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婉缓缓接过火折子,点头应下:“多谢义兄。” 东厢房亮起光,一直过了半个时辰才灭,夜风打在院子梅树枝上,灯笼一晃一晃,竹子随风搅动,落叶悄无声息闯入王家院子,堆了薄薄一层。 鸡鸣时,天空露出白,王林一如往常早起到村东头挑水,挑满水回屋温书,李慕婉醒来时,已经渐渐接受了王家村的生活,要融入,要安身立命。 她抻腰赶走身上零星睡意,收拾妆发,将昨日采回来的花里里外外装饰一番,那株油菜花她用竹子做成简易花瓶,盛了水,插上花,放到窗台下。 正堂的几处空出的置架里,原本是要堆放木雕的,王天水说短时间用不上了,李慕婉便将那些空闲处都摆放了花卉,王家没有花瓶,是李慕婉从院中堆放的木枝里找出来的竹筒,让王天水在每个竹筒简单刻了几笔,各式各样的花草图案。 每一个竹筒上插的花样式也不同。 日过屋檐,照满整个院子,王林放下书,前往窗前透气放空,虽勤勉,可也得劳逸结合。 霎时院中景象涌入眸底,院内堆放的木枝清空了,堆叠到厨房后院,前院一张陈旧的案几上摆放了几个竹筒,上面红白相见的野花,与这竹林的盎然春绿增了几分颜色。 就连院墙不知何时多了一排海棠,一整日,屋外是有动静不断,原来是清扫院子,只是家中向来无人会有闲情逸致拈花弄月。无需多想,他便知道是谁的手笔。 村口道路两边有一排的海棠树,半开不开,昨日她便留心了,今日特意问了周英素那海棠树能不能折枝,周英素寻问清楚后便带她去了村口,遇见王浩,王浩对这初来乍到的李慕婉颇有兴致。 殷勤备至地将家里刚进的几株海棠树送到王林家,李慕婉是要推脱,不过几株海棠树并不值钱,村里到处都是,况且两家又是兄弟,王浩父亲与王天水是堂兄弟,周英素就应下了。 正堂内,王天水投入雕刻中,周英素领了些女工活计,无事能打发时间也能补贴家用,李慕婉绣工好,搬了张矮凳在旁帮手,绣了不少花样,与周英素有说有笑。 “王婶,村里人采药是一般是什么时辰上山的呀?”李慕婉手里针线没有停,打听着情况。 “婉儿姑娘问这做什么?”周英素望向她。 “家中祖上习医,婉儿自幼识得些草药,想着借宿期间上山看看找些药材,拿到市集去卖,替家里补贴家用也成。” 周英素说:“谢三婶这几日会上山,她有一个女儿叫花影,也就是今早村口见着那个女孩。” 李慕婉回想,去村口时确实见着一女子与自己年纪相仿,编着麻花辫,娇俏可人。 “她也会去吗?”李慕婉眸子清亮。 “是的,她常跟谢三婶常上山采药,认的草药也全,你若真想去,可以跟着她们一块上山走走,”周英素言语之意是让她跟着玩儿去,并不指望能以此谋生,“你且要在这儿住上一段日子,家里就我跟孩他爹,铁柱又是男子,你们玩不来,多识得些人也不那么枯燥。” 李慕婉闻言很是暖心,“那就劳烦王婶替婉儿引荐,明日成吗?” 见她急切,周英素点头应着。 王林身影压过正堂,一股书生气绕着春风,踩着灼阳入内,屋内布置的光景让人眼前一亮,那置架上的花艺,这一看就是学过的插花手艺,富贵人家为培养女儿,自小会请花艺师傅教学,除了女工外,插花手艺也一并要学。 王林喊了一声爹娘,三人齐齐望去,他眼角留在李慕婉与母亲那头,视线却是正视着父亲身侧的位置。
第5章 婚事 周英素笑说,还带了几分赞赏之意:“婉儿姑娘心灵手巧,这都是她布置的。” 王林若有所思,拿了把刻刀,又从篓子里拿过小段木头,落下一刀。 李慕婉诧异,只以为他是一介书生,有一身武艺能在歹徒手下救下她性命,居然还会木雕。 “义兄,也会木雕吗?”李慕婉微微起身,压着那张长木桌,望着王林手中的木段。 王林未理会她,二老自知儿子的性子,打小也不爱与人交谈,说不上几句,更别说是女子。 王天水道:“铁柱自幼耳濡目染,跟着老头子倒是学了点皮毛。” 那是谦虚罢了,王林虽以学业为重,木雕手艺却也比得上镇上中等匠人。 “原是如此,”李慕婉心血来潮,“王叔,我看您雕刻的都是山海经里的异兽,那能不能雕刻人像啊?” 王天水趁着谈话小憩,放了刻刀,又端起烟斗,狠狠抽了一口,吐出浓雾,才说:“自是可以,两年前京城来了一批单子,刻的都是仙人木雕,铁柱也是帮了不少忙的。” “仙人木雕?”李慕婉很是好奇,乖巧问,“那王叔可以按照婉儿的模样,给我刻一个吗,我摆放在屋里。” 静了须臾,王天水和周英素憨笑不止,王林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却一直未坑声。王天水说:“那倒不是难事,只是王叔得赶制这批木雕后才能给你刻。” “不过,这事铁柱也能做,就让铁柱给你刻吧,王叔保证,他刻的不比老头子差。” “铁柱能刻。”周英素在旁附和道。 王林微怔,刻着木段冷淡道:“没有时间,我要温书。” “无碍的,义兄备考要紧,若非是为了救婉儿,义兄此刻说不定已经考得功名。”