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在闻喜县耽搁半月...... “可会耽误你的行程?” 郭嘉自然是不希望董嫣就此离开的,即便他自认没有董嫣也不至于死在这里,可有人照看总归是好的。 董嫣也想过这个问题,若在此停留半月,除非天子车队又遇到什么意外袭击或是被迫绕路,否则应是追不上的。但总归,他们都是要去洛阳。 “我总不能不管先生的伤,耽搁便耽搁吧,到时洛阳再见,也无不可。” 董嫣和郭嘉的房间隔着两扇门,两扇门当中有一个不算大的厅堂,可供客人在此用饭。 这晚,夜幕悄声降临时,董嫣为郭嘉煎了最后一顿药,便回到房中休息。 可她睡不着。 她躺在床上,脑海中无时无刻不在盘旋着那大汉的身影,花盆在那大汉后脑碎裂开来的景象...... 他死前甚至没有机会转过头来看她一眼,可他倒在地上时,董嫣分明看到那汉子眼中的惊恐。 她此生,从未伤过人。 更莫说杀人。 她不是不明白,那是迫不得已,是为了自保。若他不死,死的就会是她和郭嘉。 可再多的理由都无法压过胸口的沉闷和刺痛。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手会染上别人的血。那是一种冰冷而陌生的感觉,像是将她的内心撕开了一道缝隙。 董嫣坐了起来,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床角,窗外的虫鸣声一下一下敲在耳畔,却显得那么刺耳。 她从前做事,向来随心而行、敢作敢为。 可这一路行来,有太多事,她想做而不能做,不想做却不得不做...没有了阿姐、父兄的庇护,董嫣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无力。 她忽然好想阿姐,好想好想。 哪怕阿姐只是抱着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抱着她,就好。 一声抽泣终于从她喉咙里涌出来,接着便再也压抑不住,她断断续续地哽咽着,任由泪水打湿了床铺。 夜风从窗缝中吹进来,带着丝丝凉意,天边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床头,一阵微弱的敲门声轻轻响起。 “董娘子可是还没睡?我能进来么?” 是郭嘉的声音。 许是她的哭声吵到了他,董嫣抹了抹眼泪,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嗯”。 门被轻轻推开,董嫣抬起头,便看见郭嘉走了进来。 昏暗的烛光下,他的身形略显单薄,步伐有些迟缓,想来伤势未愈。他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黑发松散地垂在肩侧,显得比平日少了几分潇洒,却多了几分憔悴。 “姑娘怎么哭了?” 董嫣现在的模样,莫说是郭嘉这样的聪明人了,便是个三岁小孩儿,也能看得出她刚刚哭过,且还没哭完。 董嫣抽噎了几下道:“今日那个汉子,是我打死的。” 她抬起头看着郭嘉,红肿的眼眶配上被泪水冲刷得发亮的脸庞,显得格外可怜。 她并不是在怪郭嘉,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郭嘉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微微凝住,神情比平日更显认真。 他轻声问:“姑娘觉得害怕?” 董嫣摇了摇头,“我知道他是恶人,是害死胡大娘的人,又差点害死我们,我知道他死不足惜。 “可我真的看到他脑后的血流了一地,再也无法动弹的时候,我发觉,我真的不喜欢杀人。这是从前,从没有过的感觉,很难受,很难受。” 郭嘉在她床边坐下,“想哭便哭吧,不必忍着,”他轻声说道,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哭完了,也许会好受些。” “你不是冷血之人,才会觉得沉重。” 董嫣怔了怔,抬头看向他。 他的目光坦然,带着些许让人安心的真诚,就像一片夜空下的月光,虽微弱,却温柔。她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 “姑娘若不介意,嘉可将肩膀借你靠一靠。” 董嫣没有再多说什么,抬眼看了郭嘉一瞬,便缓缓地挪过去,小心翼翼避开他的伤处,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的头发轻触他的衣衫,带着些许温热的湿意,似乎仍藏着未散的眼泪。 想这一路行来,他们在人前总以兄妹相称,董嫣的鼻尖还轻轻抽动着,却小声说道:“先生若真的是我兄长就好了。” 其实,若真的是董凌在此,以他的少年心性,未必能够这样安抚她。 她语气里的委屈像一阵轻风拂过,郭嘉没有多说什么,只将一只手轻轻抬起,落在她肩侧。 董嫣靠在郭嘉肩上,抽泣声渐渐弱了下去,没过多久,她竟然在这片刻的安静中睡着了。 郭嘉听到她逐渐平缓的呼吸,侧头看了她一眼,烛光将她的脸映得格外柔和,那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还带着一丝未散的忧愁。 他叹了口气,小心地将她微微向后扶正,慢慢把她的头从自己的肩膀上移开。 他将董嫣平放在床上,从床边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郭嘉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灯下的董嫣少了几分白日的娇俏,带着几分脆弱的安静。 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啊。 随着郭嘉站起身来,董嫣的房门轻轻被关上,屋内只余烛光跳跃,映照着她安睡的身影。
