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收下了药,但却觉得那药重如泰山,我将事情同夫人讲述之后,夫人也是如沈大人这般接连质问我好几个问题。” “她宁死不愿吃那长生不老的神药。” 穆峰一边写,一边擦掉眼泪。 沈慕琼望着他痛苦的模样,多少觉得他有些自作自受。 一辈子为了百姓,年过不惑,眼瞅再过十几年便能告老还乡,荣耀门楣,却不到年迈,先气节不保。 虽然常言说浪子回头金不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但这构建在十二条人命基础上的错,就算府衙不追究,律令不追究,穆峰自己恐怕做不到释怀。 这件事会成为他的因果,会刻在他的灵魂上,让他此生都逃不出这片阴霾。 生不如死,比死了更难受。 “给你药的长老叫什么名字,你可还记得?”许久,沈慕琼问道。 记得。穆峰写道:汉明长老。 这是第一次,沈慕琼追到了有关汉明的线索。 先前所有的事情似乎都直指逸轩,但自从罗汉堂开在不念川的药铺被沈慕琼追到了地址,此后汉明似乎相对高调了一些。 “药你还留着么?”她追问。 穆峰摇头:夫人一把火,全都烧了。 “那你知道谁还有可能留着药么?” 穆峰挺笔沉思了片刻,半晌,写下了几个字:江上村里尹齐平。 还真是错综复杂。 几件案子顺藤摸瓜,居然像是一个圆。 从鬼车的穆庄,又转回了「骨肉分离」一案中的江上村。 沈慕琼不动声色地将他笔下的纸张抽了出来,当着穆庄衙门余下所有人的面,轻轻一抖。 幽蓝的火光燃尽了纸面,沈慕琼望着他:“收拾收拾,今日就离开这里,去青州吧。”她顿了顿,“带上你的夫人,以及府衙这些吃了讹兽的肉,语无伦次的人。”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灰:“我要去树下看看,看看那两个天虎门的家伙,到底在这里留了个什么阵法。” 手里铁质的腰牌传来冰凉的手感。 沈慕琼将案子的线索梳理了一下。 首先是罗汉堂一案,目前为止已经确定,青州这两年以来发生的所有妖怪作祟事件,背后均有罗汉堂的身影。 他们或是取血,或是卖药。 取血的目的已经清楚,就是为了驯养金刚罗汉。 但为什么卖药,至今为止尚不清楚。 对于有众多修士,又得到各方贵族支援的仙门来说,最不缺的银子。 所以卖药赚银子肯定是假的。 可是除此之外,他们将药材收集到手里,再销售出去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呢?总不会是真的治病救人吧? 哪种可能性沈慕琼都相信,独独这一种,她一点都不信。 逸轩做这些事是要万劫不复的,就算他治病救人,也是杯水车薪,他自己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为什么还要做这样多余的、容易暴露的事情呢? 是有什么原因让他不得不做? 沈慕琼慢慢往大树的方向走,还没走到,只远远望过去,便愣住了。 那树上,无数红色祈福的挂条之中,有一个白色的物件格外抢眼。 像是个人。
第127章 就差那么一点 穆庄祈福的大树,一眼看过去就能知道起码有百年的历史。 主干粗壮,大约五六人手拉手,才能将它环抱一周。 枝繁叶茂的树冠,像是扁平的帽子,枝杈上吊挂着条条红色的长带,上面写着各种祈求幸福的话语。 这当中,唯独那一抹白色十分突兀。 沈慕琼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不等她开口,姜随就先一步冲了过去,两三步攀上那棵黄桷树,消失在树冠里。 沈慕琼快步上前,还没走到正下,就先看到了垂吊不动的双脚。 确实是个人。 她抬头望去,看到面颊的瞬间,眉头紧皱。 死状着实有点惨。 “又是一个有耳朵的,而且……”她说到这,怕引起恐慌,便不再多说。反而是摆手示意跟在后面的众人,“往后退,别破坏了现场。” 说完,才又抬头打量着被害人的面颊。 他嘴里像是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十分突兀。 夕阳血红的光辉映照在黄桷树上,树下穆庄衙役乱成了一团。 几个人扶着梯子,将吊在树上的人小心翼翼地抬了下来。 吸取了青州街巷的教训,为了不让百姓慌乱,尸体被麻布裹着,从外面看,什么都瞧不出来。 逸轩一身白衣,站在不远处的半山腰,看着眼前这般场面,手里轻轻摇着自己的折扇。 “这几个人查的速度飞快,顺藤摸瓜就追到这来了。”他身后,另一个白衣男子掌着一盏茶,腰间挂着一块腰牌,在夕阳里只看得清「汉明」二字。 他润了口嗓子,话里带着几分埋怨:“就差那么一点,就能先解决了县衙那群家伙。” 夕阳中,逸轩淡淡笑着。 他转过身,挑眉问:“一整个县衙都吃了讹兽,怎么可能不被人注意到?” 汉明委屈摊手:“怨不得我,我就给了一只。”他笑得特别无奈,“这个穆峰求药的时候自私自利成那个样子,连人命都不顾,我以为他得了这种「好东西」,肯定是一个人躲起来吃。谁知道他突然大度了,居然分给了整个衙门。” 