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陛下!” 蒙骆松了口气,赶忙起身退回坐席,见贵人离开,殿外的戏班子也动作迅速地小跑进来,还没等开唱,就听见哐的一声脆响。 “该死!”蒙骆无声地骂了句脏话,目光直直地看向自己身上玄青色的锦袍。 为表尊重,面见大景皇帝时他们都是穿景朝衣服的,丝绸做的衣裳也不似皮毛做的那般防水,上好的春茶在上面晕开一片深色痕迹。 “王子可有烫着,太医!”景康帝正好注意到了这一过程,亲切地开口询问。 “多谢陛下垂询,臣无事。”蒙骆只得又起身行礼,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侍从上,那侍从摇摇头,示意没有人动过那茶盏,是蒙骆自个心神恍惚间碰掉的。 蒙骆松了口气,只当是个意外,衣衫不整地面见皇帝不雅,他恭谨行礼,“还请陛下准许臣前去更衣。” “去吧。” 坐在皇帝下首首位的太子恰好在这时与景康帝说了句话,景康帝收回视线,点点头。 宫人领着蒙骆前往偏殿,内务府早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提前备好了几身干净衣裳供贵人替换。 但景朝人准备的衣裳,蒙骆是不敢穿的。 他一进去就把偏殿的宫人全都赶了出去,昏昏灯火里,侍从取出一个包裹,从中取出件松花绿的衣裳抖散检查,见没异样才递给他。 “我怎么觉得这事有古怪……”蒙骆一边换着衣裳,一边慢慢拧紧了眉,“阿克勒,你可看清了,那些大景的宫人没靠近咱们这边?” “殿下,臣看清了,确实没有,”阿克勒低头沉思两秒才回话,“殿下今儿怎么了,从猎场回来就一直心神不宁的?” “……无事,”蒙骆心底浮现猎场林中少女雪白的脖颈和燃着火一样明亮的眼睛,无意识笑笑,“怪不得父王硬要和亲,景朝这边的姑娘当真和咱们那的不一样。” 看来王府要有女人了,阿克勒心底了然,这猎场还来了许多大景的官家女眷,王子殿下许是看中哪个了。 只是就算殿下真心喜欢,那人做公主的滕妾接回去可以,替代公主和亲却不行。 老狼王的任务必须完成,这可是关系到日后吞并大景的一步重要棋子。 “行了,回去了,省得那些景朝人又叫嚣本殿下对他们皇帝不敬,”换好了衣裳,蒙骆在镜子面前打量两眼,拔腿往外走。 “对了,”他谨慎地补充一句,“你让人查查那衣裳上沾着的茶水,看看有没有什么药在上面。” “我听说这些景朝人最喜欢玩这些小花招了。”说罢,他冷笑一声,从内裳里取出一颗解毒丸吞下。 就算有人借那茶水给他下毒,这下也万无一失了。 …… 前殿里,随着西戎王子的离去,殿内交谈的声音更大了些。 几扇名贵的十二折漆面屏风后头,坐着以甄贵妃、太子妃为首的女眷们。 这般场合,薛宝钗是要随侍在九公主身侧的,她坐在萧娉月身后,亲眼看着八公主的侍从从屏风外低垂着头跑进来,主仆两人凑在一块窃窃私语,时不时看着六公主不怀好意地笑。 零星有几个词飘过来,什么“行六”“夫婿”“恨嫁”一类的。 好歹也是皇家公主,怎么尽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薛宝钗面色不变,心底却有些疑惑。 “别管她,眼皮子浅的东西。”几个未婚配公主的席位离得不远,端嘉公主也注意到那边的视线,遥遥朝薛宝钗示意一句。 她今日着公主朝服,打扮得很隆重,薛宝钗却注意到端嘉公主面前的菜肴一点没动,只有茶水没了一点。 俨然是大事发生前的心神不宁,不思饮食。 果然是今晚,薛宝钗低垂下眼,默默地等待事情发作。 江知渺口中的计谋,能不能避免公主远嫁西戎和亲的关键,就在今夜了。 前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大臣的熙攘吵闹的声音,东西翻倒在地的声音,兵器出鞘的声音……种种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被景康帝暴怒的吼声压住。 “来人!给朕把这些无君无父的逆臣压住!” “发生什么了?!” 九公主一惊,下意识握住薛宝钗的手,她大抵是知道今夜要出事的,短暂地惊慌过后便冷静下来。 八公主眼珠子滴溜一转,扯着侍从的手蹑手蹑脚地凑到屏风处偷看。 “谁出事了?”女眷们也都面面相觑,但外命妇们却不敢像八公主这般失礼,只一个劲好奇地瞥向屏风。 “尚君,”甄贵妃心底一跳,见太子妃沉默地坐在席上一句话不说,便唤来身旁的女官,“你去看看发生什么了?” 女官领命前去,甄贵妃又不满地呵斥,“雅月,回来!” 八公主瘪瘪嘴,只好不情不愿地转过身,还没等他回到席上,屏风忽然被低着脑袋的宫人们撤去一个角,从里头刚好可以看见大殿正中的景象。 只见那一身素白衣裳的蒙骆王子面色比鬼还白,满脸惊诧地跪在地上,被侍卫用剑牢牢地抵住脖子。 “都给朕好好看看这不忠不义之臣!” 景康帝气得面色通红,他也不起身,只阴沉着面色坐在那,一字一句间仿佛血雨腥风铺天盖地地袭来。 “这是朕的寿宴!寿宴!” “禀陛下,”其他大臣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江知渺忽然大步向前,眼神凌厉地瞪着蒙骆一行人。 “西戎乃我大景属国,蒙骆此人并非封策的世子,按理本无资格入席参宴。” “殿下特命其共庆,本是体恤之心,然此等贼子宵小胆敢在这般时刻着丧衣面圣,可见不臣之心早已无可压抑!