扑哧扑哧的扫着落叶。 姜意欢走了过去,问道:“请问寺庙里可有一位叫做清云子的人?” 小僧挠着头,想了一会儿,“施主,您可知道您现在在哪里?” 姜意欢:“这是什么地方?” 小僧笑了下,“江南陈镇的普陀寺。这里没有您要找的人,请回吧。” 姜意欢没有理会小僧的劝诫,直直的走了进去,她这一生太多谜题,谜底她要知道。 佛龛下的香火鼎盛,徐徐青烟从供奉台上飞出,焚香气息缠绕在寺庙内的每一个角落。 她赤脚踏着香灰往里走。 巍峨的金身佛像没有劝返她,她一步一步的往佛前走。 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檐下,正在看她。 清云子想过很多次,再次见到她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应当是欣喜、振奋、感动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木讷的。 红尘万户侯,她最终没能住进那双冷漠的眼睛。 是信仰崩塌,心底溃烂。 她转身往外走,香灰烫着她的脚,踩出一路的血泡,她不在乎,只想我往外逃。 再见,是敌人。 走到寺院门口,她倏然想起来了什么,往回倒退着走。一转身发现,清云子也在看自己。她大步走了过去,身后的血迹像是她的尊严,一丝一丝往下游离。 “为何?” 清云子双手合十,“施主以后好好生活。” 姜意欢愣了一瞬,“好好生活?你让我?” 清云子淡淡道:“你已经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次回来,为什么不要好好生活?” 姜意欢闷闷道:“我何止死过一次?我死了千次万次,大部分时候,我都是被你杀死,现在倒好,把我救回来了,让我好好生活,合着以前杀我的人不是你吧?” 清云子:“是我,所以我应当离开你。” 姜意欢点了点头,后退半步。“你还应该给我偿命,也让我试试杀人的感觉,哦不,是复仇的感觉。你说呢?净停?”她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鬼魅。 “我当然舍不得你,但是我更舍不得我自己。所以,偿命吧,净停。” 她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诡谲的匕首,冷光锋利,一刀没入清云子的心口。 大片的血迹如同绽放的鲜血梅花,在清云子的纯白袈裟上点燃,他的嘴角也溢出血,金光佛像就在她面前,她侧头对着佛祖说抱歉,今日我必须报仇。 她已经死过一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武功全废,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她已经不算流星蝴蝶刀的传人,而她跟清云子之间的同生共死咒也消除? 她的刀是在小木屋的枕头下找到的,像是为她准备的一样。 清云子将自己胸口上插的刀用力一拔,嘴角的血更甚。 他咽下去了一口鲜血唾沫,因为不想在姜意欢面前失态,他保持着最后的骄傲,哑声说道:“快走吧。” 姜意欢果真往外走去,眼角不自觉的憋出了红痕。 她报仇了吗? 她报仇了。 她报仇了吗? 她没有报仇。 往事如烟。 七日沉睡,她醒来如同换了一具躯壳,梦里的痛苦跟压抑像是一道汹涌的潮水,往她打来,打得她身体发肤都带着疼。 她有一部分的记忆,更多的是记忆里的恨意跟不甘心。 她踏上石阶,心里一坠一坠的疼,是疼她自己还是清云,她完全说不清楚。 又是一个人,她这么想着。 对了,姜六呢? 她不信她这些梦跟姜六没有关系,她迫切的想要找到她,找到一个答案。 谁曾想。 说曹操,曹操到。 姜六正站在小木屋前,负手等着她。 他的视线很深,像是直接能把姜意欢的所有脉络思想都一并看清。 姜六对着她伸出来手,“怎么样?死过几次感觉如何?” 姜意欢扯下身上的蓑衣,露出里面洗到发白的布衣儒衫来,她嗤笑道:“不怎么样啊。原来你也很惨,被人杀了这么多次,最后还分尸镇压在山下。论惨的话,你还是略胜一筹。” 姜六不怒反笑,对着虚空微微扬了扬下巴,“你知道为什么吗?” 姜意欢:“什么为什么?” 姜六:“净停为什么想杀我,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姜意欢:“为什么?”她嘴上说着为什么,心里倒是不屑一顾,内心突然负载了太多的负面情绪,再多加一点,都是对她本人的不尊重。她在小木屋前的木凳子上坐了下来,双手自然放在身侧。 姜六:“因为我是他的宿敌,天生的宿敌,而很不巧的是,我跟他其实是师兄弟,从小在一起长大,我知道他所有的成长轨迹。” 姜意欢挑眉:“关我什么事情?” 姜六:“你就是我,或者说,我就是你。你刚刚在上面捅的那个人,也是净停。可是孩子,净停不会因为你的一刀就这么死去,要杀死他,得用弑神刀,而弑神刀是上古秘宝,只有我知道下落。”他循循善诱着,“让我加入你的身体,这样我们就可以融为一体。你的师傅,花间旖也会回来,继续守护你。” 这话如同魔音跟业障,扰得姜意欢脑仁生疼。
