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规则是为什么而存在呢 枯树冷院,朝阳斜晖如金。 沈慕琼沉默着思量。 于情,她也觉得霏霏在整件事里冤了些,于理,她却很难做出留下这个孩子的决定。 她太小,需要人照看。 就像霏霏和赵梅娘之间的约定一样,沈慕琼也有一个需要拿命守护的约定。 在这誓约面前,她的心近乎无情。 与她一样仿佛铁石心肠的,还有李泽。 公堂过审的时候,他针锋相对地问了霍义几个问题。 问他如何将钉子打进赵梅娘的头上,问他知不知道赵梅娘为什么要和离…… 问他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能轻松说出自己与赵梅娘成亲之后恩爱无双这种鬼话。 霍义答不上来。 他颓然地坐在地上,神情恍惚无助,仿佛他才是受害者。 这件事里,没有赢家。 杀人偿命,已成定局。 但霍义被带下天牢的前,忽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为什么呢?”他看着李泽,“她为什么就非要和离不可?她为什么连这几分薄面都不给我?她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尽一个霍家夫人的本分呢?” 阳光下,李泽逆光瞧着他那张充满疑惑的面颊,面无表情。 他根本不想与这个人多说一句话。 许久,他冰冷道:“落锁。” 很多年以前,李泽也以为人世情爱不过镜花水月。 不过是两个想要互相占有的人,极尽所能地彼此拉扯,费事劳神,全然无用。 后来李泽遇到了沈慕琼,才又发现这镜花水月是一把双刃剑,他能让一个人变得无比的勇敢和强大,也能在一瞬间,将灵魂摧毁殆尽。 就像是赵梅娘。她是幸运的。 她曾遇到了一个愿意给她全世界的男人。 但她也是最不幸的。 因为她得到的全世界,不仅有花团锦簇的美好,还有至暗带血的尖刀。 “一生中会遇到很多人。”咒禁院中,沈慕琼将香篆铺好轻轻敲了一下香炉,“有的人是劫数,有的人是恩泽。是劫数的人,往往浓烈如花火,迷人眼眸,让人失去理智,所以逃不掉。是恩泽的人,平淡如水,润物无声,却缺了几分色彩几分涟漪。” 她以线香引燃香篆,轻轻扣上香炉盖子:“所以往往失去了,才想起来他的美好与安宁。” 说到这,沈慕琼回头,瞧着靠在门框旁的李泽,蹙眉:“所以李大人都结了案子了,为何还要往咒禁院跑?” 李泽挑眉:“李泽。”他一如往昔,不厌其烦地纠正着。 沈慕琼点了下头:“嗯,徒儿。” 就见李泽直了身子,径直向着沈慕琼走来,边走边说:“你这么叫,我会想要变成你越不过的劫。” 他越走越近,逼得沈慕琼退到了桌边。 李泽却丝毫不介意,甚至还探身前倾,越压越近。 他带着几分笑意,注视着沈慕琼的面颊,片刻后,站直了身子。 他将空茶盏举在手里晃了晃:“喝茶么?我带了新茶叶。” 沈慕琼一滞。 她尴尬扯了下嘴角,僵硬着脖子「嗯」了一声。 李泽看着她,眼角带笑,停滞了片刻才转身往一旁走去。 半晌,沈慕琼回过神来,她扭头看向身后,目光落在桌上倒扣的茶盏上。 原来他只是取一只杯子而已。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快要攀上面颊的红晕。 “案子虽然结了,但要收得尾巴还需要慕琼你来决定。”李泽拿起不疾不徐,拿起青瓷的茶壶,按着盖子冲开茶叶。 “王玉堂的事情不能再拖,他弟弟已经来衙门很多次了。还有刘宋的事情……”他把手里的茶推到了沈慕琼面前,“我总觉得,刘宋的死,和最初客栈一案有关系。” 听着他的话,看着他推来的茶水,沈慕琼有些无奈地抬手揉着自己的额头。 “这……” “我知道你最怕麻烦。”李泽撩了下衣摆,在她身旁坐下,又从怀中拿出一包点心,仔细地剥开,“这些案子纷繁复杂,牵扯甚广,是你最讨厌的类型。” 他边笑边说,说得沈慕琼无言以对。 她蹙眉抬头,十分无语:“李泽,你是属蛔虫的么?” 听到这离谱的比喻,李泽不仅不气,反而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将油纸包里的点心拿在手里,递给沈慕琼:“你只管下决定。”他说,“剩下的,我来。” 简简单单两句话,却仿佛汇聚了无穷的力量,让沈慕琼不知如何。 她没说话,接过了李泽手里的点心,看着四四方方一块,试探性地放进了嘴里。 “这叫墨子酥。”他淡笑着,抢了沈慕琼下一句话,“一般。” 沈慕琼咬着手里的点心,看着李泽的眼神,有些心虚的飘到了别处去。 “王玉堂就按照叶虚谷说的办吧。”她沉默了许久,“你不是也有意让他为你所用?” 李泽挑眉,丝毫没有遮掩:“正是。比起你我,比起秦玉然,显然是在青州住了很久的王玉堂,更了解青州的大街小巷,更知道青州哪里能打探到各种小道消息。” 沈慕琼点头,这点,王玉堂确实是有天然优势。 “卖给他一个「第二次机会」的人情,收获的是为咒禁院做些实事。”李泽说,“比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要好得多。” “那霏霏呢?”沈慕琼追问,“她太小,恐怕难成助力。” 这也是沈慕琼不理解的地方。 如果说王玉堂是因为有用所以可以给第二次机会,那本就弱小的霏霏也会得到李泽的求情,沈慕琼就真的想不明白了。 却见李泽想了想,反问道:“那些规则,是为了惩罚而惩罚么?” 沈慕琼愣住了。 “规则是为什么而存在呢?”他笑着望着沈慕琼,“惩罚罪孽?警醒世人?还是单纯的权力压迫?” 他捧起茶盏,润了一口嗓子,清清淡淡的说:“规则难道不是为了让活着的人,过得更好而存在的么?” “赵青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这件事有弹性。”他继续道,“你斩妖除魔,并不是为了破坏凡间一个家庭,也不是为了将本就无法生存的妖怪,逼上绝路的吧?” 那一瞬,沈慕琼眼里的李泽,仿佛带了一层薄薄的高光。