还请陛下严惩!” “还请父皇严惩!” 四皇子萧慎也快步走上前,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样子,面上的表情像是要吃人,竟然毫不顾形象地就要去扒蒙骆衣服。 薛宝钗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件素白的衣裳,她知道江知渺等人要在衣裳上动手脚,却没想到是这么个动法! 按礼制,纯白则为丧服,蒙骆此人又不是疯了,怎么会明晃晃地穿着丧服进殿来了! “等等!”蒙骆也懵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身上的衣裳,怎么也想不明白进殿时还穿着的松绿衣裳怎么就变白了! “陛下!臣冤枉啊!” 他一咬牙,不管如何,这罪名绝不能被钉在他身上,只得奋力狡辩,“臣一向视陛下为亲父!哪里会做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 萧慎已经把那袍子扒下一半了,看仇人一样死死瞪着蒙骆,“冤枉!怎么,这衣服还是谁逼你穿的不成!” “你妈的!” 蒙骆和他撕扯在一起,死死想要抢回那件衣裳,虽不知道这件自己人准备的衣裳怎么会有问题,但绝不能被景朝人夺取了! 到那时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这萧慎好歹也是个皇子,怎么能做出当众扒人衣裳的事情!蒙骆简直想不通了,太子、三皇子、八皇子几个都不像他这样不要脸! “怎么,还舍不得脱下这晦气东西不成!” 见他还敢反抗,萧慎更是大为火光,忍不住怒吼出声,“这是我父皇的万寿宴!你带这般晦气的东西来就算了!还不想脱!你是不是想诅咒父皇啊!” “冤枉!臣冤枉啊!”蒙骆恨不得和他拼命,却不得不用力死死护着这衣裳,拼命地叫冤枉。 西戎的使臣们也都跪成一片,齐声叫冤。 “好了,老四,放手,”景康帝这才沉沉地开口,出声呵斥,“你是大景的皇子,如妇人一样和人撕扯做一处像什么样子!” “哼!”萧慎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开手,狠狠地瞪了眼蒙骆走回远处。 “冤枉?”见蒙骆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江知渺突然冷笑,“陛下,臣想问蒙骆王子两件事。” “问。”景康帝点头。 “其一,敢问王子殿下,这衣裳是因何而换,是有人逼您换的吗?!” 江知渺冷冷地笑了声,目光讥讽,“其二,这衣裳是何人准备?若是宫里准备的,那就是内务府办事不妥,若不是,那就是殿下您的问题了。” “我!”蒙骆哑口无言,他下意识看向阿克勒,却见阿克勒也白了脸色。 这么多人看着呢,确实是他自己先心神不宁,离席请罪时把茶盏放得靠外,又在落座时不慎用宽大的袖口掠过茶盏让其掉下来的。 这第一问他答无可答。 至于第二问…… “禀告陛下,”内务府的总管太监苦着张脸匆匆上前,“臣冤枉啊,内务府按例为贵人们都准备了衣裳,但蒙骆王子进了偏殿,连看都没看就把宫人们都撵出去了!” “这衣裳,是他们自己带的啊!” 蒙骆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谨慎会成为自己无可狡辩的源头。 “哈,看来很明显了。” 江知渺晲他一眼,蒙骆眼睁睁地看着初见时烟与江南般柔和的年轻官员面露讥讽,那锐利的视线打过来,才让他惊觉当日感觉到的压迫与震慑不是错觉。 “西戎属臣丧服面圣,实属有不臣之心,”江知渺重重跪地,“请陛下严惩!” “请陛下严惩——” 文武百官见势齐刷刷地跪下,声音汇成洪流,响彻整座大殿。 “请陛下严惩!!” 完了,巨大的声势里蒙骆软倒在地,面如死灰。 和亲、纳贡……一切都完了。
第30章 归还不战而胜 “你怎么做到的?” 梨香院里,几个姑娘们围坐在小亭里,好奇地看向小桌正中央的那块帕子。 云夫人和薛夫人正坐在一边品茶,闻言凑过来笑,“你们别看这料子看着没什么,为这个知渺可是结结实实苦了大半个月,每天带着一堆线头回来。” “那段时间我还以为我养的是个女儿呢,女工做得比我还好些。” “娘……”江知渺有些无奈地笑笑,天色渐渐黑下来,他拿起那块帕子移到暗处,随着光线变换,那颜色并不算深的绸缎化成了浓厚欲滴的松绿色。 再点起烛火,当整个小亭亮若白日的时候,布料却闪烁起银光,若是放大些,几乎成了一件素白的衣裳。 “好神奇啊。”林黛玉满脸惊奇,捡了那快帕子起来细细看,用剪刀挑开线头后才看见里面竟然密密麻麻地缝了一层交错的银线。 光照在上面的时候,银线看上去就成了一片素色。 按照礼制,无论是斩衰还是大小功,孝服都应该是麻布做成的,但京都富家子弟从小就是锦衣玉食的养大的,哪里受得了粗糙的麻布。 “这还是前朝的手艺了,”江知渺讲,“我也是小时候在宫里听老人讲过,宫中贵人有时候要服丧,穿不得粗麻,就让绣娘取银线密密地藏在布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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