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正要回话,富阳伯李让脚步匆匆而来。 李让本是在外头与谷王府的长史接头,闻听魏德福死了,忙不迭往回来赶。一只脚刚踏进屋子里,劈头盖脸便是:“是不是你叫人把魏德福杀了?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们家要大祸临头了!” “不是我!” 朱月贵否认。 李让的眼皮子疯狂地跳,反应过来,他声嘶力竭喊自己的小厮:“速去鲁长史处,让他赶紧出城!” 小厮得令,当即马不停蹄去找鲁长史。 鲁长史收到消息,顾不上收拾行囊,往脸上胡乱抹了炭,便急急忙忙往城门赶。哪知道,人才走到城门口,就被捉住了。
第140章 凤阳高墙,究竟是谁的归宿 “鲁长史, 来都来了,怎么不和我喝杯酒再走?” 一个陌生中带着熟悉的声音响起。 鲁长史回头,眼皮子猛地一跳。 “你是?” 他故意装不认识, 心里头却知道,拉着他的,正是安王府的胡长史。 大明朝虽有十几个长史, 可各家王府的长史姓什么叫什么,他是知道的。再则, 先前在应天, 他没少与这位胡长史打过照面。 因此虽去了长沙,再见这位胡长史,他还是能认得出来的。 可, 认出来是一回事, 装不认识, 却是另一回事。 鲁长史还想再装一装,谁知胡长史却指着他的口袋,道:“小心些, 你瞧你, 走那么快, 印绶都快掉出来了。” 好么。 鲁长史看着自己的口袋,倒吸一口凉气。 各家长史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印绶, 许是方才收拾东西时太匆忙, 又许是他走得太快,慌乱间, 那印绶已经快掉出来了。 这下, 装不下去了。 没办法,鲁长史只得装作才认出胡长史的样子, 惊喜道:“原来是胡长史啊!” 不等胡长史回答,又先人一步道:“许久不见,胡长史可好?此次我因私事来应天,私事已了,想着快些回去销假,便走得急了些。说起来,原该与胡长史一道叙叙旧的,可我实在,行程匆忙。待他日来朝,再与胡长史好好喝上几杯吧。” “别急啊。” 胡长史却仍没有松手的意思。 他依然笑眯眯的,可不知怎的,鲁长史的心里毛毛的。不动声色地朝着四周看去,却见不知何时,周边围过来几个小厮。 眼皮子又是一跳,鲁长史假做疑惑,“你什么意思?” 又气道:“牛不喝水,难不成还要强按头?我说了,我急着回去销假,你扣着我,是几个意思?” “没几个意思。” 胡长史好似一只笑面虎,说出来的话,却不容拒绝,“这杯酒,你不喝也得喝。” 话音落,那几个小厮便围了上来,径直堵住了鲁长史的去路。 鲁长史心中有点慌,强作镇定,才说了一句“我是谷王府的人,你们胆敢拦我”,便被胡长史打断了:“这杯酒,是我们家王爷请的。” 一句话让鲁长史如坠冰窖。 还想再挣扎一下,小厮们不由分说,连拉带拽,把他拽走了。等到看到朱楹,以及朱楹背后的朱瞻基,他的脸,瞬间就白了。 一个时辰后。 九成斋前院里,徐妙容起身,将手上的榉树叶子递到了月桃手上。 时已深秋,榉树叶子已经变红。安王府里那几棵榉树,好似被火烧着了一般,远远瞧着,就觉得亮色灼人眼。 想着拾几片叶子做标本,她便没让人扫,只自己蹲下身来,精挑细选。 才将叶子递给月桃,便听得,外头有脚步声传来。 回过头,便见朱楹从月洞门外转了进来。 见他神色,她便知,事情已经妥了,便随口问了一句:“招了?” “嗯。” 朱楹点头。 她又问:“基儿呢?” “还在善后。” 一句话听的她笑了。 朱瞻基一个小小的人儿,如今却越发像个大人一样,独当一面了。 谷王和李让谋反,因着接头一事,明面上没有证据,鲁长史原可以不认的。毕竟古代没有摄像头,无法画面回放。 可,没有摄像头,不代表没有人证。 鲁长史和李让已经小心了又小心,然而,巧得很,今日老熟人陈樵正好出街。陈樵要去来财书坊买书,与他一道的,不是旁人,正是另一个老熟人,解缙。 李让听说宫里出了事,与鲁长史分道扬镳的时候,正好被陈樵和解缙看到。 陈樵和解缙,一个是国子监教授,另一个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二人皆正直中立,只听命于朱棣一人。 他们自是知晓,亲王府长史无故来朝,有猫腻。而亲王府长史,与当朝驸马鬼鬼祟祟,更是有猫腻中的猫腻。 知道兹事体大,他们脚尖一转,进宫去了。 朱棣派了朱瞻基来,朱瞻基代表的,便不是旁人,而是他。 又有旁的证据摆在眼前,知晓回天乏术,鲁长史只能招了。 “山雨欲来啊,几家欢喜几家愁。” 脚尖不小心踩到一片叶子,她连忙移开脚。低头看去,叶片还如最初那般,完好无损。 鲁长史招了。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条船上的人,都跑不掉。 前头朱棣虽知晓了小虫山上的猫腻,却暂时没对宁王动手。但以宁王的性子,焉知不会未雨绸缪。 她猜,大宁不平静。 谷王起了异心,长沙也不平静。 朱棣应该要出手了。 本以为,朱瞻基带着口供回了宫,朱棣许是要命他们也跟着进宫。可谁知,等到暮色四合,檐下都亮起了灯,都没等到宫里来人。 