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行起身去关窗,顺便把屋外窗台上晾晒的靴鞋收回来,可等他出门一看,满天繁星,哪有半点下雨的迹象。 “怪哉,明明听见起风了。”他嘟囔着,“老了老了,耳朵不好使了。” 白白折腾一圈,老先生回到案前,继续出考题。 徐升从窗台上跳出去,黑猫似的,又悄默声把窗子给关上。 走在月下,他的心情莫名很好,读书人对“盗与窃”之事最为嗤之以鼻,可真做了才知道,这可真真是事半功倍的好事,下回考试的题目已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回到自己的号舍,徐升立刻修书一封,遥寄给京城的堂哥徐延,请他那学问甚好的兄长相助,作文章一篇相助。 他这堂兄长家的家世比自家好太多,因此信中的语气极为卑微,言及自己在江德给乔宁下了多少绊子,为兄长出口恶气,又说那商屿有多自命不凡,自以为学问很好,连兄长都不放在眼里云云…… 徐升这个人,样样不行,偏这封信处处戳在徐延的心窝子上。 徐延这个人最在意的,一个是得不到的乔宁,一个便是科举仕途。 眼看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夏至近在眼前,徐升每日都很焦虑,盼着能收到兄长的回信。 终于,在考试前一日晚,收到了徐延寄来的信。 “是文章!”号舍内,徐升握着厚厚一叠纸,惊喜地大叫起来,而后才意识到动静太大了。 徐延竟真的给他写了一篇八股文,议的正是阎行出的题。 “啧啧啧,堂兄写的文章真不错。”徐升展开来看了一遍,他其实也瞧不出好坏,只是徐延在国子监名次尚可,他便觉得好。 小抄到手,接下来的难题就是如何把文章带进去,背下来是不可能背的,太费神而且时间来不及,他决定把文章誊写在中衣上,左右书院查夹带不如贡院那么严格,此时不夹更待何时?
第62章 这日是夏至, 德馨书院在秋闱前为生员们举办的最后一场考试。 柴德广很重视,一大早就把参加考试的所有生员聚集在讲堂前的空地上,慷慨激昂地进行了一番“考前动员”。 ……然而效果不是很好, 不少学子起了个大早,伴着柴掌院的说教打呵欠, 只有赵冬等少数学子面色凝重地盯着柴德广, 似与他颇有共鸣。 掌院讲完一番话, 目光看向身后, 立刻有书童打扮的人托着木盘走了上来,那木牌上盖着红绸布, 神神秘秘,里面是何物尚不知晓。 柴德广面色颇为自豪地指着那托盘:“最后一场考试了,书院也为刻苦做学问的书生们一点心意,这次考试的前十甲, 每人都能得到一样奖赏。” 说到奖赏,下面的人来精神了,目光汇聚到那盖着红绸的木托盘上,迫切想知道里面是何物。 柴德广没让大家等太久, 即刻揭下了红绸——木托盘上竟是一架做工精细的自动卷笔刀, 和一支洁白羽毛的细钢笔。 这两样文具都是文具店新晋推出的文具,卖的特别火热, 不过因为本身的结构精细,制造起来比较麻烦,因而定价较高, 就连陶崇这样的富商之家, 买起来都得掂量掂量。 那自动卷笔刀最是童趣不过,把铅笔插进孔洞中, 捏着手柄摇啊摇,铅笔就削成了一朵花,可太好玩不过了。 而那羽毛钢笔,则是乔宁和梁太白交易时偶然发现的,西方人流行用这样的羽毛笔,梁太白也有一支,乔宁见了很是感兴趣,梁洋人便大方地送给了她。 乔宁拿着羽毛钢笔细细研究,而后进行了改良,画出图纸给沈老儿瞧,沈老儿手艺绝伦,还真给造了出来。 羽毛钢笔一经问世,就以“高雅”著称在书院迅速流行起来,只不过价格过高,不少人只能望洋兴叹。 如今这两样文具竟然作为奖品奖赏给前十甲,这样不少学子都蠢蠢欲动起来,虽说自己腹中那点墨水铁定挤不进前十,可抱负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于是乎,又有不少学生埋怨柴掌院的奖赏亮相太晚了,早知道就奋发图强几日,也好挣个自动卷笔刀回来是不是。 “商锦年!我可太想要那羽毛铅笔了!”陶崇激动道。 “自己考。”商屿显得淡淡。 陶崇“啧”了声:“我要能靠近前十要什么我那老父亲不给?还用柴德广奖赏我?” 商屿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你没兴趣?” 商屿微微勾起嘴角:“有。” 乔宁设计的文具,他对每一件都有兴趣。 “咱们两兄弟就别奢望了,咱俩要是能考进前十甲,那德馨书院的将来就有希望了。”说着,他猛然想到好兄弟这几次考试可是一次比一次进步,一直停滞不前的只有自己,便连忙住了口。 旋即忿忿道:“好你个商锦年,平时也没见你怎么学,怎么一下子学问变好了?竟次次压那徐升一头,是不是阎行给你开小灶了?” 商屿看傻子似的看向陶崇:“阎先生有那么待见我?” 陶崇摇摇头,即便阎行想私下开小灶,也不是选高冷的商屿,更何况商屿随性,也不会甘愿每日被阎王爷摁着。 他又笑呵呵道:“不过‘欺压’徐升这事,干得漂亮,不少同窗都觉得解气。” 这事在其他学生看来就是这么巧合,徐升在进步,商屿也在进步,名次回回压过一头也只能说明徐升运气太差,他们只幸灾乐祸就行了。 只有乔宁知道,商屿的学问有多好,若是他想,可以写出任意水平的文章,而他次次超出徐升一点的把控,也正能体现他的厉害之处。 