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她还保持着对万事万物的好奇,有着一股不寻见真相便誓不罢休的意气与认真。 在孤过崖外挥剑了一年,她终于发现原来隔着一丛矮竹林,还有另外一条隐秘的小道,直通剑宗内无人谈及的孤过崖。 她收剑进去,毫无畏惧,脸上带着赤诚的探索欲。 “咦?好强的禁制。” 她停在孤过崖的崖口,那是处洞穴,垂蔓森森,禁制森严。 守清被锁缚在崖底,离崖口约有十丈远,她的低声疑惑不远不近,他正好听得见。 领地被冒犯,守清眼中划过一丝厌恶,抬起一双冷眸,朝崖口看去。 会进来吗? 应该不会。 这些弱小的后辈弟子,见到如此森严禁制后,一般都会胆怯谨慎,观察一会儿便自离开了。 守清重新垂下了眸子。 “……” “原来是处断崖。” 禁制波动,女子的声音近了几分,守清陡然抬起双眸,向洞口看去。 她看不见他,她现在的实力只能打开最外面的禁制。 而他能看见她,很清晰地看见。 晦暗阴沉的洞口,垂蔓在阴暗里生着比阴暗更深的阴影,像千万条张扬的鬼爪一样扑在洞口山壁上。 身着蓝白剑袍的女子进来后,这些阴漆漆的鬼爪便捉住了她,在她干净的剑袍上张牙舞爪地晃动。 她那双清透的黑眸在晃动的阴影里,显得如此平静。 居然没有害怕。 守清紧紧盯着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待她走后,关于她的所有记忆都将被他咀嚼很长一段时间,以度寂寥和乏味的罪人生涯。 “……” “啪嗒。” 轻微短促的一道声响,似乎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她向前迈了一步,踩断了一根枯枝。 但也仅限这一步了,下一刻,她便被第二层禁制阻拦了去路。 “可是有前辈在此清修?” 她被拦在禁制外,还不知所谓地往内探看,脸上生出的是更明显的探究欲。 守清在她往内进一步时,眼中冷色顿了下。 这是个胆大包天的小辈。 在修真界里,一味地谨慎确实会和很多机缘擦肩而过,但小心谨慎到底是保命的要诀。 而她,而这个小辈,循着她自己的好奇心做事,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自保,她终将要为她的好奇心付出代价。 唇角缓缓抿紧,守清喑哑低冷地道:“无知小辈,要活命,现在就滚出去。” 他的声音里裹挟着两分刻意为之的威压,剑意若有似无地跟随之,其中蕴含的冷冽杀意足以够任何一个渡劫期以下的修士胆怯。 他看得很清楚,闯进来的沈盈息只有金丹中期的修为。 她根骨看起来不过二十三四岁,这么年轻便结了丹,完全担待起一声绝世天才。 但天才不好好保护好自己,死了之后照样会被人忘个干净。 沈盈息顿了下,她眼中微光闪过,表情有些迟疑。 守清看见她这幅神情,垂下眸子,看来她马上就要离开了。 “……” 一阵岑寂。 “前辈?” 守清抬眸,语气有些莫名,“还没走?” “前辈,我想再看看您的剑意。” 她毫无所惧,浓秀的眉眼甚至露出了笑意。 守清一怔。 剑宗修士尽修无情道,凡入道者便需修断情绝欲的本事。 眼睛反映内心,无情道剑修的眼睛,可不该有笑影。 这个弟子……没有师尊教导她怎么做个无情道修士吗? 如果换他是她的师尊,他一定要将她这个会笑的陋习掰正过来。 “盈息。” 不待守清回应,洞口忽而传进一道冰冷低沉的嗓音。 一身银白道袍突兀地出现。 守清的眸光一滞。 方才受到剑意威胁都没有轻言离开的少女,看见这袭银白道袍后,耸了下肩,“好吧,师尊。” 原来她有师尊。 她的师尊是他的师兄。 他还是这么神姿高砌不可一世的模样,冷冰冰的面孔,标准的无情道修士的表情。 师徒二人离去。 离去前一秒,守端停下脚步,微微偏过脸,对身后的他传了道冷漠的讯音:“安分点。” …… 只可惜,不安分的不是他。 她一定是背着守端来的,日日进来,日日要他展示他的剑意。 守清没有理会。 她只要一看完,必定不再来了。 这种背着师长的会面,带着隐秘的性质的两人会面,似乎可以称之为私会。 如若被发现,她会受罚罢。 守端不近人情,她不会是他心慈手软的例外。 过不了几日,守清便开始驱逐起她。 但她实是固执,怎么赶也赶不走。 于是守清例行驱逐,到了第二日还是会等待她的出现。 她总是在崖外挥完剑才进来。 虽然好奇心太重,但她的勤奋无可指摘。 所以短短两年后便突破了元婴期,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自那以后,她不再来了。 最后一次见她,她身上有剑意的道息。 原来,是也修出了剑意,所以不再对他的感到好奇了。 …… 面无表情了几十年的他,头一次生出想要勾起唇角的冲动。 但因为久已不笑,已不知笑该如何做。 守清的罪罚本该罚满一千年,他身上的囚仙铁索才能消失,他方能离开孤过崖。 但他提前了近一百年出来。 功在崖壁上的罪己书。 将灵力灌注剑中,在崖壁上一字一字刻着罪己书,从崖底至崖顶,他耗费了十多年。 终于出来的那日,守端亲自到来,打开了他身上的铁索。 “师兄。” 时隔千年,守清重新唤他。 守端顿了下,冰冷的眸光投向他。 守清依旧面无表情,他问道:“沈盈息在哪儿?” 他话声将落,守端眼底便生出了一丝探究和防备。 真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神。 守清面目冷肃,不为所动,“我要见她。” 还是见到了她。 她已经突破渡劫期了。 模样没变,是十七岁少女的面容。 只是变得不再那么好奇了,看见他,知道他是多年前孤过崖的前辈后,拱手对他施礼,“守清师叔。” 她终于有了无情道修士该有的模样。 情绪淡漠,无喜无怒。 但是和其他无情道修士的冰冷相比,她这种神情可以称得上平和。 最大的不同是,她没有畏惧,不似众修士一样,将人生而具有的情欲困境,视为不可跨越的天堑。 她无惧情欲会毁坏她的道行。 事实也确实如此。 什么都不可能阻止她的修行。 沈盈息有一种近乎恐怖的能力,她做事极认真,事未成,其余事务永远不能干扰到她。 所以未至飞升,她永远不会为情欲所累。 从小息修士到小息宗主,再到人人敬重的仙君。 沈盈息一路走来,遇到过数不胜数的劫难。 只不过她从来都是平静处之,从不示于人前,所以才显得她如此顺遂。 便是天才,也没有真正的一帆风顺的道途。 守清仍旧记得那个在孤过崖外挥剑的少女,她每次收剑进崖,虽然鬓角被汗濡湿,但她从无倦色。 眼睛很亮,里面闪动着风发的意气和好奇的欲动,整个人耀眼得不可思议。 除了孤过崖,守清不知用何种面容和她相处。 渐渐地,不知是谁传出他不喜沈盈息的谣言。 连她都相信了。 可她到底是与众不同的。 见到他的时候,对着他冷漠严肃的神情,仍旧能弯弯唇,道一声守清师叔。 与众不同的人,最终的结局不是毁灭便是飞升。 沈盈息陨落之际,守清并不相信她如此草率地被毁灭了。 他执拗地寻找她。 剑宗弟子们说他怎么这么讨厌她。 …… 守清不讨厌沈盈息。 万众沉迷的修真界,她是唯一坚守本心的修士,没人会讨厌这样一位修士。 “是黑袍阎王!” “嘘,小声点。”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耳中,又是那群年轻气盛的外宗弟子,在做些幼稚的顽闹。 守清冷冷地下瞥,那几个外宗弟子碰上他的目光,俱是一震,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嗫嚅不动了。 “守清长老好。” 张扬得像刚出笼的幼兽一样的天骄们,乖乖地垂着头,低声招呼。 守清:“前殿各宗都在点名,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几个弟子磨磨蹭蹭,不肯说。 守清御剑下落,身上寒冷的剑息冰雾一样罩过来。 他没说什么话,几个弟子已经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守清长老,我我们就是想……想逛逛。” 守清眯起眸,“在蓝玉峰前逛?” 弟子们惊了下,脸立刻红了,“您能别告诉……仙君吗?” 他们只是想来偶遇下仙君。 就算见不到她,但是只要能靠近点,也好啊…… 守清冷声,“还不回去!” 几个弟子怏怏不乐地调转脚步,往各自的住处走去。 “看来,我又不受师叔的欢迎了。” 未曾想到的女声在身侧响起。 冷肃如守清,眼中也不免闪过一丝错愕。 他转过身,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沈盈息,“怎么……” 她淡淡地笑了下,“怎么又出现了?” 沈盈息已换上了日常的素色道袍,身上唯一的艳色在腰间的一条红丝绦,她半束着发,整个人如雨后清荷。 “勿要胡说。”守清抿唇,“没有不欢迎。” 沈盈息略微笑笑,也不似在意。 “师叔是要回孤过崖了?” 这是守清本来的打算,但是被她一说,他又抿紧唇线,沉声道:“暂未打算回去。” “嗯?”沈盈息多看了他一眼,不过没有过多询问,向他颔首道,“那师叔先忙,师尊唤我有事,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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