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林黛玉不知道何时走出了船舍,临近夏日,船上的伙计都已经穿上汗衫,身形瘦削的姑娘披着一件厚重的白狐肷,面色苍白。 “怎么出来了?”江知渺回过神,大步上前领着她到避风处。 “我有点担心父亲,”林黛玉咬着唇,眼泪簇簇地流,“好些时候没有消息了,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样了。” “…………”江知渺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原著里记载,林如海死于今年的九月,眼下才二月底,怎么人就突然说要不行了? 江知渺也有点怕,林如海在他心底亦师亦父,记起一切后,他也不忘四下寻访名医,时时提醒林如海保重身体。 可因着他这只蝴蝶的存在,江南黄家毁了,公主和亲的事情也没有发生,谁知道有没有哪一次振翅,就掀起了改变林如海命运的大风呢。 别的不说,原著里林如海记挂着女儿,咬着牙都要硬撑起一口气。这辈子有了他有了云夫人,就是林家没了林黛玉也还有依靠,说不准林如海就撑不住那口气了呢。 到达扬州前,一切都是未知。 “再过几天就到扬州城了,今晚会经过含陵,要不要去城里休息一晚,请个大夫?” 江知渺担忧地看着林黛玉苍白如纸的面色,为了赶时间,他们这一路日夜兼程,少有休息的时候。 许是焦虑过重,也许是行船颠簸,林黛玉本来红润些的面色又苍白回去了。 听蒋嬷嬷方才来说,她已经快两日不思饮食了。 “不了,快些赶路吧,”林黛玉摇摇头,眼泪滑落,“我年少先是没了弟弟,又是没了母亲……若是父亲也去了,我……” 说到伤心处,林黛玉泣不成声。 林如海到底有没有事,江知渺自个心里也没底,更何况这时候林黛玉不需要任何浅薄的安慰,那些东西都无济于事。 “别怕,就是真有那么一天,我,还有母亲都会一直在你身后,”江知渺替她拢了拢披风,“既然如此,今夜就接着赶路。我会让人乘小船去含陵请大夫,再来赶我们。” “妹妹,”江知渺认真地开口,“你得好好的,老师才会好。” “嗯。”林黛玉含泪说道。 再在河上漂了三日,总算是到了扬州。 每个人都形容狼狈,匆匆忙忙地上了马车朝着林府驶去,林府管家让人拆了门槛,马车直直进了里头。 “父亲!”林黛玉跳下马车,踉踉跄跄地往林如海房里跑,一进门就看见林如海面色青白,悄无声息地躺在榻上,周身满是药味。 “父亲!” 林黛玉几乎要晕过去了,直扑到榻前伸手去探,紧张得甚至感觉不到那微弱的气流,半晌才如释重负地软倒下来,靠在榻前哭。 “小姐,地上凉。”林管家看她这模样,也忍不住哭红了眼,赶忙让丫鬟上前扶她,“老爷已经这样了,您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家里可怎么办啊。” “是啊林妹妹,快起来。” 贾琏也赶忙上来扶,一路颠簸,苦得他眼下青黑,下巴上全是胡茬,锦袍也皱巴巴的,哪里还有大家公子的模样。 林黛玉被雪雁几个扶起了身,依旧不愿意离开,只搬了个小凳守在林如海床前,“林伯,家里出什么事了?” 若不是出了他处理不了的意外,林伯不会这时候特意提起家里的。 “哎,”林管家苦笑一声,“是族里那几家,听说老爷病了,家里又没有少爷,一个个都闹起来了,眼下都在前堂呢。” “哈,奴大欺主的东西!”贾琏出身主支,最烦的就是这些依仗家里的旁系不听话闹事,当即冷笑一声,“江兄弟,这事你不好出面,让我去会会他们!” “姑姑是去了,可我们贾家人也不是死绝了!” “有劳琏二哥了,”江知渺点点头,看向林黛玉,“到底是林家的事,妹妹,你怕是要去露个面。” “好。”林黛玉点点头,抿紧唇站了起来,她一贯是个体弱的美人灯,但心智并不软弱。 林如海出了事,她要为林家挑起大梁来。 林管家带着贾琏和林黛玉都走后,江知渺挥退了下人,关好了门,走到床榻前担忧地坐下。 “咳,咳咳……”几声微弱的气流声响起,床榻上的林如海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虽面黄肌瘦满是病容,那双眼睛却清亮得惊人。 “让你们担心了,”林如海沉沉地叹了口气。 “发生什么了,老师怎么病成这样,”江知渺把他扶坐起来,又倒了杯温水待林如海慢慢喝下,“前些时候来信都还说没事,怎么突然成这样了?” “我无事,”林如海摇摇头,“眼下这样子,都是托钟大夫配药喝的。” “装病?”江知渺皱紧眉头,“盐政的事情已经难到这个地步了,逼得您也得通过装病来避过风头?” “黄家倒了以后,盐道五大家只剩四个,元气大伤,哪怕陈孟鸿再是手眼通天,也不至于这样。”林如海苦笑一声。 “我想着快刀斩乱麻,今年二月底签条了《盐印令》,此令一发,从盐场的开采到盐印的售卖都被重新规定下去,四大家将受惨痛打击。” “也是奇了,令才刚下,他们像是得了谁的支持,《盐印令》的推行得四处受碍,本来拉拢的盟友也纷纷变卦……眼看着要成条废令了,被逼无奈,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御史巡查地方时有项特殊的规定,若是主政的御史在辖区内垂危,其推行的政策全部暂停,既不得废除,也不得继续推行。 