第68章 往后每年,也都一起过吧 在霍义与赵梅娘之间,霏霏唯一的错误就是自不量力地想要拯救赵梅娘。 她从头到尾,也都是为了赵梅娘而努力。 就连最后对霍义恨之入骨,也没想过要不顾一切地迁怒至别人身上。 “若是这样的妖怪都送进了锁妖塔,那岂不是在说,你青州守护者,善恶不分?” 李泽的话音很淡,不是高高在上的优越口吻,也非强硬要求的指示语气。 他和缓细微的,表达着自己对所谓规则的看法,尝试与沈慕琼探讨这个她从未细细想过的问题。 而她不知道,李泽所说的一切,都是曾经困扰着沈慕琼,让她懊悔,让她悲伤的根源。 彼时青州结界崩塌之后,避开世人暂居世子府的沈慕琼,看着异变的天象,真真切切地问过李泽。 “规则到底是什么,它到底是为什么而存在的?” 李泽永远都不会忘记那踟蹰迷茫的神情。 不会忘记沈慕琼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地说着:“它难道不是为了让世人过得更好,才需要被遵守的么?” 光影交错,八年时间中的每一个线头,每一个连接,穿越了无尽的虚空,倒退回到现在。 沈慕琼面带敬佩地看着李泽。 她确实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仿佛从最初,她就走在遵守规则的道路上,从来不曾质疑,也从来不曾偏移。 可是,她是为了什么才遵守的呢? 沈慕琼沉默了很久,她将桌上的点心吃了大半,才最终做出了决定。 “将王玉堂和霏霏,一起拜托给叶虚谷吧。”她垂眼,“我身上气息太重,霏霏如果跟着我,大概率会受伤。如果是叶虚谷的话,应该能平安长大。” “至于王玉堂……”沈慕琼想了想,“告诉他弟弟,就说他被老虎咬死了。” 她指尖轻轻敲着茶盏:“既然要成为妖,就别让他再干预凡人的因果了。” 李泽看着她,浅笑盈盈地点下了头。 “但刘宋。”她话音一转,肃然不少,“两月之前客栈一案,三个死者,分别是陈木生,猫妖任玄言的师弟「汉明」,还有外号「烂根」的乞丐。顺藤摸瓜之后,查到了「罗汉堂」,从被抓的罗刹鸟口中,我们发现他们似乎在以修士血液制造「金刚罗汉」。” 沈慕琼顿了顿:“再往后,又出纸魅一案,青州城外陈员外从疑似「罗汉堂」的人手里购买了画卷,最终纸魅被「罗汉堂」的杀手修士灭口。” “再到现在。”她说,“刘宋一案本身没有罗汉堂的踪迹,却在结案之后没多久,他本人死的时候也出现了血液消失的情况。” 她指尖轻轻敲着茶盏:“总觉得当中有联系,却说不清到底是什么联系。” 李泽没说话,他望着屋外的天,端起茶,轻轻吹了开了茶上飘着的叶。 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霍义斩首的时候,已是小年之后。 叶虚谷带着霏霏站在刑场外,吹了一个时辰的雪。 王玉堂舍弃了自己的身体,正式成为了叶虚谷的族人,化成了一条年幼的横公鱼,尚不能离水,也不能成人形。 赵青尽将王玉堂的尸身打理了一下,将王玉堂的弟弟王文柏唤来了府衙。 兴许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王文柏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盖在王玉堂的手上,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哥,咱们回家……” 角落里,沈慕琼抱着一口小缸,里面一条横公鱼。 那鱼一跃跳出了水缸,激荡起层层水花。 沈慕琼丝毫不慌,只是稍稍调整了罐口的方向,便又稳稳接住了他。 敛房里的王文柏满脸是泪地签好了交接的文书,再三同赵青尽行礼,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将盖着麻布的王玉堂推了出来,准备从府衙侧门离开。 “且慢。”李泽不知何时赶到,唤住了他的脚步。 他手里捧着一个小包:“找到他的时候,他怀里紧紧抱着这个。” 李泽说:“想来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你带回去吧。” 王文柏有些诧异,看着他怀中精致的袋子,犹豫着接了过来。 他稍稍扯开袋子上的收口,瞧见了里面满满一包碎银。 “好好读书,上京考试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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