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升高三后功课吃紧,黄瑶将近一年没有再来过这里。 从前她在的时候他总是借口避开,后来她来得少了,他才允许自己在这里逗留。 其实也就是打个盹,睡一觉,玩玩手机游戏,翻翻那些看得懂看不懂的书,掀开琴盖胡乱按下一串音符,如此而已。 如此便足够。 唐小虎褪去怀中女孩的鞋袜,把她轻轻放平到床上,拉过毯子替她盖好,正要转身,发现她的右手从毯子里滑了出来。 他握着她手腕,把手塞回毯子里。 又滑了出来。 再塞。 再滑。 终于,恶作剧的人闭着眼睛笑出声来。 唐小虎无奈。 “唐小虎,我如果让你留下来,你一定会说:啊,瑶瑶,虎叔还有点事要处理,有笔账要查,有个电话要打……还有什么理由,你帮我一起想一想,嗯?”闭眼笑的人好像在梦里说话。 “瑶瑶,你不要……” “不要这样和你说话,是不是?可你自己说过的啊,在你面前,我不用那样,不用演一个小乖乖。你知道的,从喝下我给你的盐水那时候起,你就知道的,我根本不是什么小乖乖。” “这些年来,我每天最害怕的事就是睁开眼,因为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好像舞台的幕布拉开,又要开始一天的表演,演好女儿,好妹妹,好学生,好朋友……我好累啊,唐小虎。” 眼泪从紧闭的眼睛里汹涌而出。 他们都不是习惯流泪的人,自然也不知道如何处理眼泪。 唐小虎伸出两只手掌,胡乱地去替黄瑶抹泪,可怎么也抹不干净,一双手反被她脸颊的温度烫得微微颤抖。 黄瑶一手推开唐小虎的手掌,一手撑着床铺支起身来。她把脸埋在自己的手心里,等待情绪慢慢平复。 唐小虎站在床边,垂手而立。 他很想抬起自己的手,拍她背脊,摸她后脑,替她把散开的鬓发拨到耳后。 可他只是站在床边,垂手而立。 黄瑶终于平静下来,仰头看他,尤带泪痕的小脸像朵被露水打湿的花。 “唐小虎,我十八岁啦。” “黄瑶,我三十三岁啦。” 黄瑶点点头,又摇摇头。 “后天我就要去省理工大报到了,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你一面。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你说。” “可以陪我跳一支舞吗?” “……我不会跳舞。” “我教你。” 黄瑶赤脚下床,像个小老师似地把手背在身后,把唐小虎从头到尾一番打量。 “脱了。” “啊?” “鞋子,鞋子脱了,还有袜子。” “哦……” “手,左手伸出来,握着我手,这样。右手放在我腰上,放——在——腰——上,不是悬——在——腰——上——” “哦……” 摆好姿势,黄瑶觉得不大满意,又踮起脚尖比了比,最后索性踩到唐小虎的脚背上。 她的脚掌明明冰凉,他的脚背却像被烙铁烫了一下,整个人猛地向后退出一步,连带黄瑶向前扑出一步。 “唐小虎,你站稳了,一会儿摔了,跟电视里似地不小心亲了抱了,我可不负责任的我跟你说哦。” 唐小虎赶紧立定。 黄瑶轻声哼唱起斯特劳斯《玫瑰骑士》中的段落。 根本无须磨合,他的步伐就是她的步伐,他的心跳就是她的心跳。 黄瑶把脸贴近唐小虎胸膛左侧靠近心脏的位置。 “一二三,测谎开始。” “哦……啊?” “我要东南亚木材的业务,你给不给?” “给。” “我要白金瀚,你给不给?” “给。” “我要你的工程部,你给不给?” “给。” “我要你,你给不给?”?
第7章 2014 2014·初雪 ———— 唐小虎一下飞机便直奔高家。 今天中秋,按惯例在高家旧宅天台吃团圆饭。 高启强掌勺,唐小龙帮厨,黄瑶打扫,陈书婷满世界找高晓晨,高启兰医院有事,晚些过来。 唐小虎赶到天台的时候,黄瑶正端着满满一锅枸杞猪手汤从楼梯间上来。唐小虎连忙伸手接过。黄瑶缩回烫红的手指,放到嘴边“呼呼”吹了几下,抬头冲唐小虎客气一笑:“谢谢虎叔。” 虎叔好。 虎叔再见。 麻烦虎叔了。 虎叔您太客气了。 那晚之后,她再没叫过他“唐小虎”,连他递过一杯水,她都要站起身来双手接过,用无懈可击的礼貌划出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在他和她之间。 唐小虎从行李箱中取出预备分送给众人的礼物,到黄瑶那份时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递了过去:“瑶瑶,看看喜不喜欢。” 黄瑶双手接过,客气道谢,把包装盒举到眼前,打量着图片上那只精巧的鲸鱼型八音盒。 唐小虎像个怕做错事的小孩,垂头盯住自己交握的十指。 “小时候喜欢过的玩意,难得虎叔还记得。现在长大了,不喜欢了。”黄瑶随手将盒子搁到一旁,转身下楼去端下一道菜。 她甚至没有打开看上一眼。 她太知道怎么让他痛了。 活该,唐小虎苦笑着对自己说,是你亲口对她说“不”,是你亲手把她推开,所以,你活该。 