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层浪。 徐妙容的喉间动了动,“你……” “你知不知道,他会打你的!” 那回他对着朱橚动了手,朱棣气愤之下,不仅让他在朱元璋牌位前罚跪,还动手“打”了他。兄弟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儿子呢? 说句难听的,哪怕已经凉了的朱高煦,回来以后,若能改头换面,重新做人,说不得,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若被关进凤阳高墙里,便是彻底凉凉了。 凤阳高墙,某种程度上,是永无翻身之日的代名词。 不然朱允熥也不至于那般绝望,做出自焚的举动。 “你还想联合谁?” 深知一人之力,并不足以逼得朱棣做局试探朱高燧,她追问了一句。 朱楹道:“朝堂自有人闻风而动。” “我明白了。” 徐妙容彻底明白了。 朝堂不独有中立者,还有三位殿下的拥趸者。如今皇位竞争,已到最后的阶段,是该做出最后的选择了。 若知晓蛛丝马迹,自有人站出来,踩朱高燧一脚。 到时候,朱棣一定心生愤怒。 与此同时,他再逼迫朱高燧动手。只要朱高燧动手,朱棣心中,为这个儿子竖起的隐形的保护墙,便会轰然倒塌。 “我协助你。” 她亮晶晶的眼看着朱楹的眼。朱楹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捏住了她的手。 是夜,宫门未开,朱月贵没有出来。 翌日一大早,张氏差人来信,说是昨晚朱月贵在奉先殿跪了一晚上。 朱棣把人叫进了宫,什么话也没说,就把人关在了奉先殿。至送信时,还没叫起来。宫中有人说嘴,传小道消息,说朱月贵要帮着弟弟造自个亲爹的反。 结果流言还没出后宫,人就被朱棣杖毙了。 这会宫里,人人都如锯嘴的葫芦,朱棣也没说,什么时候叫起,是以奉先殿的门,一直没打开。 这一夜,朱月贵仍然没有出宫。 第三日,一切照旧。 第四日。 第五日。 朝中有人,也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富阳伯府大门紧闭,李让已经五日没上朝了,三殿下府上,也大门紧闭。 魏德福的死讯,安王的桃色新闻,竟好像很久之前的事。 联系陈樵和解缙前脚进了宫,后脚朱棣就叫了朱月贵进宫,众人便悄悄去陈樵和解缙跟前打探。哪知道,向来都是大嘴巴的两个人,这一次却守口如瓶。 人的性子就是,越不让知道的,越想知道。 从陈樵和解缙这里打听不出来什么,众人就把目光投向了后宫。 这日,是第六日。 富阳伯府和三殿下府,大门依然紧闭,李让和三殿下还是没上朝。而永平公主,还在宫里待着。 倒是有一个人,从外头回来,急急进了宫,又出了宫。 刑部褚郎中。 有人终于想起来,这褚郎中,先头好像捡到一个孩子。那孩子,就是传说中安王的“野种”。被安王戴了绿帽子的那位,姓魏的,正好死在这些诡异之事发生当日。 那日,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人拉住了褚郎中,想要一问究竟。却没想到,褚郎中也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一问不吭声,再问拔腿就走。 褚郎中去了安王府。 他是去传朱棣的话的。 “安王,安王妃,陛下说,让你们安排人,送陶氏母女两个回去。” 回去? 徐妙容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回哪去?” “自是回凤阳。” 褚郎中回了一句,又压低声音,道:“事情已经查清了,那大榆树下,有两个已成人形的孩子的骸骨。仵作已经验过了,两个孩子,都是男孩,死于一年前。” “那,约莫便是陶氏掉了的两个孩子。” 接了一句,徐妙容又发自内心地感叹:“她是个苦命人。” 她,陶氏。 褚郎中心中有所感,点了点头,道:“话已传到,下官就不耽搁了,先行告辞了。” 走了几步,他步子一顿,想了想,又回头说了一句:“陛下方才问下官,凤阳的气候好不好,下官去了,可还习惯。” 徐妙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褚郎中嘴皮子又动了动,本想说“王妃,有空帮下官润笔一篇普法文章吧”,思及现在不是开口的时机,便忍痛离开了。 待他走了,徐妙容转过头,“朱月贵要去凤阳了。” 确切的说,朱月贵要被关进凤阳高墙了。 “果然叫王爷说中了,爱之深,责之切,他不会手软。” “事情没这么简单。” 朱楹却并不乐观,目光落在门外,他招呼有池:“去探一探。” * 说了要安排人,徐妙容便从善如流,指了几个人送陶氏和魏明珠回凤阳。 陶氏见了她,本是惊讶非常的。想到自己既然能安然无恙的回去了,想来陛下那头已经无事了,便放下了心,恭敬地对她行了一个大礼。 徐妙容连忙避开。 “安王妃,是草民连累了你。” 陶氏的脸上,有后怕,有欣慰,却独独没有憎恶。 徐妙容道:“是我连累了你。” 如果她没有将魏明珠送出去,那么陶氏,便不会招来如此大难。