对于商屿学问上的突然进步,陶崇左思右想都没有结果,便放弃了思索,转而说起另一件事:“你知道么,徐升这几日行为很异常。” “怎么?” “连着半个月了,一下学他就去东郊的驿站处徘徊,像是在等什么东西。”陶崇想了想道,“要说他一京城公子哥,有人给寄东西也不奇怪,可你猜最终寄来了什么东西?” “信件?”商屿随口道。 “还真是!是一封挺厚的信,具体多厚呢?足足有一篇八股文那么厚。”陶崇自认为描述的很形象,还笑道,“你说是不是哪个姑娘给徐升写的情书?这姑娘这么不长眼。”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商屿却微微皱了皱眉,徐升近日最烦躁的事就是回回被他压过一头,上回看完榜后,徐升暴跳如雷,恼羞成怒之下差点去找他打架。 徐升太想在考试上扳回一城了,尤其是在德馨书院的最后一次考试。 商屿偏头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徐升,那胸有成竹的样子,让他更加确信了信件中的内容。M??漫漫 “可能是夹带。”他低声说。 陶崇猛地转过头,轻声惊呼:“夹带可是重罪,哪怕是咱们书院这种不正规的考试,传出去也于风评有碍,搞不好连乡试都考不了,徐升这是疯魔了吧?” 商屿轻轻摇头,疯子的思想他怎么想得通。 “我这就去告诉掌院。”陶崇刚想走,脚步又顿住,“不成,不能这么便宜他,等罪行落实他才跑不掉。” …… 大约是最后一场了,德馨书院这场考试极为正式,严格模仿了礼部举行乡试的流程和规则,等生员们收剑搁笔,已经是九日后。 出号舍时几乎所有生员都有些精疲力尽,一脸倦怠,又常常舒一口气,不管结果如何,总算是考完了。 徐升是个例外,他脸上虽有疲态,眼中更多的却是兴奋。 开考前虽有检查夹带的关卡,但他的夹带地方隐秘,蒙混过关很容易,考试过程中又因号舍中太热为由,脱去外袍和中衣,那篇提前准备好的八股文就在中衣里衬上,轻微一翻就能看到,轻易便抄下了全文。 此刻他心里仍有些打鼓,却长舒一口气,脸上挂着终于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后的满足。 天儿越来越热,放榜的地点改为书院一颗大桦树下,有树荫,又是风口,凉风习习,学子们等得焦躁的心都沉静不少。 以往都是赵冬第一个来看榜,这回却是徐升第一个来,他太想知道这回自己的排在第几,赵冬来时他已经在树下独自徘徊很久了。 两人没有寒暄,这也正常,经过之前的风波,书院很少有人和徐升主动搭话。 渐渐的,树下聚集的书生多了起来,商屿和陶崇也来了,赵冬便过去跟他们一起等,薛智来的晚,站在人群最外围。 “柴掌院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以前放榜仅仅是张个榜就了事,这次柴德广竟大驾光临,可见对这次考试的重视。 “乔小娘子也来了。”陶崇小声说。 商屿顺势看过去,果然看到乔宁跟在柴德广身后,婷婷袅袅地走来。 书生们都认得她,碍于掌院在,不少人只能悄悄跟她打招呼。 乔宁俏皮地眨眨眼,娇俏可爱的模样尽数落在商屿眼中。 而后众人才整齐划一地对着掌院躬身行礼。 柴德广来到人群中间,清清嗓子道:“生员们,这次考试的榜单马上就要张贴,我来应承考前许下的承诺了,前十有奖赏,乔小娘子亲自颁发。” 随后立刻有书童捧来榜单和文具奖品。 紧张的氛围一下子笼罩下来,对于榜单这种东西,书生们当真是又爱又怕。 榜单张贴在砖瓦墙上,学生们顾不得掌院面前的礼节,呼啦一下子围了上去。 第一名的名字总是最吸引人,众人顾不得看其他,目光先往第一个名字上看——赵冬。 果不其然,依旧还是赵冬。 “恭喜恭喜,雪松兄弟,又是头名。” “赵兄弟定能乡试中第。” 恭贺声不绝于耳,柴德广笑眯眯地点点头,有赵冬在,德馨书院在乡试中起码有了兜底,不会全军覆没了。 徐升没空恭喜赵冬,着急找自己名字。 他的目光焦灼地往下滑,前三没有自己名字。 前五没有。 前十也没有!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紧张地吞了口口水,不应该啊,徐延可是国子监的优等生,怎么在德馨书院前十都进不去。 徐升不甘心地继续往下看,终于在十一的位置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心头一松,十一,也算不错了,只可惜拿不到掌院的奖赏文具了。 那自动削笔刀和羽毛钢笔他还是非常想要的,这两种文具是稀罕物,代销处还没卖的,聚商街分店也没有,偌大的大明朝只有书院门口的文具店有卖。 可他曾放出话,绝不会买乔宁的文具,以至于文具店推出这两种文具后,他稀罕得要死也没敢去买,否则脸往哪搁? 本以为这次考试有堂哥的东风,能顺理成章拿到乔宁的文具,顺便气气那小娘子,可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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