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絮的来和走都让周扶光摸不着头脑。感觉周元絮好像只是毫无缘由的就来了,只为了和她吵一架;在周元絮转身离开时, 周扶光的脚情不自禁往周元絮那边迈了一步。 但也只有一步,她那一步迈出去后却没有往前走,被自尊心和各种情绪阻碍,踌躇片刻后,又收回,愤愤踩在屋顶瓦面上。虽然屋顶的瓦片已经是用最坚固的石头作为原材料,却仍旧被周扶光这一脚踩得粉碎。 * 周元絮说是要去长老院复命——她和周扶光一样的年纪,三年前便已经年满十八,可以离开剑阁外出历练了。历练归来的剑修都要回长老院复命,大致说一下此次外出遇到的事情和收获。 若是遇到奇怪的秘境,长老院的侍从会将秘境地点入口和特性一一记录,留给其他未曾离开嘉陵的剑阁弟子观看。 这些东西也是剑阁的资源之一。 剑阁有这世上最强的剑修,于是一切秘密都会被他们轻易获取。 但是回复长老院并不要求第一时间;剑阁对有能力的弟子向来溺爱,在外磨剑的弟子只要有回复就行,至于什么时候去回复,他们并不强求。 周元絮离开周扶光的院子后,也没有立刻去长老院,而是转道去了后院,阿泷的院子。 这几天还不到下雪的时候,新年的气氛并没有蔓延到后院——周长赢几乎从来不踏入这里,而那些侍从们也另外有住处,只是轮流进来值班,照看后院的人而已。 对于不是自己住处,也没有人吩咐要格外关照的地方,侍从们当然没有那么多闲心和多余的精神,去装点它。 所以阿泷的院子还是素素的颜色。 周元絮走到门口时察觉到一丝阴森的鬼气。那点阴气使得整间院子温度更低,已经低到了一个令人略觉不适的温度;周元絮催动元气抵御寒冷,站在门口没有再往里走。 她知道当房间变得格外阴冷的时候,就是阿泷在‘治病’的时候。那颗缠满碎魂的珠子会被放置进阿泷的房间,变成低温的源头。 以前阿泷治病的时候,侍从们总会先把周元絮和周扶光带出去。等到阿泷用完那颗珠子,房间里的温度渐渐恢复正常了,侍从们再将她们带回来。 后来随着周元絮和周扶光年纪渐长,逐渐习惯住在剑阁而非后院时,才免去了这一环节。 侍从将两姐妹带远,并非只是上面的指示,阿泷本人也是不希望她们在这种时候留下的;尽管她从来没有解释过原因。 她不解释原因,周扶光也不问。 周扶光总是这样,表面上好像脾气多坏多不近人情的模样,实际上体贴得要命,总能恰到好处维护别人的心情,是像幼犬一样贴心的孩子。 只因为阿泷表露出几分不想被注视的难堪,周扶光就会自觉的避开,并且表现出自己只是单纯的不关心,而非有意照顾对方。 这种意图,无论是周元絮还是阿泷,其实都能察觉。 但周元絮和周扶光不同。她不会因为阿泷不想给自己看就避开,所以很早之前,周元絮就避开侍从和周扶光,偷偷见过阿泷治病的样子——也知道了很多阿泷过去的事情。 她对阿泷偶尔表露出来的偏心毫无反应,不仅仅是因为阿泷也关心她怜爱她。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周元絮早早看出,不论是自己也好,周扶光也好,阿泷都并没有打从心底喜爱她们之间的任何一个人。 偶尔周元絮夜里醒来,遇到阿泷来给她们盖被子。 阿泷的眼神那样平静。 就算是疯了的夫人,偶尔神志清醒的片刻,望向周仪景的目光,也会温情缱绻,像注视自己身体心爱的一部分。但阿泷没有,阿泷温柔的看向她们——那种温柔的目光她也用来注视院子里的侍从,注视偶尔来到这里的周仪景。 阿泷照顾她们的行为更像是因为所有人都告诉她要这样做,所以她这样做了。但这些行为里面并没有多少感情的成分。 但周元絮并不因为阿泷这样,毫无偏颇的不爱而感到丝毫的高兴。她甚至时不时的,会无法克制的感到愤怒:阿泷可以不爱她,但怎么能不爱周扶光呢? 她怎么可以不爱那个,像幼犬一样维护着她脆弱的自尊,像苍木一样给藤蔓植物倚靠和照顾的孩子呢?哪怕只有一点点,一点点的爱——周元絮都不会这样为周扶光感到愤怒。 后面连愤怒都渐渐消失了。 周元絮已经意识到要从阿泷或者周长赢身上汲取感情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无论周扶光是一个多么优秀多么完美的孩子——因为问题根本就不在周扶光身上。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前所未有的,热衷于希望周扶光可以成为家主。 因为周扶光天赋那么好。 因为这是周元絮唯一能帮到周扶光的事情。 没有爱的话,就把剑阁给她。最强的嘉陵剑配最强的周扶光,只要坐上那个位置,周扶光就可以像周长赢那样自由,没有任何的拘束。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房间里那股阴冷的气息渐渐散去,等到若有若无的温度渐渐回涌,周元絮散乱的思绪回归本位。