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和致延请沈盈息先进,他伴在她身后,和她始终保持着一个不冒犯,但转头一定能和他双眸对上的距离。 见沈盈息目光在墙上顿了下,他抬眸向那些墨字看了眼,黑眸笑意微敛,情绪沉静了瞬间,好似揭开了假面的一角,“仙君以为这些字如何?” 沈盈息对这些字没有多少看法。 只不过纪和致问,她便又掀起眼帘略微扫了一圈。 “一些信。”她说。 纪和致:“是,悼亡……” 他忽而顿了下,敛容道:“是些信。” 沈盈息粗略一扫,看见所有信的开头似乎都是一句话:息息吾妻。 息息—— 她多看了纪和致一眼,但没说什么。 纪和致所说的赔礼,便是要将所有产业转让给她,言道,“您做大老板。” 却是个闲差,不必她做什么,单收入账的灵石即可。 说这话时,纪和致的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微笑。 沈盈息不需要灵石,她如今也不知道自己还需要什么。 自与守琅同修后,她似乎无师自通了某些本领。 譬如纪和致遮掩得再好,她也能看清他眼底的情意。 照图索骥,她大抵知道其他名额选谁。 譬如选眼前的纪和致。 符合爱欲之争要求的这些人,都有个共同点。 他们见到她时,无论外表伪装如何,总是会在不经意间露出一种矛盾的气质。 扭曲的、又纯洁的,狂热的、又小心翼翼的。 沈盈息望向对面的纪和致,他身上正弥漫着这种矛盾的气质。 他自己或许不知道,见她望去,仍旧微微笑道:“仙君不需要,但贵宗门想必有需。纪某可以先将一半产业归于剑宗下,有一半,仍为您留着。” “……” 沈盈息忽地道:“你们为什么要记得我,很多年过去了罢,为什么要记得我?” 纪和致一怔。 他而后认识到,沈盈息是真的茫然。 她不理解他的行为,纪和致将那个们字自动剔除掉后,对她道:“你对我有期望,你救了我。” 没有唤仙君,他和她现在可以是平等的。 平等地交换地着彼此的感受。 沈盈息千年修行,从来没有和人交换过感受。 这是突破。 比修为更深刻的一种进阶。 只是没有天雷作陪,因为天道看得透她的修为,看不透她的内心。 沈盈息轻轻摇了摇头,“这是你的理解。于我,做这些事只是简单的修炼,并无特殊意义。” 纪和致笑,“我想,我还有坚持自我理解的权利,仙君。” 沈盈息一怔,“这是自然。” “但是于你无益。” “益处……我已得的够多了,” 纪和致微微倾身,靠近她些许距离,黑眸里酝酿着极纯粹的满足,“息息现在与我谈心,还能这般面对面地谈谈心,像当初那样,足够了。” 沈盈息抬眸,看着他的眼睛。 他说此话时,眼中没有半分虚假。 沉淀了几百年的思念和追望,化成了极真极重的情意,轻易地从他眼里淌了出来。 可即便如此。 沈盈息也只能貌似悲悯地垂下眼睫。 她的内心一片平静。 只是又多了一种茫然。 “……我没有这些,” 沈盈息说,“你,还是谁……恨我的,爱我的,对我都没有区别。” 闻言,纪和致眼中几乎浮出一丝哀和,但是极干净的哀和。 他不是心善之辈,也有丑恶的嫉妒和怨毒,但那些都不会沾染到沈盈息身上。 他永远不会让这些阴暗的情绪污了她的眼。 这是他那颗漆黑的心里最后的净土。 纪大夫轻柔的声音响起,“所以息息能修成大道。” “道……” 沈盈息皱了下眉。 道是个模糊而广大的概念。 她定义不了怎么样才算修成道。 她修道一生,眼见便能飞升,她的认真和专注都能得到回报之际,她心底浮现出一丝怪异。 飞升之后,是去另外的小世界继续修行,还是待在此界,成为一位天道规则之下,修士之上——所谓的“仙”? 终点触手可及,沈盈息望着纪和致,他、守琅,还是其他什么人,他们只是铺就她终点的一道阶。 她从来不遮掩自己的漠然。 他们依旧灰蛾扑火似的要靠近她。 人人都有坚守。 沈盈息漫无目的地想,她的坚守是成就大道? 天道的道,似乎没有好坚守的。 沈盈息忽然间看清了,“系统,此界天道太虚弱了。” 识海里死寂了好一会儿,才响起系统略显得僵硬的答声:“天道在努力了。” 沈盈息但落索地笑了下。 什么东西从心底逝去似的,心底很快什么都不剩,又是空明明一片澄净。 系统见她如此,很是忐忑,“宿主,您想干什么?您是天命者,您可是天道振兴大道的唯一希望,您不能、不能抛弃天道。” 沈盈息平静地道,“我知道。” 系统声线终于颤了起来,它发觉自己在恐惧她,但这是不应该出现的情绪。 似乎在她面前,它总是自行惭秽。 它是虚弱的,“宿主,仙、仙君,您不要抛弃天道,您不能的……” 沈盈息没说话。 既然城主府不容人,沈盈息后两日便直接住在了纪和致的楼中。 待二日后,十年一度的了身城测灵大典终于开始。 