倒是胡长史叫人回来递了一趟话,说宫门已经落了锁,朱月贵还是没出来。 “这……” 夫妻两个对视了一眼,最终徐妙容摆摆手,说:“罢了,先睡吧。” 锁已经落了,就不会再开了,今夜,朱月贵是不会出来了。 能把人扣着不叫出来的,除了朱棣,还有谁? 她叫人灭了灯,又放下帘子,可,在床上翻了半天,闭上眼,却死活没睡着。干脆又坐了起来,借着朦胧月色,看向朱楹的脸。 “鲁长史的口供送进了宫,烟雾弹也送进去了,御前的奸细,也抓到了,他把人扣着,总不能,是想父慈女孝吧?” 按照朱棣的性情,现在他应该大发雷霆才是。毕竟证据确凿,属于军中的烟雾弹,是物证之一。那被抓到的奸细,本想畏罪自尽,结果没死成。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该招的,都已经招了。 可,太平静了。 朱棣压根没对朱高燧做什么,他甚至,也没对李让做什么。只叫人将两府围了,又单独叫了朱月贵进宫。 朱月贵已经成婚,按理,不该留在宫里过夜。可朱棣偏偏扣下了她。 “你说他不会是想把事情推到李让头上去,把朱月贵摘出来吧?” 她问朱楹。 不等朱楹回答,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我感觉,不像。” “不会。” 朱楹也没睡着,他也不起身,只保持着懒懒散散躺着的样子,又说:“高炽他们几个,都是在皇兄膝下长大的。爱之深,责之切,皇兄这次,一定不会手软。” “但愿如此吧。” 徐妙容又躺下了。转过身,面对着朱楹的侧脸,她问:“你上回说,你想出海,现在,还作数吗?” “自然。” 朱楹回她,他也转过了头。 “我想出海,并非只是一时心热。” 一开始,他只想做好他的亲王。做一个,在朱棣面前能说得上几分话的亲王。他所做的一切,不管是谒陵那日,根据天象,人为制造出祥瑞,还是借着卖花,寻找府上生财之道,都是为了日后之国做准备。 倘使之国是注定的命运,那么,他也想,将自己的路铺得平一点。 是什么时候起,他的想法改变了呢? 大约是一日日同她的相处中,见了她的所作所为,和她携手走过那么多路,心中某些想法,不知不觉便改变了。他觉得,留在应天,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之国,看似自由,实际,那自由是有限度的。 他知道,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而他,其实也是不喜欢这样的生活的。 应天城富贵逼人眼,天子脚下,热闹他处难及。徐家扎根于应天,而她,长于应天。应天城于她而言,才是家。 没有人想离开家,去往自己不熟悉,也没那么好的地方。 他打定主意,要留在应天。所以他揣测上意,顺着朱棣的心意,去了兰溪。如今,朱棣虽没明说,可他知道,留在应天一事,已经十拿九稳。 但他现在又不想留在应天了。 他看上了,海外的世界。 虽不知那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可,再怎么着,都是要比留在应天还要自由的。他觉得,她一定会喜欢那世界。而他,也想同她携手,去往那新奇又陌生的世界。 “那次我同你说,我有办法,让皇兄松口。我。” 停顿了一瞬,他道:“我打算,同皇兄打个赌。” “赌什么?” 徐妙容耳朵动了一下,又道:“他未必愿意同你赌。” 朱楹笑了。 笑完,“所以我要逼着他跟我赌。” “你……” “我赌,高燧一定会狗急跳墙。” “你的意思是,你想用他们父子的情谊做赌?你要……逼高燧谋反?” 徐妙容已经明白过来了。 当初朱棣并不愿意让朱高煦出海,一方面是因为,朱高煦出海,便意味着,他只能从皇位争夺战中退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海上条件艰难,朱棣舍不得。 可再怎么舍不得,他最终还是做出了取舍。 除了朱高煦外,船上跟随的人,哈三焉、马欢、郑和等等,都是朱棣的人。 朱棣从来没想过,让朱楹出海。 甚至,他没想过让任何一个兄弟出海。 亲王出海,不确定性太多,朱棣不想冒这个险。他只想用相对温和的法子,把兄弟们都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给个闲职干一干。 朱楹若想出海,最后只能朱棣点头。 可让朱棣点头,最简单粗暴的法子,便是和他打赌。 毕竟在打赌这件事上,大家都是老对手了,熟悉流程,也知道该怎么做。朱楹若和朱棣赌,朱高燧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哪怕理智上,朱棣相信了,可情感上,他一定不信。 一个信,一个不信,这赌,就成了。 “这事,难度有点大,你是不是已经有决断了?” “赶狗入穷巷,才能逼得狗撕咬人,我打算。” 说到此处,朱楹的声音越发清晰,“上折子,请皇兄将高燧打入凤阳高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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