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继续说:“虽然可以劝你,只要和五条家的少爷相处好就足够了,但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 她像是在感慨着什麽,也像是在透过春烟的脸,看见了另一个女人,也由此看穿了她未来的整个人生。 “小悟,他……”春烟想要说些什麽,但是却被佐藤打断。 “新娘不能直呼丈夫的名字,”佐藤说,“你要叫他‘旦那’。” 听到这个词,春烟愣了一下。 旦那。 在日文中是一个多义词。 员工会称呼老板为“旦那”、租户会称呼房东为“旦那”、仆人会称呼主人为“旦那”、妻子会称呼丈夫为“旦那”。 那麽,一旦她这样称呼五条悟,她和五条悟之间的关系,会变成什麽样呢? 春烟的思绪突然飘得很远。 穿着黑色留袖的修行教师,仍然在絮絮叨叨五条家的种种规则。 那些规则就像一道又一道金色的链子,圈成了一个黄金打造的笼子,想要把她永远锁在里面。 思绪飘荡之际,她的心底,突然传来了源春烟的声音—— “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过这样的人生。”
第40章 花嫁修行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五条悟出差回来了。 他好像对自己家族中的状况有很多了解,所以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春烟有没有受什麽委屈。 “太小题大做了吧,佐藤老师一直很关照我,”春烟笑着说,“没关系的。” 五条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说:“我听佐藤说过了,那些说闲话的人已经打发走了。” “啊……这件事,”春烟顿了顿,又说,“也没关系的,我小时候在源家听着,都习惯了。” 五条悟皱眉,不可置信地问她:“习惯了?” 春烟点头:“对呀,因为我的母亲是外室,所以我一直不能随本家的姓氏,好像生来就比家里的其他弟妹们低了一等。” 这一刻,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突然拉得很远。 就算所有人都说,高贵的灵魂远胜于高贵的出身,但如果生活在淤泥之中,培育出高贵灵魂的概率又有多少呢? 冰冷的童年、不平等的待遇、无助的感受、苦难重重的生活……被这些东西压制着的灵魂,要拥有多麽强烈的信念,才能养成高贵的品格呢? 当然,优越的出身与高贵的灵魂并不是一定兼容的搭配,至少,春烟跟在妃知礼的身边,见过这麽多形形色色的高贵人物,但只有五条悟一个人是特别的。 但有时候,很偶然很偶然的一瞬间,春烟曾经遗憾过,五条悟为什麽会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越好,春烟就越是真心喜欢他,而她心底的内疚也越加深刻,最终,那些内疚都化为了强烈得自厌情绪,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就像现在这样—— “春烟和我结婚之后,会成为我的家人。” “也会拥有和我一样的姓氏。” “所以,源家的事情就不用在意了。” 从十年后的世界回来之后,五条悟好像很轻易就能察觉到她最在意的事。 从小,母亲就一直在她的耳边重复着:你是源家的女儿,你应该叫源春烟。 可实际上,无论是她的护照或是居民卡,亦或者是任何一次需要登记姓名的时候,她填写的信息永远都是星野春烟。 这种明显的割裂感,几乎成为了她对自我认知的强烈偏差。 而现如今,一切好像终于有了一个完美的答案。 春烟屈膝侧身坐在五条家茶室外的回廊下,五条悟枕在她的膝上。 她一边摇着雪白的鱼骨扇,为他纳凉,一边摸着他的头发。 “小悟,结婚之后,我就不能叫你的名字了。”春烟这样说着。 话音刚落,枕在她膝上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 盛夏的晚风吹过,吹起了少年蓬松的刘海,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在月色下显得格外美丽。 “那叫什麽?”他问。 “佐藤老师说,我应该叫你‘旦那’。” “哇哦,听起来好像烂橘子,我不喜欢。” 这不是五条悟第一次听到这种称呼,最近一次就是在十年后的世界,源春烟经常这样称呼十年后的他。 虽说比起更加生硬的称呼,“旦那”已经算是比较温柔亲近的一种叫法了,但五条悟还是不能适应。 他在尝试修正未来的某个小细节,但是却引起了春烟的担忧。 “以后如果有一些很隆重的场合,别人都叫你‘家主’,突然有人叫你‘悟ちゃん’,会不会有点太割裂了。” “要不然就叫‘悟くん’?” 春烟努力提出一个比较折中的方案。 但很遗憾,“悟君”这个称呼,对十八岁的五条悟来说,更加接受不了。 这会让他想起,在某日的清晨,喜欢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抱在怀里亲吻耳朵的糟糕画面——就算那个男人是十年后的自己,也让他气得肝疼。 “绝对不行,”五条悟毫不犹豫地拒绝,“这种称呼肯定不可以,以后不要再提了。” 