说起来,明明是她* 连累了陶氏。 “王妃没有连累草民,草民凭空得了一个孩子,相思之情得以慰藉,残生也有望,这分明是上天给草民的考验。经过了这一遭,草民与明珠的母女情,才算真真实实落到了实地。草民要谢安王妃,草民这一生,都会为安王妃诵经祈福。” “明珠与你,这辈子注定是来做母女的,你不必谢我。” 徐妙容并不居功,犹豫了又犹豫,她终究不能完全问出口,“那两个……” 两个孩子,确切的说,应该是三个孩子。 算上她帮着接生的那一个,陶氏一共没了三个孩子。褚郎中说,前两个是男孩。已成形的男孩埋在大榆树下,自是打消了朱棣心中最后的怀疑。 可魏德福既然能说出,第三个孩子埋在大榆树下,想来,朱月贵他们已有把握。 可如今,树下只有两个孩子。 第三个孩子,不见了。 这个孩子,原也是陶氏的心头肉啊。 榆树长在魏家门前,陶氏将孩子们的尸首埋在榆树下,这样,她便能时时刻刻看到他们。可为了魏明珠,陶氏,她把第三个孩子移走了。 “草民将那孩子,埋在了河岸边。那里开满鲜花,她一定会喜欢。” 陶氏的脸上,是独属于母亲的慈爱。 她还笑了一下,目光落在怀里的魏明珠脸上,神情越发柔和了。 “陶明珠,她是草民唯一的女儿。等回到凤阳,草民便剪了头发,从此再不嫁人。” “草民与明珠,永永远远在一起。” 一句永永远远落下,陶氏抬起头,似想到了什么,问了一句:“魏德福……” “他死了。” 徐妙容回她三个字。 陶氏的眉峰似乎动了一下,她似乎在消化这个消息。不多时,眉头展开,她点头,语气平静极了:“死得好。” 却是不问,人是几时死的,又是如何死的,如今又埋在哪里。 魏德福的一切,连同与魏德福有关的岁月,都好似被她摒弃在了身后。 她不愿回望。 她选择,向前。 “安王妃,大恩大德,永世难忘。草民永远记得,你是……一个好人。” 陶氏笑了,那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松快。 她又道:“嗯,你是个好人。” 徐妙容也笑了。 她看着魏明珠,魏明珠对着她,懵懵懂懂间也扯起嘴巴,笑了一下。 秋日残阳,不算好看,城里城外,风景总叫人觉得凄迷。可陶氏的心中,亦是从未有过的松快。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她与徐妙容告别,她说:“安王妃,草民遇人不淑,是那个人的问题。草民在凤阳,会遥祝王爷与王妃,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 她还说:“以后再不来应天了,此处繁华,看一眼,就够了。” 徐妙容目送着她离开,良久,才收回视线。 这一日,宫门落锁,朱月贵还是没有出来。 又一日。 第七日。 朱棣终于出声了,他降下圣旨:永平公主朱月贵,恣睢无状,眼中无父无兄无母,朱家没有此等不孝女,着令,即刻去往凤阳高墙,无诏,不得出来。 应天城炸锅了。 所有人都像瓜田里的猹,漫无目的地到处乱窜。他们百爪挠心,想知道朱月贵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竟惹得朱棣如此震怒。 作为宗亲,安王府接到消息,自是要往宫里去一趟。 去做什么? 去求情。 心里面知道,这一趟是要去搞大事了,表面上,徐妙容仍装作惶惶然的样子,和朱楹一道进宫了。 在宫门口的时候,又遇到了朱橚和冯氏。 正要说话,朱月贵却被人扶着,从里头出来了。
第141章 若你输了,你便永远呆在应天城 朱月贵步履蹒跚, 几乎是要两个人扶着,才能迈开步子。金尊玉贵的公主,面如菜色, 哪还有半分从前骄傲自满的样子。 徐妙容看在眼里,眼波微动。 前几日,张氏又让人送了消息, 说朱棣其实并没有动怒。不仅没动怒,也没呵斥朱月贵, 动手打朱月贵。 他只是让朱月贵跪在朱家先祖的牌位前, 每日里,固定给一口饭,给一口水。 就这么跪着, 一跪, 便是七日。 七日, 足以让一个面容总是精致,衣衫总是华贵的公主变成邋遢,憔悴, 丢脸模样。 “永平, 你啊。” 朱橚是众人中年龄最长者, 自是第一个开了口。 可他总觉得别扭。 原本,他是想装模作样说点暖心话的。毕竟明面上, 他进宫也是来求情的。可, 一对上朱月贵的脸,想到她做出的那些个破事, 他心中, 就有无名火不停地往外冒。 念及人还在宫门口,该装的样子还得装, 他忍了又忍,最终憋出一句:“你对不起你爹!” 他说的是真话。 某种程度上,算得上是肺腑之言了。可朱月贵,压根不在乎。 她目光只落在徐妙容脸上,定定地看了许久,方轻笑了一声。可笑意还未散开,又戛然而止,她声音淡漠,却又充满了笃定。 “魏德福,是你杀的吧。” 魏德福? 朱橚眼皮子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徐妙容不承认,当然,也不否认。她说:“他明明是畏罪自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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