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被铃木老师铺在我家茶几上的鲜亮海报,和就算擦得油光发亮但表面还是沾有顽固痕迹的桌面相比,那些海报和海报上的服装、运动器材,以及那些一看就出身不错的选手剪影——全都如此突兀。 两位成年人终于从这场不切实际的幻梦中清醒,父亲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发出不好意思的干笑: “说得也是...不过我相信,只要小光好好努力,一定也能升上一所不错的中学,我还记得那位高木老师说过,我们小光是很认真的孩子——” 是高桥老师。 “咳咳...其实附近那所小手指高中就很不错不是吗?上次路过的时候正好有开得不错的樱花呢。” 霓虹最不罕见的除了霓虹人就是樱花了吧。 “没错没错,而且离家还很近!去上学的话也很方便。” 两人一来一回地将话题向着安全的方向不断推进,最后,又将看似自由的选择交给我——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突然不是很想玩这个中岛家特有的默契游戏了,所以我虽然放松了被咬到发白的下唇内侧,却没有在那两双满含‘期待’的眼睛的注视之下,说出违心的话。 但就像我说的,这样的选择,只是看似自由而已。事实上,就跟我经历过的无数次搬家、转学一样,我从未拥有过选择的权利。 “铃木老师,虽然我还没有想好要去哪所高中,但是就像你看到的一样,不论是射击这项运动,还是枭谷学园的学费,都不是我们负担得起的。” 面对我坦诚到有些不顾父母颜面的发言,铃木智也下意识看向坐在我身侧的双亲,但他们看上去并没有要生气的意思,想来也不介意经济条件不佳的现状被自家小孩戳破。 或许根本就需要去特地点明,从进门开始,他就察觉到了我的家境远比他在成田先生那里了解到的更加困窘。 尽管我对射击这项运动根本谈不上了解,但据我观察,就算是在我目前就读的那所普普通通的国中,参加运动社团的孩子,也有很多我们这些没有真正投入过任何社团活动的学生需要付出的、额外的支出。不提那些专业的运动服饰和设备,光是参加大赛必备的远征费、集训需要的报名费、餐旅费,整合起来,也会变成一个不可小觑的数字。 如果说参加排球、足球这样的团体项目还能寄希望于筹措活动的话,那么在铃木智也提供的展望里,那个听上去就不太靠谱的一人社团,就更不可能存在类似的筹款渠道了。 据后来的铃木老师所言,当时我过于平静的反应,给了他一点小小的震撼。 也正是这份镇定,更坚定了他要将我的才能发挥出来的决心。 但我想说这真的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换作任何一个人,只要积攒过足够多的失望,面对挫折、挫败、不甘、遗憾...这些听上 去就让人喘不过气的存在,也很难再发生情绪上的大起大落。 简单来说,是习惯了。 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事情能变得简单一点,比如面对铃木老师的热枕,父母能直接说‘我们没有钱’,而我也能直接说‘我不可能拿到名次’,要问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和近在眼前的机会失之交臂,也是中岛一家特有的天赋。 “我知道了,那今天就不再叨扰二位和中岛同学了。” 父母客气地表示无需在意。通过自己对社交礼仪为数不多的了解,我作出了应该将老师送到门口的判断,而在他转身离开之前,我忍不住松开始终捏在手心的拳头,对他说了声谢谢。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就算经历过这么多次的失望,我也依旧渴望着能得到某人的认可。 所以面对将我看作‘天才’的铃木老师,我还是忍不住真诚地向他道谢。 “中岛同学。” 他转过身,我发现那道自始至终燃烧于他眼中的火光仍未熄灭—— “我会想办法的。” 时至今日,我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做到这种地步。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有那种为了发挥某人的才能而付出自己的人吗?哪有这样的笨蛋,更何况,还是为了我这种轻易就崩溃、完全不堪大任的人。 有的。 至少铃木老师就是其中之一。 第二天,铃木老师将我引荐给了我现在的教练,安部教练,而在我不负众望地向她展示了只要抱有期望就一定搞砸的触发技能之后,这位经验丰富的教练不仅没有直接将我赶出她兼职的俱乐部,还允许我在接下来的的几天,在同样的时间来这里练习。 但是,在这期间她不会给我任何指导,直到我自己打中为止。 没错,那天下午的试射我全部脱靶,打破了我在成田先生的气球摊上保持的最差纪录。 我没问为什么,也没有质疑这个决定,我猜是因为当时的我,还对自己抱有一点点期许,尽管只有一点,和安部教练一样的,微不足道的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俱乐部提供的射击设备和气球摊上几乎快要全员退役的那些有着本质的区别,以至于习惯了后者的使用模式的我,在换成‘正规装备’后,连仅有的那一点点被铃木老师捕捉到的天赋都消失了。 