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是闲情逸致,外头却无端起了股硝烟味。 “看得我怪紧张的,”史湘云半倚在迎春身上,神色紧张地看着桌前提笔疾书的林黛玉,“另一位不知道是什么人,竟能和林姐姐斗得不分伯仲。” 诗会到现在,已经是第三轮了。前两轮里林黛玉和另一位各得一魁首,这第三轮便是一分高下的时候。 那大儒也忧愁,捧着两人的诗是左看也喜欢右看也爱,点谁当魁首都不好,只得把两首都挂上去让众人评判,一番比较下来,又是平局。 只好再加试一场,这场便像是正经科举了,大儒一连出了五题,同样要求在一炷香之内作出来,既比诗情,又比捷才。 其他公子小姐们都已经识趣地停了笔,只留他们两位斗诗。全如史湘云等人一般,又紧张又期待。 “好了!”林黛玉两颊绯红,顾盼间颇有种神采飞扬的感觉。 她急匆匆起身,不等雪雁来拿,自个快走到屋门处,把折子递给侍从。 那侍从匆匆而去,折子放到大儒手里,就见另一名侍从也穿过竹林而来,把折子递上。 “今儿倒是遇到这么一对奇才了,”大儒抚着胡子朝着小书童笑,“诗做得都好,就连时间都差不多。”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分出个状元榜眼来。”那书童也笑,大儒开了两个折子细细地看了半响,笑出来,“巧了,这次是能分了。” 说罢,他亲 自提笔抄录了诗词,楼高的绢纸被竹竿挑起挂上,在最高的那竿修竹上垂落。 人人都能看得清那上面斗大的墨字。 “谁的,谁的?” 史湘云早按耐不住了,拉着探春挤到窗前探首,也不需要她们这般瞪大眼睛了,本次诗会的奖品,由刘庸刘大儒提供的古砚台已经被送到她们屋外了。 “恭喜小姐了。”侍女笑得唇角弯弯,随着砚台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份压得好好的帖子。 “这是……”林黛玉一愣,取了那帖子细看,原是刘大儒亲自下了帖子邀诗魁前去一叙。 刘庸是本朝极负盛名的大家了,年轻的时候是景康帝的老师,到了晚年广收学生,桃李满天下,著作等身。 是以,才会以一介白身的身份来赴万寿宴,无人敢不敬。 这般人物相邀,自然没什么好犹豫的,林黛玉回屋和凤姐几个长辈说了一声,就整理了钗裙,郑重前去。 侍女一直引着往北走,竹林后头就是一栋独立的小楼,专门划给刘庸歇脚的地方。 “晚辈姑苏林氏女拜见刘老先生。” 堂前摆了个蒲团,林黛玉敛了衣裙,庄重拜下。 “老夫就说那能做出那般灵秀的诗词的,果然是个丫头,”刘庸笑呵呵地让人扶她起来,善意地打量了好几眼,“姑苏林家,林如海是你什么人啊?” “正是家父。”久不闻这个名字,林黛玉一时间红了眼眶。 刘庸面上百感交集,长叹一声,“那就是了,我记得如海膝下只有一女,名唤黛玉是吧。” “你父亲当年求学的时候曾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他那个徒儿,也是我启蒙的。这么算来,老夫与你家倒是有缘。” 还有这么一段,林黛玉有些惊诧,但细想却也合理。 无论是林如海还是江知渺,往年都是家学渊源高门大户里出来的。 江禹山与郡主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珍之爱之,虽只是西席,但请名门大儒也并非不可。 正说着,就见小院里进来一个人,着青衫,面如桃花,不知江知渺是谁。 “妹妹?”江知渺在这见着她,也是一愣。侍从飞快凑到他耳边,三两句解释清楚。 “这倒是巧了,”江知渺心思一动,走到刘庸身边拿起折子细看,“妹妹这诗,倒是写得远胜男子。” “那是,”刘庸有些得意地一扬眉,“也就这样的好诗,才让老夫起了惜才之心,想唤人来见见。” “若是男子……”刘庸没说后头的话,林黛玉却已经心有灵犀了,心跳得飞快。 “女儿又如何,”江知渺轻笑一声,“正是因为妹妹是女儿,不似那些大家公子专门请了名师教导却还能写出这般佳作,才更为可贵啊。” “老师年纪大了,反倒信了外头那些迂腐之言不成。” “…………” 刘庸一时间心潮起伏,他看看江知渺,又仔细取了折子细细琢磨着上头诗词,半晌才看向林黛玉,目光逐渐坚定起来。 “老妻少时曾是一方才女,老夫与她把臂相交,未被世俗所扰,如今老了,反倒如这老木一般越发沉腐了。” 刘庸叹了口气,“林丫头,不知你父亲可为你请了师父?老夫虽年长,却也忝有几分盛名,若是你愿意,便拜入老夫门下如何?” “小女体弱,除幼时得拜一西席先生外,都是从父亲读书,未曾正式拜得老师。” 林黛玉答到,面色有些犹豫,“老先生大才,能随先生学习是小女的福分。但到底世俗偏见伤人,只怕先生门下的师兄们不愿。” “这有什么,”刘庸大笑一声,“活到我这岁数了,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那些嫌弃你这个师妹的可谓是白辜负了老夫的教导,不如不认的好。” 刘庸这话都说出来了,可见心诚。 林黛玉早年在拜读今世大家文章的时候就对他仰慕已久,如今能拜入门下,自然没什么不愿意的,当下在蒲团上跪好,恭敬敬茶。 “好好好!”刘庸过了心底那道坎后,看她是越看越满意,亲自起身搀人起来。 “等到万寿节后老夫亲自修书与你家里长辈商量拜师礼的事情,”刘庸笑着拍拍她肩膀,“好丫头,去休息吧。” “弟子告退。” 见刘庸面有疲色,林黛玉和江知渺齐齐行礼退出小院。 “恭喜妹妹了,”江知渺笑得眉眼弯弯,“让老师知道了,只怕恨不得飞到京城来。” “兄长……”林黛玉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激动,面颊飞红,“今日还要多谢兄长出言相助。” 她看得明白,刘庸见她是个女孩的时候就有些遗憾,若不是江知渺的那番话,刘庸未必愿意收她做女弟子。 而有这么一个老师,对林黛玉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一家人何必谈谢,更何况,若不是妹妹才学摆在那,我就是说破天去也没用。” “前头就是分界了,妹妹回去吧,代我向老太君问好。” 江知渺笑笑,在前后山分界处顿了脚,看着蒋嬷嬷亲自带了人接她回去。 天地君亲师,有师徒这个名分在,就是日后他和林如海出了意外去了,贾家那些起了歪心思的人也别想动林黛玉的东西。 这将是她最后的,也是最坚固的保障。
第28章 迷路惊险 到了午间,刘庸要收林黛玉为徒的事就传开了。 他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一时间不仅官家小姐们议论纷纷,男子那头更是两极分化。 有赞叹刘庸有教无类的,有有骂林黛玉不守妇德败坏风气的,但见了林黛玉在诗社上的诗后,众人一时间哑口无言。 景康帝听说了这事,派人取了诗来看,倒是笑着赞叹一声才女。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有时候有才名也有有才名的妙处,就和男子考科举,有了才名后考官也得考虑考虑不录取的影响一个理。 因着这事,贾家一行人整个早上都是喜气洋洋的,特别是探春听闻那些诋毁林黛玉的人听见皇帝夸赞后一个个呆若木鸡面色铁青,更是笑得畅快。 到了午间便是狩猎的时候了,禁军围了大半片山林,一声令下,有意参加的公子哥们纷纷牵黄擎苍地冲进去,一时间惊得鸟雀飞扬。 女眷们也都到前山来,坐在架了屏风的高台上远远地看热闹。有好事的设了赌局,押谁能夺得陛下用来做彩头的那架长弓,一时间热闹异常。 王熙凤那日被平儿点醒之后,也拉了贾琏讨论一番迎春的婚事。 小夫妻两个说来说去,贾琏到底心底有数,知道靠自己这无官无职的难给妹妹找个好夫婿,还是出面请贾母帮忙相看。 贾母本来想多留几个孙女几年,但是看看早早定下好亲事的薛宝钗,一时间也觉得有些道理。 她是世事洞明的,一眼就看出贾家眼下是要日落西山的了,与其拖着,倒不如趁现在还有几分体面的时候定下,大不了商量着晚些出嫁就是。 是以,今日迎春被她带在身边,迎春容貌美丽,温柔妥帖,短时间也看不出有些怯懦的性子,倒是极讨老夫人们喜欢。 惜春冷眼看着,只觉得二姐姐像是被摆在货架上一样。她不爱看这场面,只找了个角落缩着画画,这皇家猎场如此好的风光,不画下来倒是可惜了。 姐姐妹妹都各有事情,林黛玉也被好奇的贵女们团团围住,史湘云和薛宝钗陪在她身边,一行人探讨诗词。 这么一来,探春反倒成落单的那一个了。 山间鸟雀惊起,她干脆就下了高台往山林里去,本只想围着边缘走走,才走两步就见一头皮毛发亮的鹿站在树林底下,见到人叫了一声就跑了。 探春下意识去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周身已不见披甲的禁军和宫娥。 “有人吗?有人吗?” 树林里安安静静,探春心底着急,又怕彻底迷了方向不敢乱走,只找了片空旷的地方站着,拔高声音焦急地喊。 “有人在吗——” 几声下去,却一点回音都没有。只听得见远处不时传来猛兽的嘶吼,探春心底明白自己这是不小心进了猎场了,一时间心底更加慌乱,喊也不敢喊了,生怕引起猛兽的注 意。 “没事的……”她找了棵树躲着,强撑着安慰自己,眼眶通红,“家里人都还在台上,等晚些还不见人,一定会派人来找的。” 只是要等到何时? 探春第一次后悔自己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哪里都敢乱走。若是像迎春一样安安分分地待在贾母身边,哪里会有这样的事。 正胡思乱想着,嗖地一声破空声传来,一只包着铁的箭直直地扎在树干上,木屑四溅开来。 “啊!” 探春被吓得失声尖叫,猛地收回扶在树上的手,一转身就见一个看上去十来岁的少年骑着马,一手持箭,从草丛里钻出来。 “啧,”蒙骆没好气地骂了一声,“怎么是个人,我还说有鹿呢。” 话虽这样说,他却半点没有收手的意思,反倒从身后箭筒里抽出一根箭,对着探春又拉开了弓。 “你,你!” 到底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探春哪里见过这架势,那少年本就身形高大,又骑在马上满不在意地笑着,欲放不放地,好像要像射穿树干一样射穿她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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