第116章 长醉 姜意欢把玩着那沾着血的匕首,淡淡道:“哦,如果我还是说不呢?师傅回不回得来都是个问题,你现在披着她的皮,至少还能让我睹物思人一下。” 姜六笑了一声,轻声道:“给你一炷香时间,你好好看看。”他扶着桌面,双手翻转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无数黑色莲花的光华在他身体边迸发,随后一道白光炸现。 花间旖睁开了眼,她喃喃道:“怎么回事........” 姜意欢眼瞳不自觉地紧缩着,她把玩木条的手顿住了,试探着说道:“师傅?” “阿欢?是阿欢吗?”花间旖走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你怎么成这样了?” 姜意欢从花间旖清澈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是了,她早就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眼前的她眼尾上挑,五官艳丽又决绝,下颌锐利得像把刀,被布衣包裹着的酮体饱满又紧致,坐在深山里,也活像个狐狸精,怪不得师傅不认识她,可感觉还在。 姜意欢回握住她的手,眼角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她轻声说道:“师傅,从你离开后,已经四年了。这四年,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我的世界也被搅得天翻地覆,你呢?姜六怎么困住你的?” 花间旖的神色永远是温和的,在这种时候,更显得温柔的力量有多么的强大。 “阿欢,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做。师傅以前教你的你都不要忘记,永远记得要为自己而活,师傅已经活够了,不用来救我。” 姜意欢收回了手,她的那点小心思,在花间旖面前无所遁形,她像个受惊的小白兔瑟缩着,躲在一边。 没时间了,就一炷香。 一炷香能燃多久? 姜意欢闭起了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跟花间旖记忆中的人重合起来。 “师傅,”她重新睁开了眼,眼里是不谙世事的天真无邪,“能再陪陪我吗?没有你的日子,真的过得好无聊。” 花间旖笑着坐在了她的身边,“你呀,还是这么黏人。你说你以后嫁人了怎么办呢?总不能还每天在你夫君的面前都念着你的师傅,你不要脸,师傅还要呢。” 姜意欢打趣道:“师傅这是嫌弃阿欢了?” 花间旖笑了笑,“不嫌弃啊,阿欢乖乖的,师傅再陪陪你。” 二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去问时间,也不管时间还有多久,当下这一刻,那便是永恒,就算这是最后一次再见,那也要不留遗憾才行。 花间旖没有说谎,她其实早就不想活了。 小时候满门被抄斩,长大了师门全被屠杀。她活着就是一尊毫无灵魂的行尸走肉,是遇见了一个跟她同命相连的小孩子拯救了她,可她不想让这个小孩子染上这么世俗的颜色,所以努力将她保护起来,可她不知道的是,就是她的这种圈养,让小孩子一辈子都离不开她了,当她想脱手的时候,却不曾想到有人会不惜一切代价以出卖自己的灵魂为砝码,将她救回来。 “何至于此?阿欢?不要救师傅,好不好?师傅真的不想活了,就让师傅离开吧好吗?”花间旖用商量的语气跟姜意欢说着,可是内心却打定了主意,她要在这场回归的最后一刻,去死。 以最暴烈的方式。 这是最后爱姜意欢的方式。 姜意欢摇着她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师傅,我只是想让你再多陪陪我。不可以吗?”她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早不知道氤氲了多少雾气,暗地里又滚了多少泪珠。 “师傅,别走。”她哽咽。 花间旖摸到了自己怀里的匕首,时间不多了,她感觉得到。“阿欢,帮师傅一件事情。” 姜意欢连忙说道:“师傅,你说什么事情?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求你再陪我.......”几乎是低三下气的祈求,“别走。” 花间旖笑了笑,手指抚摸过姜意欢艳丽的脸庞,“瞧瞧,我们家的假小子阿欢居然都长成这么漂亮的女人了,师傅真的老了,只想睡一会儿。”她的食指抵住了姜意欢的嘴唇,“嘘,” “阿欢,让师傅睡一会儿。” 花间旖倏然起身,姜意欢似有所感地跟着她,可是总归是慢了一步。 她亲眼见证花间旖手上的匕首割开了自己的脖颈,鲜血如注。她倒在了地上,血水在姜意欢的脚边蔓延成了一个圈,往日种种,散成一块积水的云。 淅沥沥的雨水打在深山里,狂风在呼啸,大地都似乎在为这一刻战栗不止。 雨水跟血水混合在一起,从殷红逐渐过渡成淡淡的红色,一直迤逦到了天际。 姜意欢哭得好大声啊。 花间旖却从头到尾都是笑着的,嘴角的微笑一直持续到僵持。 黑沉的雾气跟金色的莲花围绕在她的身体边,她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为姜意欢抹杀掉姜六的灵魂体,这是她对姜意欢最后的爱。 有些过往,不是序章。 是压抑、胁迫与攻击。 姜六倏然醒了过来,大声骂了一句:“操!”他根本没有想到花间旖这么懦弱的性格居然会为了姜意欢而主动去死! 明明刚开始的时候二人还好生叙旧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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