少年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很差,苍蓝色的眼睛里,也在一瞬间平添了一丝明显的怒意。 然后,他大力地捏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距离自己很近很近的位置,语气不善地问她:“你是不是又想那个男的了?” 春烟:…… 她要无语死了。 见她不说话,五条悟直接翻身起来,把她扑倒在回廊的地板上。 他摁着她的肩膀,眯了眯那双漂亮的眼睛,就像小猫巡视领地一样,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我就是提个建议,”春烟小声说,“那不然就一直叫‘旦那’好了。” 她再也不想研究什麽对策了,随便吧,累了。 “消极抵抗了?”五条悟有点生气。 “你哪来那麽大的气性,就算我在想他,那不也是在想你——啊!”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钻进和服里的手捏住了最柔软的地方。 “回、回房间……”春烟的声音在抖,小心翼翼地说。 少年手上的动作没停,没说话,但是却一直盯着她。 漂亮的苍蓝色眼睛里倒映出女人衣衫不整的模样,艳红色的脸颊在月色之下显得格外美丽。 春烟深呼一口气,努力积攒了一些力量,然后抱着他的脖子,借着这份力气努力抬起头,吻在了他的唇上。 “这样……总行了吧?”她被他捏得气息全乱了,眼睛也逐渐失焦,“求你了,别在外面……” 说完,少年收回手,然后拢了拢她的和服外襟。 可他刚刚玩得有些过火,腰封的带子裂开了大半,外襟几乎全散开了。 于是,他脱下制服的外套将她包起来,才抱着她穿过长廊,回到了房间里。 …… 春烟其实不太喜欢五条悟出差,倒不是离不开他,只是他有一段时间没有和她见面,就会产生一种很强烈的后遗症——她第二天大概率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能醒过来。 工作可以请假,但修行不行。 所以,当她醒来后,拖着酸痛的身体换衣服时,忍不住掐了一把五条悟腰。 肌肉是硬的,根本掐不动,所以她就更气了。 换好和服之后,五条悟亲自把她送到佐藤的面前。 与脸色红红白白的春烟不同,这小孩几乎没什麽羞/耻心,说了一句“今天起晚了”,连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没解释,就把她推给了佐藤。 五条悟离开之后,佐藤也没说些什麽。 这就让春烟觉得更不好意思了。 毕竟对方的年纪可以做她的长辈了,这样明显的行为是不是太过分了? 心里明镜似的佐藤很体贴地转移了话题:“春烟小姐的母家来人了,您要见一见麽?” 母家?应该就是源家吧。 结婚前,双方长辈见面商议婚事,也是正常的流程。 春烟没多想,点了点头。 但是,等她跟着佐藤去了会客的茶室之后,突然就后悔了。 倒也不是觉得难堪之类的,春烟只是感觉有些不适应。 和五条家的长老们商议结束之后,主母把她拽到一边的角落里,对她说了很多听起来很恶毒、但细究起来却很现实的话。 “不要觉得自己能嫁给五条家的少爷就算变凤凰了。” “你这个年纪本来就不合适。” “趁着五条家的少爷还没有对你失去兴趣,赶紧怀个孩子。” “否则被夫家扫地出门,别怪源家没有留你的位置。” …… 主母一边说着,一边还塞给她很多补药。 春烟猜想,这些大概率是帮她快点怀上孩子的东西。 源家的主母一直很讨厌她,但她攀上了五条悟这棵大树,对整个源家都是大有益处的。 再恶毒小气的女人,也不会和权势过不去。 但对春烟来说,最痛苦的事,并不是主母说的这些话,而是全世界几乎都认同了这些话,当然,也包括她自己。 五条家的长老们几乎没把她当回事,想必也是把五条悟和她的婚事,当做叛逆不懂事的少年家主,某次心血来潮的游戏。 至于其他人,也是如此。 他们认同五条悟现在对她的喜爱——这是事实; 但却不约而同地认定这种喜爱只是暂时的——这由不得她辩驳。 春烟现在,只能拼尽自己的所有努力,来将这份“暂时”尽可能多地“延时”而已。 就像沙丁鱼罐头总有保质期,要麽在到期之前被人吃干抹净,要麽在到期之后被人扔进垃圾桶。 她的命运,似乎也摆脱不了其中之一。 这种对命运的无力感几乎贯穿了春烟的全部思想,让她开始怀疑一切。 其实她不应该这麽害怕,毕竟,在十年后的世界里,五条悟依然没有其他女人。 即便他们之间存在着诸多矛盾,她也是他唯一的女人。 十年后的他,依然很爱她,所以不应该有任何怀疑或是担忧。 可是,星野春烟真的能在十年光阴的洗礼下,变成那个一直被五条悟深爱的源春烟吗? 她那麽美丽,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难掩优雅的贵气。 原本带着一些天然卷的发梢,被打理得如同瀑布般顺直的长长黑发。 同样的一件和服穿在她的身上,看起来比穿在自己身上贵了十倍不止。 而且,她很强,不仅把源家稳稳地捏在手心里,还可以催动那麽高级的术式…… 一切的一切,对春烟来说,都像是无法完成的挑战。 她无法想象,选择插花的配色时让佐藤强忍着翻白眼冲动的自己,十年后会变成那麽完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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