这是朝廷为了避免御史死前失了智,乱颁布政令导致朝政失调,后续官员难以管理出的措施。 《盐印令》是林如海的心血,是肃清盐政的刮腐刀,林如海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失效。 “我怕漏了消息,没敢让人告诉你们,”林如海叹气,“让你们担心了。” 背后的人如此手段通天,多一个人知道他是装病,就多一分风险。 “只要老师平安就好,”江知渺心底有些发沉,“但这样一直装病也没有办法,《盐印令》虽不至于被算计得废除,但推广不开,也只是张废纸。” “从那只手伸进来开始,扬州的局势已经不是我能解决的了,”林如海摇摇头,“我若不病,就只能死在任上。” 他没有儿子,也没有靠得住的兄弟,只有面前这一个徒弟还 可以托付,但不到绝境,林如海都不想死。 他的女儿没了母亲,已经是四角不全,若是再没了父亲,那就要背上克亲的命了。 虽有贾家这个外祖家,但林如海看得明白,贾家无鼎立门户之子弟,若是一朝自身难保了,他的女儿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也是,”江知渺沉沉地叹了口气,他身在六部,又跟着萧慎,得到的消息自然不比常人。 若幕后之人真是他想的那个,那无论是林家还是江家,都只有退避锋芒这条路可走了。 “我已经传暗旨于圣上,盐政事关重大,无论是何方神圣,在圣上面前都得盘着,”林如海眼底划过一丝暗芒,“虽然没能把盐政肃清干净,辜负圣望,但看在我这些年辛劳的份上,也不至于殒命。” 见江知渺始终拧着眉,林如海笑着安慰,“也就是浪费了几年,说不定还能调回京城去,到时候当个小官陪着黛玉,说不定还能看着你平步青云呢。” “知渺,除了你,放眼朝廷哪里找得出第二个未及冠的员外郎?我那个内兄,年已半百,不也才和你平起平坐吗?” “我做不成的事,日后时机到了,说不定你能成呢?” “…………”江知渺叹了口气,知晓了林如海不是真病,他也就放下心来。 能装得满扬州城的大夫都看不出来,那药自然不是无害的,强撑着说这么些话,林如海已经累得晕过去。 江知渺给他把了把脉,捻好被角,转身悲痛欲绝地出了屋。 春末夏初,扬州城向来晴朗的天气也暗沉下来,一团团的乌云堆积密布,几乎占满了半片天,顷刻间就下起雨来。 满城烟柳被打得乱颤,枝叶狼狈地落了满地。 “去给小姐送伞。” 江知渺立在檐下,神色复杂,按照林如海所说,以多年苦劳换取退出风波的机会貌似很好。 林家世代忠良,为着皇帝几乎要死绝了,就是为了安抚朝臣,皇帝也不可能不答应。 可他现在能下这个决心,原著里也能。偏原著记载他还是死了,死在了今年九月。 江知渺本以为他是病死,但眼下看来并不那么简单,可谁能在皇帝的保护下,就这么暗害了林如海? “哥哥,父亲怎么样了?”林家那些闹事的亲戚被林黛玉和贾琏一唱一和地赶走,蒋嬷嬷撑着伞护送着小姑娘遥遥走来。 “暂时没有生命危胁,但也不知道能不能醒。”江知渺摇了摇头,还是没把话说明。 林如海昏迷前,和他说得最后一句话也是这个,不要告诉黛玉。 江知渺心底发沉,若真是他所想的那个人,那一切就难办了,一不小心林家、江家都得全部折进去。这时候知道越多,只会越危险。 也许原著里林黛玉正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平平安安地走出扬州。 江知渺:“我离京时就已经向四皇子殿下求了恩典,请一名大夫,若是顺利,眼下也在路上了。” “别担心,”他叹息一声,“好好保重身体,家里还要靠你呢。” 林黛玉眼眶发红,巨变之下,小姑娘却超出意料地挺了起来,就连贾琏也对这个虽有才名,却一直体弱不堪事的妹妹有所改观。 “有劳兄长了,”她轻轻地说,擦去眼角的泪痕,“我会处理好家里的事情的。父亲若是醒了,不能面对一个乱成一团的家。” “哥哥,”她含着泪问,像溺水的人急需求得一根浮木,“父亲会醒的,是吗?” “一定会的。”江知渺答她。
第40章 中毒死猪 不过几日,林御史病重垂危,眼看着就要不久于世的消息传遍扬州。人人都知道,这位大人病重到就连他的独女,早早送到京城教养的林家小姐也赶了回来。 是以,哪怕林家亲戚不再日日闹上门去分家产,落在外人眼里,也只是欲盖弥彰罢了。 否则,林家又何必满城地请大夫呢。 也因如此,渡口一艘挂着皇商薛家徽记的船抵达了岸,为首的薛家少东家进了城第一日就在烟柳巷子里花天酒地的消息显得半点不惹眼。 “可真是累死我了,林伯父没事吧?”薛蟠气喘吁吁地扒拉掉身上的粗布麻衣,和他一块来的老大夫已经进屋给林伯父海看诊去了。 “不好说。”江知渺摇摇头,心底有些紧张,“我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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