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英朝他们轻轻颔首, 道:“辛苦二位了, 回去吧。” “嗳。”两人拱手,齐应一声, 躬身退下。 前厅内,寿安遥遥扫向庑廊下的崔英, 冷厉凤眸中暗藏汹涌杀意——这崔氏, 当真是留不得了。 须臾, 崔英款步而至,黑眸沉静,定定望向寿安。 一只手却忽然横空拦住她。 崔英轻垂眼睫淡淡扫向这只手的主人,便发现拦她的女子长相竟与流云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她的神色比流云更有杀气。 仿佛似曾相识的杀气。 崔英的眸光不禁深了深。 与此同时,寿安红唇轻启,大发慈悲似地放过她:“沁云,放她进来。” 被唤沁云的女子这才收回拦人的手,垂首低应:“是。”——继而退到门侧。 崔英闻声却眨眨眼睫,忽地看着女子笑了笑:“我记得你。” 她的声音,因常年刻意压低而显得有些扁平,在女声的主体之外还带着一丝刻意模仿的轻微男音,与那天晚上奉命伤她的黑衣女子如出一辙。 沁云闻声心下轻诧,低垂的眼界微不可见地颤了颤。 崔英没再看她,话音一落便收回视线昂首阔步地走进厅中。 流云站在寿安公主旁边伺候,手上抱着一方长长的檀木锦盒,主位之下的其他座椅后面皆站着一位侍女,仿佛是在告诉崔英,她不管坐在何处,都会得到妥帖的服侍。 崔英觉得有些可笑,嘴角轻勾,却什么都没说,只径直走到主位另一侧坐下,淡声道:“不知公主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寿安公主偏偏淡淡瞥她一眼,竟诡异地没有计较她的逾距,而是转眸静静望向廊檐外簌簌而落的雪花,不无可惜地轻叹了声:“过两日,本宫要举办赏梅宴。” “届时……念玉郡主恐怕已不在长安,故而本宫今日,特地为郡主备了份薄礼。” 话落,她淡淡看向流云。 流云意会颔首,向前两步,打开锦盒呈上道:“此乃公主殿下的一点心意,不知郡主喜不喜欢?” 崔英眸光微凛。 锦盒之中,赫然躺着一截断枝残梅。 断枝处嫩白生脆,显然是今日刚刚折断。 “喜或不喜,对公主殿下而言,重要吗?” 她说罢敛敛神,示意簪秋收下此物,同时淡然问道:“公主殿下以为,这截残梅还能活多久?” 夜落金钱一夜消亡,这截残梅不知能否比它活得久…… 寿安闻言凤眸轻抬,她的小阿慎办案向来讲究铁证如山,如今却连这般无端的猜测都告诉了崔六娘,他还真是用心良苦。 不过,如此倒是更有趣,有什么比一个人明知道自己将死,奋力挣扎,丑态百出,却还是无法逃脱命丧黄泉来得更让人爽快呢。 寿安的唇角情不自禁地扬起一抹弧度,“今日一早,定西八百里急报便传到了圣上手中,你好生在府中等着,很快便能得到消息了。” 言罢,她撩袍起身,最后略显留恋地看了眼裴府厅堂,旋即一挥长袖,果断迈出厅门。 等下次来,这裴府便是她的囊中之物。 流云沁云等人急忙追上主子步伐,“热闹非凡”的厅堂眨眼间便清冷了下来。 簪秋看不懂寿安公主这般打哑谜似地说话,见状不由上前一步,小声问道道:“姑娘,她们这是什么意思?” 崔英却无暇解释,待寿安一走,当即便疾步迈出前厅:“簪秋,速去备马车,我要进宫一趟。” 青玉紧跟着她,玉眉紧蹙:“郡主稍安勿躁,这或许只是寿安公主设下的圈套,您不妨在府中等着,由我进宫去问消息。” 方才寿安公主那番话虽未明示,但其实字字都在暗示裴君慎在定西出了事。 崔英双脚一顿,转身望向被簪秋放在厅堂间的檀木锦盒,沉声道:“不会,她不会在我进宫的路上动手。” 这脱离主干的红梅虽活不太久,却也不是折断即死,总能苟延残喘几日。 与寿安打交道这么久,崔英多少也发现了些她的癖好,譬如,她特别享受看到猎物临死之前绝望挣扎的那丝快感。 如今尚未看到她陷入泥潭沼泽,寿安才不会放她痛快去死。 青玉闻言便知劝不住,只好道:“既如此,还请郡主允我随您一起入宫。” 崔英默了默,颔首答应,继而两人齐齐迈步,脚步匆匆地往府门走去。 然而李玄贞的行动却比寿安公主所预料的还要早。 崔英甫一迈出府门,便看见莫公公与沈副使一前一后的骑马赶来。 她脚步微顿,心头倏然凉了半截,这般大动静,难道裴君慎……不,不会,他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 这厢崔英心念电转,那厢莫公公与沈副使也奔到裴府门前,翻身下马,匆匆拾级而上。 “郡主殿下——” 二人齐齐拱手作揖。 莫公公方才远远瞧见了公主府离去的车辇,这会儿看见崔英站在门口并不意外,见完礼后便从袖袋中拿出谕书,直言道:“念玉郡主,今日一早,圣上收到定西急报,裴大人在剿匪时不幸遇险,恐怕……” 他话未说完,就见崔英身形微晃,险些跌倒,索性她身旁的侍女及时扶住了她。 莫公公便不敢再继续说裴君慎的病况了,顿了顿才道:“圣上恩宠,特命沈副使带一队金吾卫护送郡主去定西。” 话落,他将谕书呈上。 崔英双手轻颤,神色无措地接过谕书,好一会儿,她才敢轻声问:“莫公公,定西送急报时,他、他还活着吗?” 