修真界的四方八宗来人上万,泱泱地涌入了了身城中。 但了身城包容良好,城内秩序井然,气氛和谐中又带着一丝遮掩不住的兴奋。 ——终于、终于能见到小息仙君了! 天啊。 无论修为强弱和入道早晚,几乎所有人都这样想,天啊。 能见到小息仙君了。 神坛之上、涅槃重生的小息仙君,永远的、大道标杆一样的仙君! 修真界人人道心低迷,不报飞升的希望,但是小息仙君的存在却如一束明光般亮在众修士心中。 比起天道,仙君二字更能引领他们。 沈盈息出现时,了身城各大酒楼内空无一人,平日里繁盛至极的街道更是空空荡荡杳无人影。 所有人都涌向了天灵台。 天灵台上新筑了一栋极高的白玉楼,这楼专为一人开设,沈盈息的道息一出现,修士们自发地将目光投向白玉楼的最高处。 沈盈息穿着简单的宽袖道袍,白锦缎红腰带,她垂眸望去,入目是一片汪洋似的热烈目光。 攒动的人影中,有几个尤为突出的存在。 身负一柄无鞘白剑的炼器宗修士,眸光颤抖,几近失神地望着她。 ……竟然还有两个修真界外的。 一个魔修,腰缠金鞭,左眼覆着一顶轻薄银面具,神色阴鸷。 一个鬼修,穿着身极其繁复的桃粉锦裳,眼角泛红,病态而痴迷地望着她。 真是热闹。
第93章 修真界day13 沈盈息甫一出现,万人台场霎时寂静。 阵纹静静散发着金光,从高处往下看,繁复光亮的阵纹将所有人淹没成模糊的色团影子,各色宗服的影子。 这些影子方才还是涌动的、向上挣动的,一经她出现,这些不安急躁的影子便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 在这种时候,无论沈盈息说什么,这些影子们都会安静而谦抑地听着。 因为她做成过所有人没做过的事情,因为只有她还在追求着所有人不再希望的希望。 她的地位在她陨落的那一刻得到神化,在她回来的这一日得以彻底奉上神坛。 沈盈息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加清晰地俯瞰着修真界。 从前她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修道是一人之事,众人之昏昏并不能影响她。 时至今日,修真界依旧没变。 不过是她的角度变了。 不再以一个修道者的视角,而是以一种更俯瞰的角度。 她一人站在岸边,才能发现水中众人沉默的挣扎。 此界自诞生之日起便没有过飞升者,天道的信力在修士们成千上万年的反复失望中,终于快被磨灭干净。 沈盈息似乎代替了天道,成为了修士们新的仰望和信服。 这些四方八宗的修士今日来此,也只为了两件事,一是见她,二是收弟子。 道不道的,又有谁在意。 各宗各派都已不知真道是什么,他们依旧在修炼,但修行已经沦为了一种因循守旧,沦为了将他们和凡人区别开来的工具而已。 五大宗主除了剑宗没来,其余四人站在天灵台的上座旁,神情各异,但同时看着她。 沈盈息最终没有论什么道,她只是给四大宗主传音入耳,“开始测灵吧。” 随其常顿了下,率先回身,坐回上座之中。 守琅仰起眸,定定地看着沈盈息许久,待其他宗主都落座之后,他方对白玉楼的方向温柔笑了笑,而后转过身坐下。 沈盈息袖角轻摆,隐匿下道息。 于是所有人都看不见她了,只能转过身开始测灵。 这批测灵的修士都是新入道不久的,有的是修真世家里的子弟,有的是从凡间历过生死渡上来的凡人。 前者对沈盈息早是慕名在心,而后者刚才只能排在最外侧,有些茫然地望着白玉楼上那抹纤韧而又岿然不动的身影。 白玉楼太高了,他们这些凡间上来,还没有十分好眼力的新修士,仰起头望着白玉楼时,只觉得它是如此巍峨,而立在白玉楼最顶端的那道身影是如此纤细。 天上的罡风似乎随时能将她刮走,让人不由得跟着心惊胆跳。 可是这样的景象永远不会发生。 罡风只不过吹得动她的衣衫而已。 这批凡人修士里,有个身量极高的男人,在众人前去测灵之际,他仍旧望着空荡荡的白玉楼,望着那位仙君站过的地方。 仙君——小息仙君? 他听认得她的人这样唤。 小息……息? 好熟悉的名字。 只是听见旁人唤起这个字,他的心神便要为之一动。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溢出来,满真满溢,他光低声跟着唤,冷硬的脸也不由得柔和下来。 “家主……” “阿仓,到你了!” 名唤阿仓的修士猛地回神,再次看了眼白玉楼,而后才折身前往测量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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