菜上齐后又等了片刻,等到高晓晨被陈书婷拧着耳朵拖上天台,大家终于开始今天的晚餐。 高晓晨中考失利后被送去省城的国际学校,后辗转新加坡、英国、加拿大各大学,出走半生,归来仍是草包。 草包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动辄壮怀激烈、雄心万丈,叫嚣着要带领高氏帝国冲出京海、冲向世界。 叫嚣不可怕,可怕的是年初时他真敢骑个小摩托、揣把小枪枪,当街威胁供电局副局长候选人王力,以一己之力将原本的暗潮汹涌搅和成滔天巨浪。 陈书婷连夜命人将涉事摩托大卸八块,高启强、唐小龙、唐小虎马不停蹄、上下打点,连黄瑶都被叫回家中日夜盯住高晓晨——最后此事以刑警陆寒的失踪宣告画下暂时的句点。 高氏夫妇终于意识到,最适合他们家晓晨宝贝做的事就是无所事事。 “第一杯酒,敬天上的爸爸、妈妈和小盛,多谢你们保佑,高家才能再一次化险为夷。”高启强端起酒盅,一饮而尽,众人陪饮一杯。 “第二杯酒,敬小龙、小虎,这些年来多亏你们,辛苦了!” 唐氏兄弟赶紧起身与高启强碰杯。 “小龙又要当爸爸了,多喝一杯!”高启强哈哈大笑,旋即一收笑容,指着唐小虎佯怒道,“小虎你呢?三十五啦,玩够了吧?不会真打算在你那个白金瀚里找老婆吧?” 唐小虎低头给自己斟了满杯,正打算找话圆场,高晓晨一声冷笑:“虎叔的白金瀚里哪还有人啊?要找也得去瑶瑶的木材公司里找了啊!” 黄瑶接手东南亚木材生意已满两年,高启强让集团财务部宋志飞明里暗里查过几次,得到的答复是目前已经扭亏为平,盈利指日可待。账目方面干干净净,就是黄小姐用人比较不拘一格,集团内部略有些质疑的声音。 “怎么个不拘一格法?”高启强来了兴趣。 “她手下好些女将原来都是白金瀚夜总会的……的……呃……的员工……”宋志飞努力让自己的措辞显得客观中立。 高启强又去问唐小虎,唐小虎证实确有其事,但走的那些“员工”原本就有职校或中专文凭,符合黄瑶公司的用人要求,招聘流程也没什么问题,他没理由扣着人不放。 唐小虎没说的是,黄瑶头一个挖走的就是花魁莎莎,且放出话来,姐妹们只要能考出相应证书,来一个,要一个。白金瀚夜总会一时间从销金窟变为自习室,连端上来的西瓜果盘都散发着天天向上的奋斗气息。 趁黄瑶每月回家的机会,高启强和她谈及此事,她回答得倒也坦然爽快,说自己人不常在京海,只能远程遥控,很多工作要靠信得过的人才能展开。 “你确定能信得过她们?毕竟之前……” “帝王将相,宁有种乎?” 黄瑶此话正中高启强心坎,他抚掌大笑,这事就此揭过。 后来高氏夫妇聊起黄瑶,都觉得收养这个女儿是押对了宝,无心栽柳柳成荫。 所以我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了呗?高晓晨在一旁听得心里老大不是滋味,暗暗发誓要找个机会大干一票,让所有人目瞪口呆,为他大声喝彩。 后来他真干了一票大的,所有人果然目瞪口呆,但碍于高启强和陈书婷的面子,不好大喝倒彩。 “闭嘴!吃饭!”陈书婷一巴掌拍在高晓晨后脑勺。 “多亏晓晨提醒,这第三杯酒呀,爸爸敬瑶瑶!”高启强露出慈父笑,“祝咱们小黄总学业有成、生意兴隆!” 黄瑶以茶代酒,与高启强碰杯。 “小黄总连酒都不喝,以后怎么出去应酬呀?”高晓晨懒洋洋地啃着酱鸭腿。 “我今晚还得开车回学校,明早院里乐团要排练,准备年底的一二九汇报演出。”黄瑶笑着解释。 “说到乐团,我记得瑶瑶你高中也是校乐团的吧?”高启强忽然问道,“我和你妈还去看过你们乐团的演出,记得当时你妈直夸那个小提琴首席拉得好。他叫什么来着?赵……赵……” “赵阳。”黄瑶接道。 一中校乐团高手如林,黄瑶钢琴弹得虽好,但到底起步太晚,水平要入校乐团还是有些勉强,高启强为此很是运作了一番。如今他明知故问,旧事重提,黄瑶心里有数,但仍故作不知。 “对对对!赵阳!赵阳!”高启强一拍脑袋,“那孩子挺好的,听说现在在伦敦留学?” “嗯,在政经学院,好像也是金融系。” “还联系?” “偶尔吧。现在有微信了,联络比从前方便。” “之前好像听你说起过,你们学院每年都有去伦敦政经的交换项目?” “是,去三个月。” “今年的你申请了吗?” 黄瑶和唐小虎同时抬起眼睛。 短暂沉默后,乖巧笑容如往常一样在黄瑶脸上绽开:“这次回去我就申请。” 高启强满意点头,夹了一箸生拆蟹肉放到黄瑶碗里。 “啪”,一双筷子被重重按放到桌上。 高启强转过头:“书婷?怎么了?今晚的饭菜不合口味?” “那个赵阳我知道,赵立冬的老来子嘛,宝贝得跟个什么似地。”陈书婷抱手冷笑,“老高啊,年初因为供电局副局长选举的事,你和赵立冬闹僵了,现在为了和蒋天争情侣大街的开发项目,你又想和赵立冬修复关系。但你修复你的,别把瑶瑶拉下水,咱们高家还没沦落到要卖女儿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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