屋内扁平的香炉青烟袅袅。 逸轩手里的扇子一下一下地摇着。 他思量了许久,只点了下头,丝毫没有责怪汉明的样子:“下次小心一些。”说完,又望向那棵黄桷树,“沈慕琼和先前调查的不一样了。” 这点,汉明也有同感。 先前调查的时候,里蜀山四大妖基本都是不涉凡世,不与凡人往来的存在。 专注地守护着咒禁院这一亩三分地。 按理说,凡人发生的事情,不会被她太多地关注到。 可是现在,沈慕琼就像是夜幕里的狼,追着咬着罗汉堂,一点都没有想要放过的样子。 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血红的太阳越压越低,逸轩手上的扇子越摇越慢。 汉明起身,想要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却忽然被逸轩喊住了脚步:“既然穆庄已经出了事,江上村那边也要打扫干净。” 汉明蹙眉:“这事情不好办。”他说,“沈慕琼就像是有预见一样,她给了云姑……哦,就是吃了龙鱼的那个老婆子的儿媳妇,给了她一个雷击镯。” 雷击镯就像是个认证。 四方妖怪,各路鬼神见到那东西,都知道这个人受咒禁院庇护,不能惹。 只要对她出手,沈慕琼第一时间就会介入。 这算是一种约定。 逸轩想了想,轻声笑起:“没让你动陈家。”他刷地合上扇子,“我说的是那个见风使舵的江上村里尹。” 听到这句话,汉明少见地犹豫了。 他收了离开的脚步,又坐回了刚才的椅子上,思量许久,带着几分商议的口气道:“逸轩,咱们现在正被咒禁院盯着,这样接二连三的频繁出手,不太好啊。那可是里蜀山四大妖,是妖族实际的权力中心,整个六界都有话语权的。现在我们若是暴露了,还真不一定能抗得住他们的发难。” 他说得语重心长,但逸轩却始终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黄桷树在他眼里已经是一片漆黑的剪影,树下几个正在调查勘验的人,如细小的蚂蚁,根本不入逸轩的眼眸。 汉明见他不语,又继续说:“复仇一事,我们从零开始,从有到无,一路已经走了这么远了,眼瞅就要事成,可咱们不能急于一时,功亏一篑不是?” 青烟悠悠,桂花香味缠绕着屋内两人,像是一条命运的线,悠悠然直上云霄。 许久,逸轩才有了些反应,他笑着转身,点了下头:“那就听你的,且放过他几日。” 说完,他又话音柔和,贴心地问:“饿了吧?吃点东西再走?” 却见汉明摇头:“不了。”他说,“小妹的忌日快到了,我得赶紧去趟瀛洲。”他起身,“今年也会带着你那份一起回来的。” 逸轩没说话。 他勾唇浅笑,看着太阳落进地平线下,最后一丝光芒消散在山的尽头。 这六界,除了他和汉明,已经没人记得她了。 待汉明走后,逸轩才淡然地端起一盏茶:“既然他不动手,你就去吧。” 墙角阴影里,面具之下的人,有些苦涩地看着他的侧颜。 半晌才颔首:“知道了。” 她转身,脚腕上的银铃叮当作响。 夜幕已至,穆庄府衙将尸体带回了衙门殓房里,十几个衙役面面相觑,一筹莫展。 他们想帮忙,但这开口都说不成个人话,特别无力。 幸好石江已经接到消息,将青州府衙半数暗卫调遣过来。不然这案子一时半会连调查都开展不了。 殓房中,赵青尽眉毛都要拧在一起了。 他带上手套,看着面前的被害人尸体,心头毛毛的。 “两个死者,除了性别差距,其余外显的体貌特征几乎一样。”他说,“这是男尸,也是头有双耳,且双耳中的软骨断裂,疑似外力掰折。” 说完,小心翼翼地将被害人的嘴巴打开,瞧见了他嘴里塞着的东西。 他表情更是复杂了。 呲牙咧嘴,谨小慎微地处理了半天,才终于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个铁牌子。 牌面上带血,哩哩啦啦不干净。 即便如此,借着灯盘的光芒,也能瞧见上面天虎门的字样。 沈慕琼赶忙将另一块牌子拿出来,放在一起前后左右的对比了一番。 瞧着上面一模样的纹路和背面的印刻,点了下头:“穆峰说的第二块铁牌,应该就是这个了。”
第128章 只有赵青尽一无所知的世界达成了 “这应该不是能自己吃进去的东西吧?”沈慕琼不解地问。 那铁牌有巴掌大,厚约半个指甲盖。 “你看他口唇,唇角撕裂,一寸以上,怎么都不会是自己撕开的啊。”赵青尽叹口气,“这只能是外力。” 他手里拿着木镊,假设性地说:“把这看成是那铁牌子的话,这个撕裂的伤痕要形成,就得是从外往里用力,也就是说这么强行的按压下去,才能导致。” 他啧啧咂嘴摇头:“这不是一般人能行的,这么厚的铁牌子,那得很大的力量才行。” “而且他这个整体的体表特征,其实和今天早上水渠里那具女尸很像。”他将被害人的下颚轻轻抬起,脖颈上的勒痕赫然呈现出来。 “别被这根粗绳的痕迹骗了。”赵青尽指着颈部的青紫色勒痕,“夜里光线不好,这里施法也不方便,你稍微仔细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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