莫公公闻言唏嘘地叹了口气,嘴上却不得不安抚:“念玉郡主莫要太过伤怀,圣上收到急报之时便立即派了三位太医赶去定西,如今让沈副使等护送郡主去定西,也只是……只是谨防万一。” 好一个谨防万一。 崔英垂下眼睫,望着脚下的青石板路不禁茫然。 这瞬间,她的灵魂仿佛忽然游离在这个时代之外,如一个旁观者,重新观察起这个世界。 她是后世之人,身上道德枷锁繁重,所以总是想走正途让寿安伏法,可这个时代的人也是如此吗? 尤其是当今圣上李玄贞,他既知道寿安狼子野心,暗中结党营私,意欲夺取皇位,当真还会像如今这般沉得住气、这般不急不缓地对付寿安吗? 明明对李玄贞而言,取寿安性命的方法有千种、百种。 耳边忽地响起马蹄声,崔英猝然回神,扬眸一看,便见紧随而来的一队金吾卫与簪叔和簪秋一起停在裴府大门前。 她微微定神,握紧谕书看向沈季:“劳沈副使稍等片刻,我需要回府换身衣裳。” 换身衣裳?现在? 崔英这话一出,沈季眸底闪过些许不悦。 他与裴大人不算相熟,但在今日之前,他一直以为裴大人与其夫人是对恩爱夫妻,没想到如今却发现,裴大人或许用情至深,可这念玉郡主似乎并非如此,什么样的女子,会在听见自己夫君命在旦夕的时候还有闲情逸致换衣裳? 思及此,沈季皱起眉,略显嫌恶地拱手:“郡主请便。”——恐怕也见不到最后一面了,她既想换,那便换吧。 崔英闻声轻轻颔首,转身回府,抬脚走回静思院。 簪秋不知这是出了何事,见状急忙跳下车,“爹爹,你先在此等着。”话落便提起裙摆,脚步飞快地追进府中。 她分明瞧着自家姑娘走得不快,不想追进府中之后却已看不见姑娘身影,簪秋脚步微顿,眨着圆溜溜的眼睛想了片刻,这才朝静思院方向跑去。 她跑到静思院的时候,崔英正好换上轻便男装出了坊门,一边昂首由翠柳帮她系氅衣一边从谢嬷嬷手中接过小包袱。 见到簪秋,她道:“我要去趟定西,路上急,不便驾马车。簪秋,你与嬷嬷今日收拾行囊,待雪一停便出发,让簪叔送你们去定西找我,翠梅翠柳就留在长安,代我管好裴府和郡主府。” 众人闻言齐声应是。 若是崔英好声好气地劝谢嬷嬷和簪秋她们留下,她们定然不会听,说什么也要跟崔英一起去定西。 可崔英下了命令,语气又那般急,她们便无暇多想,下意识便垂首领命。 与此同时,崔英戴好幞头,又看向青玉,然不待她开口,青玉便先道:“我会马术,不会影响郡主赶路。” 崔英唇角微抿,只好颔首:“好,那青玉姑娘便与我同去。” 交待完,崔英也正好收拾妥当。 她背起包袱,临走前最后嘱咐了簪秋一句:“记得将公主送来的梅花放入花瓶中养着,一道带去定西。” 若是有幸,那断枝残血也许能活到七日之后。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太困了,写不完二更了QAQ 先晚安,我明天再补更&这章红包~ *感谢在2023-04-25 00:31:35~2023-04-26 22:3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樱桃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老马识途 ◎郡主,对不住了。◎ 裴府门外, 莫公公传完话便回了皇宫,此刻只剩沈副使带着一队金吾卫无声驻立在雪地中。 他们人手牵着一匹马,早已将簪叔驾的马车围在卫队中央。 崔英与青玉一前一后迈出府门。 沈季循声抬眸, 看见崔英身上换的那身衣裳,不禁疑惑道:“郡主这是……?” 崔英径直略过他,边走边道:“马车太慢, 骑马去。” 话落她走到马车旁抚了抚正在用马蹄扒雪的老马背脊, 再看向早已备好马凳的簪叔, 歉声道:“请您将这匹马儿再借我一回。” 簪叔性子沉寡, 平日里少言少语, 今日却不知为何,竟突然当着一众金吾卫的面忆起从前:“郡主, 当年敦王殿下曾为您母亲寻觅了数十匹良驹做嫁妆, 这匹老马便是其中之一, 但因它在里头排不上前三甲……” “咴咴——”老马听到这儿似乎有些不高兴,忽地发出两声马鸣,马蹄也发泄似地在雪地上重踩了几下。 崔英抬手揉了揉它的头,无声安抚。 簪叔微顿片刻,见老马听话了才接着道:“……所以它一直没有名字, 如今它既要随郡主远行, 老奴斗胆, 还请郡主赐它名姓。” 崔英闻言,揉着老马毛发的手不禁顿了顿, 此去定西,生死难料, 簪叔说这番话……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思及此, 她侧身, 认认真真地看了眼这匹相识三年的老马,沉吟:“帆途,就叫它帆途吧。” “希望它不管去哪儿,都能一帆风顺,平安归途。” *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崔英与沈副使等人于午后出发,日暮时分,一行人经过长安城外五十里地外的第一处官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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