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前没有说话。 到了午后,阳光倾斜,从西边的窗子照进来,歪歪的几条阳光,光亮着但没有暖意。 几个宫婢着急忙慌地推门进来。 齐齐地跪在了沈盈息床前,个个急声道:“沈家主、陛下、陛下他——” 沈盈息睡了一上午,恢复了许多力气,闻言侧过身,看向她们。 “好好说话。” 宫婢们抽噎了两声,最中间那位上前道:“家主,陛下发了退位诏书了。” 沈盈息一愣。 “退位给谁了?” 宫婢抬眼觑了她一眼,神情复杂。 “给……您的兄长,沈、沈……” 她们再不敢直呼这位新帝的全名,全都抖颤地俯下身,跪着不再说话。 沈盈息躺了回去,半晌,问道:“哥哥他们何日入京?” 宫婢给出的答案与明穆的并无不同:“两日。” 两日啊。 沈盈息内视一圈体内五脏六腑,睁开眸时,眼神已变得极静。 等新帝入京的两日内,宫内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毕竟明穆于诏书上也明确了——“勿伤宫闱中一奴一婢”。 早朝没有了。 有的大臣们直接冲进宫门,要撞死在宫墙上,以证忠心。 都被明穆劝了回去。 明穆端着一碗饺子进殿时,沈盈息还窝在被中贪暖。 生命终了,连带骨子里泛出一股湿冷,盖再多被子也无用,无用却也盖着。 沈盈息蜷缩在被子里,脸色苍白泛着灰,眉眼阴沉沉地耷拉着,无精打采得很。 她面对着殿门睡的,明穆一进门便看见了她的脸,他的脚步顿了顿,脸上的神情变得极为哀和。 他只顿了一会儿,又在短时间内收拾好表情,端着碗走到床侧,拖了矮案在旁,将托盘放下。 “盈息?盈息?” 明穆扶住少女的肩膀,手指刚碰到她,便察觉到肩头瘦得可怜,嶙峋的骨头都快硌着手了。 他眨了眨眼,将眼底涌出来的情绪压了回去。 手下的动作更是轻柔,像摸着逸散中的云一样,“盈息,吃了再走吧?” 沈盈息终于睁开了双眼。 她眼神很乏,视线落不着实处,没力气到连嫌恶都表现不出来。 “明穆……” 声音低得不像话,原本清润如碎玉击水的嗓音,现在半干涸了,随时会断流似的。 明穆低低地嗯了声,坐到她身侧,俯身下去,替她撩起额角的发。 “盈息,受委屈了。” 他也知道他自己委屈了她。 沈盈息似乎想扯出抹笑,试行无果,便还面无表情地蜷在被子里,埋着脸,闭眸咕哝道:“吃不下了。” 明穆低声哄道:“我做的守岁的饺子,我们吃完,就都好了。以后平平安安的,再不叫盈息委屈了,吃一个,哪怕是咬一点呢,盈息……” “……” 沈盈息只觉得眼皮沉重,而后神识忽地脱离了身子,眼前的景象也换了一通。 漫天雪地里,她的魂体飘在半空里,俯瞰着偌大的皇宫。 建章宫内。 明穆安静地望着床上的少女。 他就这般静望了半晌,而后伸出了手指,为少女整理了下头发。 接着侧身端起饺子,他慢慢地将饺子一个一个地吃完,细嚼慢咽地吃完,最终放下了一只空碗。 明穆又这么望着少女半晌。 良久之后,他看见沈盈息的被子盖得不实。 无奈地弯了弯唇,明穆便伸出手,小心地掖了掖被角。 掖了掖,又将被沿往里卷了卷,卷完又抚了抚上面的皱褶,一一抚平后,再次掖了掖她的被角。 “啪嗒。” 精绣繁花的锦衾面上,突兀地洇出了三四滴湿暗的水痕。 …… 沈盈息看见沈盈风和蒋事珖了。 左边骑黑马的是蒋事珖,他穿戴一身银甲,脸上的疤痕狰狞,神情严冷逼人,但通身气质很是卓然动人。 右边骑白马的是沈盈风,他穿着一身黑甲,玉容长身,神情淡漠,引得街边的百姓驻足观望。 他们没有停歇,过了人流涌动的街道,上了入宫的官道,便纵起马来,不到一刻钟便进了中门。 沈盈风一脚踹开建章宫的大门时,明穆将那些被沈盈息扔掉的狐狸木雕团在手心,一个个整齐地摆在了矮案托盘里。 他背身对着沈盈风,听见身后巨响依旧不动如山。 沈盈风大步跨近,迫切地奔向床侧。 但是越走越近,他的脚步也越来越慢。 脸上期待和隐忍的表情逐渐绷紧,渐渐地绷成了愕然和茫然的模样。 “息息……” 沈盈风的唤声轻得不可思议。 他伸出长臂,猩红的披风搅缠上臂间,他兀地停下脚步,将沾满风尘的披风卸下,扔在脚下。 他又慢慢地卸甲,露出黑甲下的雪白衣裳。 恢复了一身柔软装扮后,沈盈风终于走上前去,轻轻地碰了碰少女的脸颊。 温热的、似乎还活着的。 “咚。” 男人沉闷的跪地声,沈盈风俯下身子,双臂握着少女的手,头低得极深,脊背像被某种沉重无形的东西压垮了,彻底矮了下去。 明穆是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 走的时候那些狐狸木雕里少了一个,也无人在意。 