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总管看出天子是动了真怒,不敢耽搁,亲自带了两个内侍,连拖带拽的将长公主“送”出了门。 慈高太后还要再说什么,可刘景天看向太后,又径直开口:“大好的日子,母后也好好歇着,若是睡不着就点两出戏听听,儿子明日再来请安。” 只是撞上了儿子愠怒的眼神,满面不平的太后气势便立即一顿,等到刘景天不容置疑的安排说罢,慈高太后便也彻底软了下去。 刘景天从来不是都处处听话孝顺儿子,打他还是荆州刘三宝时,便极有主张,学堂逃课、纠结伙伴…… 想要干什么,从来不顾寡母如何劝说不愿,等到他带着一群伙伴游侠,教训了曾经欺辱过家里的泼皮无赖后,更是成了实际的一家之主,家中的寡母姐姐都要听他安排。 从前都是如此,等到刘三宝改名起事,征伐登基就不必说,儿子这么出息,还有什么可操心?慈高太后更是按照老话,夫死从子,只要儿子坚持,就绝不多话。 若不然,她也不会教训了儿媳妇一次,就被送到行宫半年,回来后,仍旧老老实实的与永乐宫相处三年。 看着不过几句话功夫,就能让暖阁瞬间安静的刘景天,苏允棠面色平淡,心下却更是疏冷至极。 原来什么慈高太后,什么长公主,三年来,叫她受尽煎熬的人,对刘景天来说,可以打发的这般轻易。 那这三年里,刘景天每每见到她因为他的寡母双膝刺痛,因为他的长姐心烦意乱时,心里又在想什么? 刘景天没有在意苏允棠的冷漠,叫太后母子折腾一场后,他的面上甚至都已经恢复了平静,首先吩咐夏苍:“手炉呢?给皇后换了热炭送来。” 交代好了这事,他才重新在暖炕坐下,抬眸看向苏允棠:“坐,说说吧,故意折腾这么一遭,又想干什么?” 二人相识多年,刘景天当然也能看出苏允棠是在故意惹怒他。 夏苍冬寂忍着仍还发颤的手心,飞快且无言的办好了这吩咐,之后才在刘景天的示意下低头退下。 连去厄也被李江海带了下去,暖阁内没了旁人,苏允棠仍旧在月牙桌旁坐了下来,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开口,只是低头捧着手炉,神色竟有些怔怔的无措。 刘景天抬头看去,皇后年节的新衣,尚衣局秋日里便已在裁剪了,只是一个月前一道废中宫服用的圣旨下去耽搁,现下自然也赶不及。 苏允棠仍旧只穿着平日衣衫,一身大红羽缎对襟褂子,内里是一件蜜合色的织锦花纹厚袄裙,倒是发间戴着他亲自挑出的玉珏寿字金冠,发冠正中的装饰形似金樽,一旁还有金叶飘摇,低头时,流苏轻轻晃动,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自然便露出一股柔弱之意。 看着这样的皇后,再想想这三年来,苏允棠身上的难过磋磨,刘景天的心也难得软了下来。 罢了,阿棠终究不同于旁人,更莫提如今他与皇后换了体感,实实在在的生死与共,经这一场,阿棠往后若能懂事些,这些不敬冒犯,他也不是不能退让。 一念及此,刘景天软了一丝态度:“阿棠,你到底在想什么?这样在母后面前激怒朕,你又能落下什么好?” 苏允棠抬眸,声音倒也难得的平静:“这话该是臣妾来问,先是废中宫了廪给圈禁,不过几日便又一一收回,陛下这样反复无常,到底是为了什么?” 刘景天叹一口气:“朕叫你好好将养身子倒还有错了不成?这么年的夫妻情分,如何就走到今日这地步?” 苏允棠看着他,从前的一幕幕便也仿佛在眼前一一闪过。 她的声音轻微,说不出是在回答还是自问:“是啊,这么多年,怎么就走到了今日这地步?” 刘景天将她的恍然当作了示弱,语气又软一分,调笑道:“原本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争执大事,若非你一意赌气,咱们夫妻早就恩恩爱爱,和睦如初,又何必你去羡慕永嘉?” 苏允棠这时却已从片刻的恍惚中彻底清醒,她微微摇头,甚至还带着轻笑:“我与陛下不可能和睦如初了。” 刘景天耐着性子:“为何不能?” 苏允棠比他还要耐心:“因为苏允棠已对刘景天再无一丝情意,我现在只恨不得离你远远的,此生都不用再见你一面,对着无情之人,又如何恩爱和睦?” 即便刘景天早知苏允棠后悔,可亲耳听见这样毫不遮掩的话时,他仍旧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个巴掌,曾再梦中眼见着凤凰飞去的惶然憋闷,又一次瞬间涌上心头。 刘景天没有了朝堂之上的举重若轻,他桃花眸瞬间通红,看向苏允棠的目光甚至带了恨意:“来人,带皇后回宫,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再出门一步。” 苏允棠面带嘲讽:“又要圈禁吗?” 刘景天起身,走近月牙桌前,伸手轻轻托起苏允棠的下颌:“不,朕不圈你,朕会下旨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皇后病重,只能卧床静养,从此以后,朕会给你最好的奴婢,最好的太医,服侍你好好养病。” 不是圈禁,却比圈禁更过分,刘景天要剥去她的一切,让永远她“病”在永乐宫。 苏允棠咬唇:“陛下不若直接杀了我。” 刘景天立刻伸手,分开她的牙关,轻轻摩挲被她咬得嫣红的唇瓣:“朕怎么舍得叫你死?