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言说宅子里只有白天的老汉,还有一个帮工,都睡着了,宅子里房间也够多,只是怕没有干净的被褥。 宅子里弥漫着一股凋零之气,白花披着银色,像是很久也没有热闹过一般。 中原宅邸的布局都一样,她根本不用计恩指路,只转了半圈,很快就找到了正房。 推门进去,她先去找书案,在高垒的书册中翻出了户口图籍、钱粮账簿,还有她给他写的信。 直到望见自己的字迹,她才确认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当下便轻车熟路地在案后坐下来,头也不抬地对计恩道:“你自寻个地方歇息。” 接着点了油灯,拿出她写的书信看起来。 展信一看,才知道果然除了信封上的字是她写的之外,里边的内容全不是她所写的。 是李吉叫人模了她的字迹。 信中的内容,开始同她的本意大差不差,但是她详述了风光日月的字句则半个都不见。 从信中,她能看出李吉是如何一点一点地塑造了自己的“负心”。 最后那一封,写到她相中了几个贵公子,甚至还详列出来,询问他的意见。 她看了日期,正是她出逃前两日寄出的,出逃之后便没了来信,难道沈无淹真的以为她变心了? 正想着,忽然有人猛地推开大门,把斜靠在塌脚边的计恩都惊醒了。 门外的风呼呼地刮进来,一下子吹灭了灯火,她看见一个身形佝偻的男子,立在青墨色的天幕下。
第80章 人情未必看承别 郭申在半路撞到沈无淹一行时,才刚过卯时,街上的包子铺还没开始支摊。 他急急忙忙跟沈无淹说,家里闯进来两个刺客,他跟郭老叟不敢拿她,他们想进房,她便威胁说要把里头的要件书信全烧了。 而且,她还真的烧了好几封。 杨年在旁听了,忍不住道:“沈大人,这些人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往时在门前徘徊已经不堪其扰了,怎么还闯进家里,今日就派两个兵将守着大门罢?” 沈无淹面上未有显露,只道:“先去看看。” 他还有更心烦的事,早先收到李及双来的信,只说是双方已议过婚,以后不可再给他来信了,但若是定了婚期,倒可发封喜帖而来。 莫名地有些像她的口气,虽然他不太相信,但一时也拿不准。 他策马疾驰,不知那歹人烧的是什么,若烧的是李及双写的书信,他定是不会轻饶的。 不一会儿就到了门外,杨年和几个兵将跟在他身后翻身下马,一行人怒气冲冲地杀到了正房外。 郭老叟等在门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见了沈无淹,一把老泪先飞了出来:“大人,老朽无能,让歹人鸠占鹊巢了。” “人在里面吗?”杨年暗声问道,握紧了刀柄。 郭老叟点头如捣蒜。 “真是反了天了!让我杨霸天看看是哪里来的小儿!”他当先一步站到门前,双掌猛然一推,“砰”地一声就撞开了门。 李及双正在侧间的席台边站着,计恩已经问了她数遍:“外头的人好像很生气,咱们不出去吗?” 她充耳不闻,反倒纠正他:“这一步不可这么下。” 等到来人闯进来大喝一声“贼人何在”时,计恩两脚刚刚下地,又被这一声震跌了回去。 他会功夫没错,但此情此景,总有一种理亏心虚的忐忑。 李及双候了片时,放下手中的压尺,缓缓转了回去。 “大人,就是她烧了您的书信!”郭老叟伸出颤颤巍巍的食指,大声指认。 杨年一时没看清,歪了歪脑袋,才瞧清楚她的模样,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心已经惊了。 于是左膝一软,旧病复发一般,顿时单膝跪下,高喊一声:“参见公主殿下。” 计恩惊呆了,一下子从棋台窄边的座上滑下来。 身后正按刀提息的兵士也吓住了,但到底是兵将,反应极快,也立时随杨年一道单膝跪下,齐声参拜:“参见公主殿下。” 郭老叟滑跪下去,脑子却浑浑噩噩的,眨巴着眼,混混沌沌地问:“谁?” 沈无淹一进门就见到了她,从背影便认出了人来,只是不敢相信,那封写着已议过婚的信还在他怀里放着,她怎么忽然就出现了? 果然那信不是她写的! 她绕过灯架,到得书案前,离众人只有两步之远,道:“都起来吧,不必行此大礼。” 杨年撑着地站起来,兵士们也全站起来,各个都望着她,有的欢喜有的好奇,不全是她从南方带来的兵。 “殿下,您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们好去接你呀。”杨年抹了抹脸上的水珠,也不知是汗还是泪。 “像迎俘虏一样把我迎进来吗?”她说笑道。 “那不可行,肯定八抬大轿……” 她插了一句:“再加一千骑兵。” 杨年哈哈笑起来,这时才意识到沈无淹一直未说一句话,便道:“殿下,末将等多有冒犯,现下立刻到院头自罚。” 说着一把扯过郭老叟,半推半架地把人抬了出去,连呆站在灯架后的计恩也一并被“请”了出去。 还未等门彻底关上,沈无淹已经一步上来,将她搂进怀里。 她也抱回去,但在他面前,气力总是显得过弱。 她想叫他名字,想问他是不是哭了,还没开口,他已经吻了上来,沿着颈侧,辗转到耳垂,又滑到双唇。 起初他还是温柔的,生怕弄疼她一般,到了唇齿之间,便不依不饶,长驱直入了。 “等等。”她想让他缓一缓,声调却全被他吞了去,变成了呜咽声。 他搂住她,臂弯有力,唇舌亦有力,像是一场飓风正席卷过来,必须躲进他怀中,才能幸免,可是他就是这场飓风,她几乎无处可逃。 只能朝后倒去,但双手还紧紧地抱着他,于是她跌在软塌上,连带着他也一道拉了下来,他的吻追着不放,丝毫不让人喘息。 她一向灵活的脑子此刻全是空白,没有了自我,也没有了沈无淹,寂静的书房内只有津水搅动的声响回荡着,以摧枯拉朽之势消磨掉她的意志。 空白之后就是眩晕,她每次觉得自己就要化开之际,又被他捧起来翻来覆去地勾缠。 最后,他甚至将她拉坐起来,抱在身上,她吓坏了,疲软着将他推开,他这才收了攻势,往前环抱住她。 她剧烈地呼吸着,余光瞥到外头天光亮起,都不知道他吻了多久,丝毫不知时间流逝了。 而正靠着的这个人,气息竟然没有一丝慌乱。 “太过分了吧。”她抓紧了他身后的衣服,感觉到他烫得吓人。 他不答,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每一次吸气都是她,直到她的气息再一次充盈进身体,才说:“还要。” 她贴得更紧了,生怕他拉开她再来一回,又小小地怨道:“这就是你同我说的第一句话吗?” “还要。”他固执地重复了一遍,“第二句也是。” “嗯。”她无奈地应了一声,脑袋落在他肩头。 他这才问:“弄疼你了?” 她摇摇头,有些难以启齿,最后还是道:“麻了。” 他只说:“再多来几遍,就好了。” 他总是这样说,令这颗心一点也没法静下来,等到周身的红与热都褪了大半,她才红着耳尖,喃喃地问:“就这么喜欢这样吗?” “嗯。很喜欢。”他老实答,久别重逢的狂喜沉淀下来了,心也落地了,就不再急切了,“只喜欢对你这样。” 这话她记得,同样也是她说过的,忽然有心要闹他,便问:“那我怎么差些就找不到人了?” 他老老实实认错:“我错了,当初便是硬抢,也要把你带在身边。” 其实她没有怪他,没有名分便是如此,就算我行我素如她,在抵达淮陵前也说过了,他们不可再旁若无人地呆在一起。 于是她转过去,用脸庞轻轻地厮磨着他的脖子、下颌与耳朵,还没等她用上双唇,他缓缓降下去的体温又被撩拨起来,一路升高。 这一次倒是她先被按住了,他垂头望下来,喑哑着嗓子道:“你在这儿歇一歇,我出去一趟。” 说罢也不待她应,起身将她抱放在了榻上。 “想烧什么便烧。”扔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他出去了好一会儿,房中只剩了她一人,但忽地不再阴冷了。 她耐心等着,一会儿扯扯手套,一会儿抚抚衣袂,忽听得外头嘈杂起来,似乎有人从门外冲进来,扬声叫着急报。 快步走到门边,只见沈无淹快步从廊下朝她走来,身后跟着杨年等人。 “去吧,万事小心。”还没等他开口,她便说。 他握住她的双手,“等我。” 她笑起来,“我会去找你的。” 眼里的神光垂下去,他明目张胆地将手放在她的腰间,以示抱过,转身便走了。 将人送走,她回身整了整被撞乱的案台,叫来了计恩。 计恩还恍惚着,在外面,也没有人同他说话,他是异族,一眼便能看出。 所以也没有人再向他确证,李及双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公主。 李及双看着失魂落魄的计恩走进来,从袖中取出一叠油纸,展开后露出里头的卖身契。 她把卖身契递到计恩眼前:“你自由了,我说话算话的。” 他呆呆地收回涣散的目光,望向她:“您真的是公主?” “一个名号罢了。”她满不在乎地说,要是让计恩来当一天,就知道这公主能有多憋屈。 她抬了抬卖身契,那张纸几乎触到了他的下巴,软软绵绵,轻轻飘飘的,却如同一柄利刃,随时随地可以将他剖开。 他忽地跪下去,眼里盈着水光:“计恩这辈子完了,公子您说的。” 她顿了顿,知道他指的是她不想做他的主人之事,于是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你自由了。” 她干脆从凳子上站起来,俯下身郑重道:“以后不要轻易跪别人了,你的出身不是错,是这个世道错了。” 没有人这么想过,更不会有人这么说,泪珠从脸上滚下来,他睁着双眼哀声问道:“可我能去哪儿?” 她真是被他气着了,“要是当初你露出这副模样,就算当场把我打残了,我也不会选中你的。” “快起来。”她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头,“我想军中很需要你这样的人,你可以去问下沈无淹。做个勇士吧,不要做奴隶。” 他用力抹掉泪,爬起身来,一时雨过天晴,嘴快道:“谢谢主公。”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笑起来,“这个称呼甚好。”
第81章 将军夜引弓 沈无淹这一去,就去了数日,只托杨名回来传信,说是城外战况紧急,他没法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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