李慕婉面含愧疚,周英素缓和道:“会试错过还有机会再考,倘若人死了却不能复生,铁柱做得对,若他见死不救,才叫爹娘心寒呢。” 这话是宽慰李慕婉,也是宽慰王林的,她不希望二人因这事郁郁寡欢,自责内疚,特别是王林。 “爹,娘,儿子明白,铁柱定不会再让你们失望。”自有李慕婉到了家中,母亲每日笑容比平日更多,四人坐在堂屋时,说说笑笑,李慕婉逗得周英素很是喜悦。 入夜后,李慕婉将火折子还回来,手里还端着插好的花,手腾不出来,西厢房的门是敞开的,王林书案上叠放了些纸张,砚台上墨迹未干,看着是刚书写完。 “义兄,帮忙。”竹筒的花挡住了李慕婉的脸,王林只瞧见娇小的身躯,立在门框前。 王林起身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竹筒,李慕婉呼出一口气,衣袖擦了擦额汗。 王林问:“这是?” “婉儿看义兄房里陈设简单,哥哥以前读书时,总爱在书案上摆放些花草。”李慕婉自顾先入了屋内,抬手将火折子放回墙角处的桌台,又接过王林手里的花,审视着屋子,最后在黄花梨长桌一侧摆放一个竹筒,淡淡花香融入昏暗烛光里。 “房里放些绿植,能清心养神,义兄久坐温书,若抬眼能看见些生机,有助你消化知识。” 王林就倚在门框里,没有动,只道:“不需要。” 李慕婉坚持说:“义兄不必觉得麻烦,以后每日婉儿来给你换,这些花都是从竹林里采回来的,也不花钱,看着爽心悦目。” 书案前忙碌的身影,倒叫他不好再拒绝,“谢了。” 李慕婉清楚听见,疏离的声音覆上几分柔色,起身笑道:“义兄不必客气,若非是你带婉儿回来,婉儿现下还不知要流落到何处。” “若无他事,我要看书了。”王林欲下逐客令。 李慕婉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义兄的书,婉儿能借看吗?” 王林余光倪着她,剑眉冷竖,又是一阵寒意。 “从前哥哥温书时,也让婉儿在身侧陪习,家里只有义兄这才有书,况且白日我要外出,必然没有时间,若义兄允许,婉儿每日晚膳后在义兄这看半个时辰书再走。” “不合适。”王林无情拒绝道。 “婉儿没有别的心思,一来是能省下些灯油,二来婉儿也不至于无事可做。” 王林动身坐回书案前,抬手在身后书架摆弄着,“你想要看什么书?” 李慕婉暗沉的眸子泛起亮,眼里失落消散,“《资治通鉴》可有?” 凡是科考此书是必学的,李慕婉自知他书架上会有,只是书案这两日摆放的都是其他书物,李慕婉才要了这本。 未过多时,王林抽出一本递过去。 李慕婉搬了矮凳,坐到他斜对面,借着光线,翻阅起来,也不多话。 青灯黄卷,虽人不同,李慕婉却又一直从前在京城与哥哥挑灯夜读的情景,一时伤愁涌上,昏黄的烛火摇曳不止,李慕婉翻页动作很轻,王林只当她是一时兴起,却不曾想一看便到了深夜,两人都很专注,谁也没留意时辰。 周英素从院子看见西厢房的灯火亮着,门却敞了,本想提醒王林夜里掩好门免得着凉,却看见李慕婉在他房里,两人安静看书,周英素浅浅一笑,回了堂屋。 亥时后,油灯几近枯竭,烛光越发昏暗,李慕婉才缓过神,起身重新添了灯油后对着王林说:“多谢义兄相借,夜深了,义兄早些歇息。” “嗯。”王林腰坐麻了,待人出去后才去掩了门。平日他看书心里会计划时辰,自知早过了半个时辰之久,见她看得专注,就未惊动李慕婉。 清晨时,王家用过早膳,周英素带着李慕婉去村里走人家,谢三婶从田地里除草刚回来。女儿花影做了早饭,招呼二人一块吃,周英素直言在家用过了,花影和谢三婶直愣愣盯着李慕婉,还一直赞不绝口夸。 “铁柱带回来的?小姑娘生得俊啊……” 李慕婉面带浅笑,谈吐大方:“谢三婶,花影姐姐,唤我婉儿就行。” “婉儿,叫我花影就好。”花影是自来熟,跟谢三婶一样热心肠。 谢三婶拉着周英素低声问:“这姑娘可是铁柱定的媳妇儿?” 这话她想问许久了,打人带回来几日,也没敢去王家问。 周英素倏然回头看了看李慕婉位置,见她与花影谈着,赶忙解释说:“好姐姐,可别乱说,人婉儿姑娘是半路遇着劫匪,又与兄长走散无处可去,我家铁柱救了人才不得已带回来,可不要到村子里乱传,免得污了人家姑娘清誉。” 谢三婶忙道好。 “你带着她来是?” 周英素讲明来意,谢三婶倒是有些意外,见她细皮嫩肉,不像是能做上山采药这种苦活的,见她脸色犹疑,周英素便知她心中所想。 “她并非娇生惯养之人,这几日家中多亏了她帮手,我才轻快许多,院里收拾得干净,还整了些花草回来养着,会过日子又懂享受,跟咱们村里人不一样。” “那她长这般好看,娇滴滴小姑娘住在里头,你家铁柱不怕被迷住了?”谢三婶打听的精气神又起。 周英素压着声:“人就是暂住,寻到家人后总是要走的,不过说起这事,先前让你帮忙打听的婚事,可有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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