她跨过门槛,推门而入,与房间床榻上脸色格外病弱的阿泷对上视线。 阿泷废了一点功夫,才分辨出站在门口的人是周元絮。 她很缓慢的眨眼,脸上慢吞吞挤出温柔的笑意,“是时祺啊。” “你从外面回来吗?我许久没有见到顺颂了,顺颂……” “周扶光很快就要成为家主了。”周元絮打断了阿泷的话。 阿泷怔了怔,有点意外,歪着脑袋表情呆愣的望着周元絮。 周元絮忽然间觉得痛快,两手环抱着自己的肩膀,道:“你不是一直很期待这一天吗?期待着周扶光杀了现任家主的那天。” “现在,你的愿望就快要实现了。” 阿泷搭在大腿上的,干枯的手,交叠着,漫长的沉思。 周元絮:“我去了极北,也找到了当年雪女一族被屠杀的埋骨之地,在地底下的尸骸中,找到了残余的,嘉陵剑的剑气。” “阿泷,周长赢死了,你就会开心,就能活下去了吗?” 阿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干瘦的手指绞在一起,还陷在沉思里面。周元絮也没有指望她能回答这个问题——她和周扶光的父母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对孩子最没有感情的父母。 既没有爱也没有恨。 他们甚至都不愿意将自己对对方的感情,折射哪怕丝毫给孩子。 周长赢不会因为阿泷就对她们爱屋及乌,阿泷也不会因为周长赢就对她们投注些许怨恨或者喜爱。 周元絮只是来通知这件事情,通知完阿泷之后,她便离开了小院,只留下阿泷一个人发呆。 等到周元絮完全走出小院,阿泷才慢慢的抬起头来,目光迷离望向门外。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雪花纷纷扬扬从屋檐边缘,落进回廊地板上。 阿泷盯着那些雪花看了许久,忽然掀开被子起身。时隔十几年,她第一次在下雪时踏出房间,走进那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里面。 周扶光第二天走出院门的时候,才发现下雪了。 在昨天周元絮离开后,周扶光生气的自己修补好了院子外面的结界。有结界挡着,外面就算下雪了,周扶光也不知道。直到走出院门口结界的范围,一脚踩进薄薄的一层雪里面,她才发现下了雪。 昨天因为太生气,所以在周元絮离开的时候也没有拦住她。 有种‘我毕竟是姐姐,吵架了也该你先过来认错吧’的别扭。 但一觉睡到第二天,周扶光躺在床上思来想去,还是愤愤不平的起床,决定去找周元絮。剑阁内如非必要禁止御剑飞行,所以周扶光出门后是慢慢散步着走的,她边走边想等会和周元絮说完话就回北海深渊去。 祝谈意还没找到,就算已经死了,也该找到魂魄才是。 只要一天还没找到,周扶光就很难死心。因为越是找不到越是好奇,越是好奇就越是想找。 等她穿过竹林石子路时,听见一声悠长的钟声——钟声的来源是长老院! 长老院只有在遇到紧急事件时,才会敲响预警钟! 长老院。 房屋屋檐上的灵鸟被钟声惊动振翅,色彩鲜艳的羽毛于慌乱中被抖落。其中还有几只灵鸟是刚飞回来的,垂着脑袋神色恹恹,很是疲倦的模样。 大长老带着另外两名长老神色匆匆奔出来,走捷径直接进入剑阁顶层,家主与剑炉一同存在的房间——虽然已经跑到了门口,但也没有人敢贸然进去。 大长老站在门外高声禀告:“勿忘河封印失效!还请主君前去重新封印!” 那扇紧闭的房门哐当一下向两边打开,时值冬日,屋内却热气滚滚,房间中央那尊古朴而巨大的剑炉炉膛内,灵火旺盛的燃烧着,直将底下那一片烧出微微的红。 剑炉后面还有一扇槅门,槅门敞开,后面便是回廊,周长赢便懒洋洋的靠在回廊栏杆上。他在冬日里也是一身轻快单薄的衣裳,房间里悬挂着那么多把灵剑,而周长赢身边却一把剑都没有,只散落着许多空酒瓶。 大长老见门开,松了口气,垂首往前一步,“勿忘河临近幽冥地府,一旦里面的魔全部跑出来,届时数以千计的无辜魂魄,只怕都会沦为魔族的食物。” “情况紧急,还需主君即刻动身前往!” 他没有提那些驻守封印地的剑阁弟子——也知道周长赢根本就不担心那些人的死活。 果然,周长赢根本没有问驻守弟子的事情。他只是懒洋洋的掀开眼皮,半垂桃花眼,目光扫向大长老。虽然没有直接的目光接触,却也让大长老头皮发麻,如芒在背。 但好在周长赢根本没有问清楚情况的欲/望。 他只看了大长老一眼,旋即又收回目光,站起身来;周长赢站得不是很稳,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迈出去第一步,还没有招来任何一把灵剑,脚就先踢到了一个酒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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