朕原本只想要你听话些,要你心甘情愿的驯服,可阿棠既然这般烈性,罢了,朕也可以不在意什么心甘情愿。” “这四个奴婢不中用是不是?无事,朕再给你添,四个不够,朕给你四十个,八十个,有她们在,你的一饮一食,衣食起居都有人仔细看顾,绝不会叫你有丝毫不痛快,更不会叫你自残自戕——” 这样的距离下,刘景天清楚到看到苏允棠杏眸中一闪而过的畏惧。 这畏惧让刘景天觉出了几分快意,一句句话自口中飞快说出,仿佛早已在心底思量过千万次:“哦对了,林芝年说过,五志伤人,你心里不痛快,身子也不可能好是不是?那朕倒要看看,这五志有多厉害,这样处处小心的养着,是不是当真能伤得你没了性命!” 原以为这样的威胁警告,会叫苏允棠更加惊慌失态,但叫刘景天诧异的是,下一刻,苏允棠却连方才的一丝畏惧都飞快消散了。 她深吸口气,仿佛瞬间就冷静下来:“陛下在怕什么?” 刘景天的动作一顿,似有迟疑:“你说什么?” 苏允棠眸光清明,直直撞进刘景天双眸:“我只说想离你远远的,从未说过要自残自戕,你便是防范,也该防着我离宫私逃,可陛下心心念念,为何却只害怕我饮食不周,身子不畅,乃至于五志伤人,忧虑至死?” 正如同刘景天可以察觉到苏允棠瞬间的恐惧,这么多年的相处,苏允棠同样对刘景天每一个表情动作了如指掌。 他口中说着不信五志伤人,要看她会不会忧虑而死,可眼中却盛着忌讳与担忧 ,分明是色厉内荏,害怕她当真会因此重病丧命。 可她仍旧不明白,为什么? 总不会是单纯舍不得她死? 刘景天面无表情,不露声色的收了手:“朕有何怕?在这宫中,你……” 但苏允棠不待他说罢,便忽的一把攥住了刘景天摩挲着她唇瓣的手心,顺势起身,不肯叫他躲闪退后:“陛下这样在意我的身子是否舒适康健,到底是怕什么?” 苏允棠一手紧攥着刘景天右手,一面还要起身贴近,一丝不错的留意对方的容色神情,这样的姿势下,左手上的手炉便难免碍事。 “臣妾身子是否康健,是否有碍身子与旧伤,又与陛下何干?”苏允棠顾不得这些累赘,一面质问,一面就随手松了手炉。 两人离得太近,手炉落下时正巧被刘景天腰间香囊珠串带动,略一倾斜,炉盖滑落,滚烫的热炭便瞬间擦过了她的左手背。 这样的距离下,苏允棠话还未完,就清晰的察觉到刘景天的左手忽然一颤,做了一个类似甩动的一般的动作。 苏允棠的话头一顿,她低头看了看,滚落的炭火并没有挨到刘景天,倒是自己的左手手背上,的确落了一点炭星,只是因为“无痛症,”她自己倒没有察觉。 苏允棠眯起眼睛,不知为何,竟没有抖落手背的炭星,而是就这样顶着这灼人的火星,继续盯着刘景天。 刘景天这时却全然没了不该有的动作,他低头看了看苏允棠的手背,弹指为她掸去了炭星,动作又轻又准,一丝不错,仿佛刚才颤抖的不是他。 苏允棠凝眉:“烫了手的人是臣妾,陛下抖什么?” 刘景天看着她片刻,忽的沉声笑了:“看着阿棠被烫,朕都急糊涂了,可见夫妻情深。” 有的人的确生来心软,极能体谅旁人的不易,看到旁人受伤受痛,自个都会跟着龇牙咧嘴,感同身受,且关系越是亲近在意,这份感同身受便会越强。 若是旁人,即便素不相识,看见她被热炭烫了手,急糊涂了,自个也忙不迭的跟着甩手吸气,苏允棠也不会有一点怀疑。 但刘景天?无论如何也与这样的人扯不上干系。 苏允棠:“陛下觉着我会信吗?” 刘景天微微挑眉,看着她手背通红的一点:“若不是夫妻情深,阿棠又觉着会是为何?” 苏允棠果然被他问的一顿。 的确,若不是因为这个,又能因为什么? 刘景天似乎有些不耐烦:“够了,朕不是没有容让过,路是你自己选的,再是胡搅蛮缠,也回不去了,李江海,叫周光耀进来,护送皇后回宫!” 苏允棠回过了神,却并不肯就这么放弃。 她的确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她可以再试一试。 眼看着刘景天已经挣脱了她的手心,就要转身离去,苏允棠默默抿唇,骤然用力—— 同一时刻,刘景天像是被谁狠狠打了后脑勺似的,下巴猛然一低,吸出一道痛苦的冷气。 他不停吸着气,桃花眸内满是恼怒。 苏允棠方才狠狠咬了自己舌尖,虽然不觉痛,但瞬间涌出了鲜血与口津却也叫她格外狼狈。 她的嘴角缓缓流出一丝血迹,但苏允棠却毫不在意,反而笑的恣意快活,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辛:“这,也是夫妻情深?”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留言有小红包掉落哦,欢迎评论~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越鸟南枝 1瓶;
第24章 推拉 ◎心尖一阵颤栗的悸动。◎ 苏允棠终究还是被周光耀送回了永乐宫, 不过护送她的人,却不止一个。 天子车架内,刘景天就坐在苏允棠身旁, 沉沉盯着苏允棠,一眼都不肯放。 仿佛只要他一个疏忽,苏允棠就又会咬舌自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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