就像没有天资、天性也不聪慧的普通人一样。 但这反而让我得以安心。 这次我的进步很慢,直到第三天,我才根据自己对周围人的观察调整出一个蹩脚的外行姿势,找到熟悉的视野和手感。 第五天,我勉强能擦中最外缘的区域,在此期间,我也自行了解了一些射击相关的资讯。 据说大部分选手,在小学的时候,就能将成绩稳定在八环以内。 所以天赋什么的,果然是误判吧。 在得出这样的结论后,我还是每天放学之后去到那家俱乐部,在当时还没有担任我的教练、只是俱乐部的合伙人之一的安部教练的默许之下,独自站在角落,进行着全场最粗糙的‘练习’。 引号的意思是,我并没有把这看作专业的训练,我只是想找个地方继续这项为数不多的娱乐,而我的想法也很简单,等到被赶出去的时候,我就回到成田先生的气球摊,而如果成田先生也不愿意进行这项慈善活动,即将升上高中的我,也能开始兼职,到时候就用打工攒下的钱去找他,或者去找其他能射击的地方。 带着这样的打算,时间来到第二周。 我不记得自己当时打出的成绩了,虽然有专门的留档记录,但我很少去看,原因...有很多。 总之在这周的某个下午,我像往常一样,在场馆的灯光逐渐熄灭之前准备离开,而尚未离开的安部教练突然叫住了我。 后来她就是安部教练了,而我则作为她指导的选手,开始在那家俱乐部接受专门的训练,铃木老师得知消息后,也会在得空的时候来到俱乐部。 两个月以后,我报名了最近的一场比赛。 出乎意料地,我没有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但也没有拿到名次。 但对于那场比赛的表现,不论是安部教练,还是铃木老师,看上去都很满意,我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因为稳定’ 这是二人给出的答复。 最后,赶在毕业之前,我侥幸拿到了一块奖牌,并靠着比赛获得的奖金,凑齐了一套合身的设备,和我平生以来所拥有的,最贵重的一件物品: 一把属于我自己的气步/枪。 细数这些花费,我庆幸射击这一项目虽然起步消耗不低,但购入的这些装备,不论是专用皮衣还是气步/枪,都是可以一直用下去、不用过多考虑损耗的物品。 但要说我最庆幸的,还是遇见了成田先生、铃木老师,还有安部教练以及虽然没有支持,但并未施加阻力的父母。 差点忘了,还有根据我提供的申请资料,免除了我大部分学费的枭谷学园。 总之,怀着各种感恩的心情,和迷失已久的对未来的期待,我踏入了这所从未想过自己能就读的学校。 然后我就知道,或者说我早该想到的,像我这样的人只要敢对人生怀有哪怕一丁点的期待—— 就死定了。 第3章 关于我认识的木兔(上)出于某种巧合…… 出于某种巧合,分班表出来的时候,我在自己的名字上方看到了一个男生的名字。 我们的名字里有一个相同的汉字,不同的是,这个人的姓氏很罕见,长这么大我还没有见过姓这个的人,考虑到我经常转学,我对于真实姓名的收集度还是有一定参考价值的,好吧,其实我只是想说,哪怕我和他的名字里有同样的字符,哪怕姓和名加起来都是五个字,我也不想作出将他人与自己归为同类的判断。 想想看吧,我的个性,和我与生俱来的倒霉体质,这样的判断都说不好是冒犯还是诅咒。 但不管我怎样想,不可否认的事实是,我记住了这个名字。 国中毕业以后,在训练的间隙,我也找到了一份合适的兼职,一家咖啡店的店员。 而店长录取我的理由还要得益于我因为一年以来的射击训练、所以比一般初学者更稳当的双手——这让我得以用打好的奶泡在咖啡液面上拉出出品稳定的花纹。 因此,尽管我能参加工作的时间有限,这位急着用人的店长还是聘用了我。 于是趁着假期,我也攒够了一笔小钱,购入了全新的校服。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去买毕业生的校服也能轻松买到,以我相对平均的身形来说。 但我还是在父母的低声抱怨中,抱着用精致的礼盒包裹好的定制校服,回到了自己狭小的房间。 临睡之前,我还望着那身校服出神,也可能是摆在挂于墙上的校服旁的气步/枪,我记不清了,因为我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以后,我先把气步/枪带到了铃木老师的办公室,等第一天的开学日程结束后,就跟他一起去找负责社团事宜的老师—— 然后去那间,哪怕只有一名部员,一位指导老师,一名特聘教练,但也专门配备了完备设施的射击训练室。 这也是我开学第一天,一大早就开始频频走神的原因。 但我还记得小学时期的某个教训,所以在我走进校门之前,就提醒自己,哪怕再不关心除那间训练室之外的事物,也要分出一些注意力来,以免再给人留下木楞的印象,这里是高中,人际关系远比小学时还要重要,当然了,更重要的是—— 这次我不会再转学了。 所以当听到有人叫我名字的时候,我很快就回过了头: “有什么事吗?” 但好像有点太快了。 对方也没想到只是叫了我一声,上一秒还在盯着窗外发愣的人就冷不丁回头,大概是被吓了一跳吧,这人瞪大了双眼,连眉毛也上挑成了一个令人不得不在意的程度...话说有必要惊讶成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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