第10章 黄巾残党 翌日清晨,董嫣醒来时,发现自己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回想起昨夜的情景。 后来,应是她靠着郭嘉睡着了。 董嫣起身洗了一把脸,把泪痕擦干净后来到厅中,便见郭嘉已在厅中坐着,桌上摆着两碗清粥,显然是他吩咐小二备下的。 看见董嫣走出房门,他抬眼看她,神色如常,只淡淡一笑道:“姑娘睡得可好?” 董嫣上前坐下,笑开道:“昨夜多谢先生。” “只是先生才上了药不久,不知可有牵扯到伤口?” 郭嘉:“放心,你睡的很安稳。” 董嫣见郭嘉气色比起昨日好上一些,便也安了心。 忽然,街面上传来喊叫声:“不好了,不好了,军队来了!”随即便是马蹄踏过的声音,董嫣对马蹄声实在是太熟悉了,她从窗户向下望去,便看到一名武将正领着一支骑兵穿过街市。 是骑兵。 凭黄巾军还要到处招揽流民和百姓,这骑兵绝不是黄巾军的人。 “梁将军!快去告诉梁将军!”有百姓大喊,要去给黄巾军送信,那为首的将领张弓搭箭,“嗖”地一声,那欲去报信之人应声倒地。 再无人敢有所动作。 董嫣坐回桌前,“他们是什么人?怎能随意进城?” “应是县令也想剿灭黄巾军,放了人进来。”郭嘉轻咳了两声,“且等着吧,还会有更多。” 他喝完最后一口粥,抬抬手叫小二把碗筷收了。 他的目光落向窗外,骑兵缓行,街市上的行人匆忙而不安。他垂下眼睑,嘴角微微一抿,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郭嘉将椅子往后拖了些,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似乎全然不将外面的喧嚣放在眼里。 董嫣却做不到像他这样淡定。 他们这客栈地处闻喜中心的位置,从上房的窗户向外看去,不说纵览闻喜风光,也大概能知晓城里的动向。 郭嘉托店小二前去打听,究竟是谁来闻喜平黄巾。不多时,那店小二便将消息带了回来:是曹操。 方才在街上射那一箭的,便是曹操的部将曹仁。 如今曹操的军队已经全数被县令放进了闻喜,而黄巾军也得了消息,正在积极备战。 董嫣和郭嘉只是过路的人,若非郭嘉伤势,今日便已经走了,此事其实与他们并无关系。 但郭嘉却十分关心此战战局,时不时叫店小二前去打探消息。若非是包了上房的客人,那店小二怕是都不想伺候了。 “黄巾军拒不应战,曹军已派人围了黄巾据点。” “黄巾军仍不应战,听说他们囤的粮食够吃一月,还有百姓欲扰乱曹军,帮助黄巾军。” “百姓越来越多了,许多百姓聚集在黄巾军据点前,叫骂着欲与曹军一战。” “曹军为不伤百姓,后撤十里。” ...... 如此,这一仗便不是曹军与黄巾军之战,而是曹军与闻喜百姓之战。 一连几日,曹军皆因为百姓阻拦而无法进攻黄巾军,且闻喜百姓对黄巾之信任,远远超出了曹操的预料。 他曾收服过不少投降的黄巾军,他认为闻喜这一支也是一样,不过数万之众,能挨他曹军几次打? 到时,或许是直接缴械投降,或许是在交战数次之后缴械投降,它闻喜的黄巾军,与别处的,又能有多少不同? 可闻喜百姓却极其信服此处的太平道,这也是这些日子以来,太平道一直在为百姓治病、给百姓施恩放粮的结果。 乱世百姓,不过是想活下去,谁对他们好,他们就愿意跟着谁。 因此曹军每日叫战,那些不怕死的太平道教徒,甚至有些没被编入黄巾军的,都会在曹军阵前大骂,言太平道济世救人,庇护了百姓,如今曹操却举兵前来,分明是不顾百姓死活,还敢自称称仁义之师! 曹仁看不过去,劝曹操不如将这些百姓都杀了,来几个便杀几个,等过了几日,看还有谁敢在军前叫阵,敢与曹军作对。 只要百姓不再阻拦,拿下黄巾据点也不过在几日之间。 曹操眯了眯眼。 这样一来,不是坐实了他曹军不顾百姓死活,而黄巾军却是在庇护百姓? 其实曹操并不在意自己到底是以何种手段拿下城池、杀敌灭贼的,毕竟屠城之事他都做过,更何况在一个小小的闻喜县,杀几个百姓立威呢? 只是此战,是打给天子看的。 曹操早就听闻天子东归洛阳,途中几经险阻,不只是李傕郭汜,沿路的大小军阀但凡是有些野心的,都在打天子的主意。 既如此,他曹操难道就不成? 可他并不想如李傕郭汜之流所为,在天子东归路上把他抢走,他要的是名正言顺。 以大汉将军的名义征讨黄巾余孽,便是曹操眼下想要做的事情。 放眼天下军阀,如今有几人还能看到黄巾之乱?他要的是以大汉将军的名义征讨黄巾余孽,到时,天子看到了他对大汉的功绩,自然能得到真正的权力。 所以不到最后,他不会杀百姓。 可曹操心里是有底线的,他此时不愿杀百姓,也不是出于待百姓的仁义之心。 他毕竟是来剿贼的,时间太久便说不过去了,若是连这闻喜小县能把他曹军困住半月之久,曹军还有何威望可言?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曹操一怒,还管他什么黄巾、百姓?自然就是将黄巾据点合围,清剿个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十日过去,曹操没有动作,黄巾军闭门不出,百姓却愈发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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