蒋事珖后沈盈风一步进入建章宫,看见沈盈风跪在床前久久不动,隐隐有泣音传出时,便知晓了里间发生的事情。 他们日夜兼程,没有一刻敢休息。 为的就是快点、再快点…… 还是没赶上。 银甲男人走出建章宫,走下台阶时,趔趄了一下。 他站稳了身子,仰眸看向斜照的日光,眯了眯眼,右脸上长疤狞动了下,带着他严肃的表情都跟着扭曲了下。 “沈盈息……” …… 沈盈息跟着明穆来到宫廷某处,很隐秘的小地方,从外面可以看见里面有些红光。 她飘了进去。 看见明穆赤着双臂,抡起锤,一下一下砸着一根赤红泛蓝紫光的东西。 一瓢冷水下去,“嗞——”的一声,赤红转为雪白,血亮的光色里还掺杂着几分青蓝的光线。 不用上手,沈盈息也知道这是一把绝佳的好剑。 脱离了凡人的身子,她的情绪便只剩了自己的。 看着明穆并不厌恶,很平静地望着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 但是人活百余年,人生途径中遇到一个支点,便可能发生无数的变数。 明穆将剑横过来抵上他的脖颈时,沈盈息静静地望着。 “盈息,你委屈了。” 血溅三尺之高,剑身雪亮的光上揉进了一丝血色,生出诡异的红光。 恰于此时,系统冒了出来。 “明穆情窍已封。” “宿主,纪和致三日前在战场上,为伤病疗伤时,中了流矢,死了。” “知道了。” 沈盈息飘落至地面,魂体的手穿过了尸体旁的长剑,她便蹲下身,看向长剑旁的尸体。 这才发现,明穆的眼睛是微睁着的,双手紧紧握着剑柄,不像死去的样子。 细白雍容的脸上除了溅上的血,神情还是平和的,甚而含着些许的微笑。 沈盈息顿了顿,视线没动。 系统看着她这幅专注盯着尸体的模样,有些发憷,“仙君宝宝,您、您这是怎么了?” 沈盈息动了动。 终于起身。 “算了,酬金没付全,这不是我的剑。” 说罢,她道:“任务完成了吗?” 系统磕巴了下,“完、完成了。” “怎么回去?” 系统深呼吸,道:“天道会直接送您到一百年后,这群疯子们二次选择大道的现场。” 沈盈息颔首。
第81章 沈盈息来到了无情道扩招这年,正是她进修真界的第一百年。 “仙君宝宝,本来是在您陨落那年开通的二次修道天机,天道特意提前了三百多年。” 沈盈息:“明白。” 她垂眸望向下方的了身城。 修真界万物亘古似的不变,剑、药、器、卦、合欢五大宗宗主共同统治的了身城,与八九百年后的并无不同。 白雾终年包裹外城,内外城皆坐悬于上界云端之中,是凡人与妖魔鬼怪们一生也难窥其境的地方。 也是历届修士测灵根、选仙道的圣地。 了身城城中央,设有一宽纵皆有十里长的天灵台,此台辽远至极,外沿环绕数千根灵柱,每逢十年灵根大测,可容万人同测。 外沿向内,另设有十根核心灵柱。 修真界从不缺乏天才,有测灵根中而灵力四溢直将外沿灵根灵识测爆的顶级天才,这些核心灵柱便是为他们二次测试所准备的。 这十根灵柱多年鲜有人顾,沈盈息的视线定在其中的一根上。 与其余灵柱的白光闪耀不同,这是一根黯淡无光的灰柱。 ——那是她曾用过的灵柱,二次测灵时,这根灵柱所焕之光直冲天际,光柱贯通天地,半刻钟后才消,自此后便再也不曾亮起。 无论是外沿还是核心,所有灵柱上测灵石都成以万计,且每根灵柱前都设有一个精密阵法,确保测灵的万无一失。 故而她的天赋异禀绝无异议。 台中央设有五大上座,供魁首们坐镇纵览全场。 那日盛景实是喧闹,沈盈息犹记五大宗宗主全部下了座,争她为徒。 沈盈息选了看起来最为稳重的剑宗。 不过两百年,剑宗宗主,兼无情道魁首便换了人。 换成了她,沈盈息。 以后便是她坐在上台之中。 后来她便卸了剑宗宗主一职,专心渡劫闭关,不再到这了身城来。 她当时与无情道众同仁也联系甚少,几近于无。 她一闭关便万事不闻,故而不知道飞升渡劫的那年,有修士改修无情道。 乃至她死后五百年,方知这些中途修无情道的修士们,飞升上界,前去讨伐天道。 算起来,上官慜之乃至明穆等人,不过晚她十几年入道,以后四百年间,竟从未有机会相识过。 “咚——咚——” 天鼓响了两声,余声悠远,传荡天地。 寂静的了身城渐有人声,外城白雾见浓,城中的日光却照得云开,悠悠长空一碧如洗,天际四方都显现出诸多人影。 天机临界,重开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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