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闭上眼,连同李慕婉都能感受着窥视镜的万象。 窥视镜的时间流溯到朱雀星,赵国永正八年春……
第2章 初遇 王家村头,老少坐在树荫下议论不停,王浩嗑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 “听说铁柱回来了,还带了个小娘子。”谢三婶声音响亮。 王浩动作微顿,吐出瓜皮,“铁柱哥回来了?” “他不是上京赶考了吗?怎么还带个小娘子回来,谢三婶,你可见过这个小娘子?” “见过了啊,”谢三婶说,“那女子气质温婉,容貌惊艳,那小脸嫩的能掐出水来。” 说到这儿她还觉得不够,寻着生平能想到的词来形容,“嗯,出水芙蓉,像是莲花池出来的仙子。” 王家小院坐落一处竹林内,秋日快来时,竹叶子是黄绿交错的,院内零零落了薄薄一层枯叶,略有凋零衰落之景。 而今是春日,嫩绿崭新生机景象映入眼底,王林父亲王天水以木雕为生,院里散落些木削,风搅动时便粘上李慕婉裙摆,李慕婉专注堂屋内的谈话,因隔了距离,她听得不是很真切。 王林母亲周英素望着眼前的儿子,临行前新做的衣裳,王林袖口却破了几个洞,二老面面相觑片刻,周英素面带忧虑,抓着王林双臂关切问:“儿啊,你不是上京赶考了?怎么弄成这副样子,还有院外那个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少年王林跪在父母前,正堂内是王天水平日木雕的地方,右进是二老的寝卧,屋内零散的木料堆积,不少木雕成品摆放整齐,那张已有年岁的长木案桌放了几个半成品木雕。 “爹,娘,是铁柱不孝,辜负了二老的期望,让你们失望了。”王林额间发带垂下,双臂撑着磕了个头。 周英素心疼儿子,赶忙弯腰扶起:“儿啊,即使没考上也没关系,只要人无事就好,既然回来了那便安心在家,还有爹娘呢……” 王天水手里端着烟斗,声音沉重道:“孩他娘说的对,许是天意,大不了再准备一年,来年再上京。” 四年前,四叔来家里赐仙,清平镇上仅有的一个名额给了王林,可他为了能常伴二老左右,只能弃仙路,考功名。 王林心疼二老为其操持,去岁通过乡试,今年春闱中他有信心凭借此次机会,争一争功名,出人头地,为父母争口气。 奈何半途逢劫匪当道,丢了夹带和身份鱼符,入京成了问题,也错过春闱会试时间,只得折返回乡。 屋内又陷入一片死寂,春风与屋檐环绕,日光余晖洋洋洒洒落在李慕婉的轮廓上,原本明媚的五官多了几分柔色,显得愈发温婉如水。 正堂内谈话声稀稀落落隐隐而出,风变换方向,将那些木屑又吹进堂屋。 一束落日映入门缝里,周英素往门外倾身,试探说:“那这带回来的姑娘该如何安置?” 王林气息微叹,早从劫匪手里救下李慕婉后,二人又躲避追杀在山林度过那几日,李慕婉便已打定跟着他。 *** 起先王林只想出手相助,并未有过同行之意,奈何李慕婉噙着眼泪,柔柔说:“小女子与兄长在京城讨生活,想着去燕州投奔亲戚,不料途中因劫匪抢掠,不慎走散,若兄长脱离困境,想必已先到了燕州。” 二人在林间走了几日,干粮用尽了,王林只能采些野果来饱腹,面对眼前陌生的女子,他未全信。 “既已脱困,那你大可去燕州寻你兄长。”眼前的少年眉峰凌厉,虽一身书生清秀气质,却让李慕婉顿感压迫。 那横扫而过的锋芒她避之不及,闪躲着王林的视线,“我,我身上没有地图,也无银钱,怕是,怕是到不了燕州……” 她朝那劫匪的巢穴方向望了望,显然是害怕的,若要去燕州,得绕回去,岂不是又要陷入匪窝里。 王林身上所带的银两也不多,那都是爹娘省吃省喝积攒下来的,经劫匪一路穷追不舍,为保全性命,丢了银钱不说,还把最重要的入京文书丢了。 王林没理会,只是往官道方向去,李慕婉跟着问:“恩公,你是要去哪?” “回家。”王林淡淡回道,压根没看李慕婉。 “我,”李慕婉眼珠子转动着,打量着主意,“我能否跟恩公同行,等到官道后寻了客栈便不会烦扰恩公。” “你随意。” 李慕婉稍能放心些,且不说她一个弱女子想要在这山林走出去,夜间若是遇着猛兽,或是歹人,她还没法足以应对,眼下要事便是先走出山林,到了官道再做打算。 可是哥哥在遇着劫匪前就已经与她走散了,当务之急应是寻个落脚点后联系上哥哥再说。 只是这与她跟王林说的不大一样。 王林判断方向后寻到官道找了间客栈暂宿一夜。 夜里李慕婉趴在窗台,恹恹欲睡,心思却格外沉重,此地她人生地不熟,隔壁间那人,虽说冷冰冰的,既能在歹徒手上救下她,想必也不是坏人,再看他一身装束打扮,应该是个书生,此时入京,多半是赶考,思来想去,李慕婉便想通了! 王林合上窗,正准备下榻,这几日为避开劫匪行踪脑力与体力都在透支,难得寻着客栈能够睡上一觉,突闻门外两声敲响。 “恩公,”李慕婉手指扣在门上,又轻喊,“恩公可睡下了?” 王林踱步开了门,昏暗中隐隐看见一张精致的脸,“何事?” 李慕婉抿唇朝里打量了须臾,没进去,“日前恩公说此趟是归家,我在此地人生地不熟,实在是无处可去,能否……” 她说着余光谨慎注视他的反应,王林俯视着人,耐心听着,想听听她的意图。 见他没有反应,李慕婉才继续说:“能否同恩公回家先落脚。” 王林目光森冷,压下眉锋,睨着他,那神色实在算不上和善,李慕婉下意识躲避,犹似一只惊魂的小兔。 “我也不想劳烦恩公,待我落脚后定第一时间书信家兄,届时再离去,绝不叨扰恩公!”李慕婉话音急切,说得甚是诚恳。 王林并未应下,且不说此人是何来路,先前说是与兄长在京城讨生活,可她口音一听就是京城土生土长的纯正口音,而她身上衣裳料子也绝非普通人家能买得起的,头上那支金镶玉莲花步摇可见价值不菲,莫非是富贵人家逃亡的小妾或是逃婚的官家富贵小姐。 若是领回去,此后定然麻烦不断。 见他犹疑,李慕完拿出事先准备的鱼符和过所,她双手呈到王林跟前。 默了须臾,王林抬手拿了那竹简鱼符,上面刻的“李慕婉”想必就是她的名字,还有官府烙印,此鱼符不可能是假。 只有寻常百姓才会用竹简制作鱼符,若是官家小姐的鱼符,怎么也是铜制以上,此间另有古怪。 见其一开始未明说来历,而是一步步试探他底线,今夜又来表明身份,她身上只想求一个安定之所没错,只是背后身份另有隐情。 “恩公若是不信,大可收着我的鱼符和过所到官府里查问。”李慕婉低声。 王林定了片刻收下鱼符与过所,语气淡淡道:“明日卯时出发,若见不到人,我也不会多等。” 随即关上门,被木门隔绝的李慕婉望着空空的手心,暗自松了口气,转身隐入宁谧的暗色里。 回王家村的一路上,李慕婉都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每唤一句恩公,王林都不大喜悦,他不喜欢这个称呼,路上有同行之人,她唤一句,就会引来旁人观测,倒让人误以为他是挟恩图报,拐了这么个女子跟着自己。 “我叫王林。” 李慕婉先是一怔,而后想着每次唤他恩公,他便皱眉,许是不喜这么唤他,可他与自己有恩,直接唤名字不妥,该有的礼数要有,这是家中从小便教她的。 她心里琢磨几转,唤公子显得生分,往后若在他家住下,也不知多久能有哥哥音信,思来想去,她决定了。 “义兄,我叫李慕婉!”这称呼能拉近关系,又不会过于逾越。 至于她的名字,王林看过鱼符,自然记住了。 只是这称呼…… 李慕婉很会察言观色,解释道:“义兄对我有恩,这段时日,少不了麻烦义兄,婉儿这么称呼,可以吗?” 王林无奈又是沉息一声,没有作答,途中半月二人也算是互相照应才回到王家村。 *** “既是无处定所,也是苦命人,不过是多一口饭吃,倒也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王天水抽了两口烟袋,若有所思。 得了王天水的允许,一直跪着的王林这才起身,周英素拍了拍他腿上的木屑,王林扶着王天水出来,三人对着李慕婉。 只见她笑意相迎,如一汪清水,率先欠身道:“王叔,王婶,小女李慕婉,蒙义兄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唐突造访实有不周,却是万般无奈,待婉儿寻见兄长后,谢过恩情自会离去。” 周英素对她印象不错,举止间优雅不失礼数,落落大方,亭亭玉立,如何看都像是大户人家里娇养的掌上明珠,比镇上她见过的富贵人家女儿还要端庄秀丽。 “既来之,则安之,铁柱既然带你回来了,就先安心住下。”周英素握着她手腕,给李慕婉收拾屋子。 “我们家素简,我与他爹住在堂屋,”周英素指着西侧,“这间西厢房是铁柱的屋子。” 王林那间西厢房比堂屋小一些,也算宽敞,内有陈设一张矮榻,一张山水屏风隔绝,划出一间书屋,书案是王天水早年寻的一根黄花梨木制成的,李慕婉粗略扫了一眼,这书案有七尺长,面上摆放几本书籍和砚台笔架,想必王林以前就在这看书写字。 其余陈设都是简单的家具,很普通。 “剩下的东厢房先前是用来放木雕的,那批木雕送走了,就空了出来,收拾收拾也还能住人。”周英素领着李慕婉又到了东厢房,东西两间屋子相对,门一开便能看见对面。 两间屋子身后都临着竹林,夜间风过时,俨如听见竹子的叫声,王林自小住在这,早习以为常。 东厢房虽不算大,对于她来说也足够了,况且她是暂住,又是有求于人,怎可要求太多,能遮风挡雨便已知足。 “多谢王婶。” “无碍。”周英素慈爱,李慕婉心底泛上一层暖意。 入夜后,王林跟王天水把东厢房收拾好,周英素则在厨房忙碌,厨房介于堂屋与东厢房之间,应是东厢房划出的一部分。 李慕婉有些拘谨,在陌生环境与家庭间,她看见一路上冷若冰霜,沉默寡言的少年与父亲一同忙碌时,也会露出没有防备的温暖的笑意。 月色笼过竹林,洒在王家草舍的小院里,王家村的星辉明亮,将她那长夜奔波的疲惫和漂浮,一并截留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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