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傍晚十分,苗皇后已经躺好,李燧却迟迟未上床。 他就着羊角灯柔和的灯光书案上摆好了笔墨。 李燧手腕一抖,笔势遒劲又不失灵动,墨迹缓缓流动。 孟冬之期,吾与妻对弈…… 他思及小昭言行,犹豫许久,在墨水干之前终于落笔:女至…… 孟冬之期,吾与妻对弈, 女至,言笑间忆往岁,吾道:尝欲著早《忆往录》。 女赞之曰:此乃佳事,往昔帝王皆未为之。 妻亦曰:陛下若成此事,后世之人,可窥吾辈平日之景。 吾女今虽已为太子,然其顽皮之态犹存。 妻素性温婉,或发诙谐妙趣之语,吾唯觉此生无憾事矣。-——《忆往录.摘抄》
第133章 下了一夜的雪在清晨铺满了皇宫, 红墙金瓦白斗篷,端的是一副美景。 皇帝晨起甚为惊讶,他披着一件薄衣就将此等情景记在了自己《忆往录》中。 苗皇后撑起身子, 问:“陛下在写什么?” 李燧犹豫片刻, 还是坦白, “是忆往录, 朕以为昨日的提议甚好,已经动笔写一些。” 苗皇后好奇的起身, 她走到桌案前俯身去瞧。 李燧见她仅着了里衣, 便褪下身上的薄衣裳披在她肩膀。 苗皇后瞧了瞧, 有些惊讶, 她回头望向皇帝。 李燧无奈的一耸肩, “你应当比朕还了解小昭才是。” 或许不能摸个头透彻, 但只要稍微了解一下先帝这类的强势帝王就明白他们心里想什么。 从前的事没按照她想的来她大方原谅,往后的事必须在她规划好的框框内。 小昭只要不改史书,那就算是很有自制力了。 将来贺云昭若是为帝,风评可能略差,但在这一类的帝王中,她绝对算得上君子。 苗皇后恍然一笑, 她望向皇帝的眼神更加柔软。 夫妻多年, 固然她也有委屈之处,可每每这样的时刻,她都在庆幸,陛下实在是个好丈夫, 如今还能加上一句,是个好父亲。 另一边的体仁殿,贺云昭蹙眉看向外面的雪花。 她扭头问道:“雪有多厚?昨日下了多久可曾刮风?” 宫人立即回, “殿下,五指厚,昨晚刮的西南风,风小,一会就扫干净了。” 五指厚倒是还好,只是瞧瞧外面的情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迅速梳洗好后召了东宫轮值的属官。 立即吩咐道:“派人到外面去看看京城的情况,可有房屋被积雪压塌,督促各衙门码好人手清理积雪,另叫人将直隶地区附近有降雪的地方都去一次,若有百姓因大雪失去居所先安排好住处。” 属官迅速躬身领命,纷纷挂着腰牌出宫,井井有条的开始执行太子的命令。 贺云昭的担心不无道理,五指厚的积雪对于砖瓦建造的皇宫来说只是美景,但普通百姓可用不起这样的砖瓦,泥砖墙稻草篷依然是底层百姓的常态。 这样的雪,美则美矣,她只盼着不要造成灾害。 小半日过去,属官来报,京城内并无大碍,有两户人家被积雪压塌了房顶,即使被救了出来,破庙破宅子等地也一一搜查过,冻死了一个乞丐,交给刑名公署埋葬了。 刑名公署成立之初大力整治了京城各种乱相,乞丐也被理过一批,这次冻死的的乞丐不是遗留没有安排好的人,而是新产生的。 后续贺云昭没有继续关注,下面的小官自然会妥善处理。 顾文淮做事仔细,他来安排自然再好不过了。 顾文淮很快就带着结果来了东宫,正巧贺云昭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便同他多说几句啊话。 又有宫人端上热茶。 贺云昭看对面明显神色与从前不同的顾文淮,她忍不住在心中感慨,这还真是进步神速。 “瞧你这样子,近来差事都办的不错?” 顾文淮谦逊道:“得殿下看重往工部任职,工部诸位大人多番关照,臣学到了不少东西。” 贺云昭抬手点点他,“你也学会不老实了。” “他们不给你使绊子就不错了,关照与否不提,你倒是学的很快。” 顾文淮腼腆一笑,清秀的脸庞不变,但他眼底悄无声息的改变了许多。 他本还带着几分书生意气,自觉不是清高的人,但真正到了衙门里才知道自己清高的简直像个伪君子。 虽然是东宫属官出身,据说还十分受殿下看重,可那又如何呢? 本就是太子施展拳脚的时机,东宫出身、太子看重这个标签能给几百个人都贴上,甚至敢说自己和太子有同窗之谊都有十好几个。 顾文淮在里面实在是排不上号,何况他家世不显,固然博学涉猎颇多,但闲暇时之消聊几句便知他出身普通。 京城富贵人家的一些风雅之事他甚至也不太清楚。 于是同僚很快就清楚这位是个普通出身的,简言之,好欺负。 原本顾文淮在殿试之时还有同籍贯的梁阁老的支持,但他本人实在不够上道,竟然没有眼巴巴的跑到梁阁老门前去拜见,眼力见不够自然没被收入囊中。 要知道以梁阁老的身份,将顾文淮纳入麾下是需要给顾文淮喂各种资源的。 可他不上道这就没办法了,随着贺云昭的迅速崛起,梁阁老还期待了一下,同样是支持太子,顾文淮为何还不来拜访。 有他这位阁老撑腰,顾文淮才能在东宫站稳脚跟啊。 但顾文淮又一次没有抓住机会,他压根就没想过投靠梁阁老。 梁阁老此人最是圆滑,见风使舵的能力在整个朝堂都排的上号。 顾文淮深知太子愿意用梁阁老,心中对梁阁老却并无好感。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一个太子心腹何必舍近求远的去投靠阁老呢。 也是这样的想法令顾文淮进入工部后吃尽了苦头。 人教人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顾文淮就是如此。 他垂眸有些腼腆的笑笑,清秀的脸上泛起一丝薄红,“从前臣有些不知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无意间给殿下添了麻烦,到今日才算是明白从前有多愚钝。” 贺云昭有些惊讶,随后眼眸中渗出几分满意来。 “麻烦倒不至于,你还年轻,多历练很快就追上来了,你瞧,如今不久比从前能好的多。” 她笑着看向顾文淮,心中的确很满意。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算是天资聪颖的人,即使有些天赋,但在读书人中天赋也不过中等,算不上顶级。 顾文淮的天赋就好很多,他能过耳不忘,这可是大贤传记中才会出现的能力。 可他的不足之处也十分突出,朴实能做实事但少了官场上必备的一些圆滑与适当的狠心。 贺云昭很喜欢他的品性,在寒门出身的官员中,顾文淮的个人素质一骑绝尘。 她会将他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历练,若是顾文淮和光同尘,那她只能遗憾少了一个她喜欢的官员。 但她不会给顾文淮过多的帮助,被一路喂着资源上来的人,即使本身有能力也会退化。 倒不如是现在这样,顾文淮既没有选择同流合污沾染官场的污浊之气,但待人接物却更加妥帖,言行举止恰到好处。 同时还保留了贺云昭喜欢的忠直品性,初具名臣之风。 茶香氤氲,顾文淮的眉眼在茶炉蒸腾的热气中模糊些许,将几件被人为难的小事化为了颇具趣味的自嘲。 令贺云昭忍俊不禁。 两人便又聊了一会,直到肚中有些饥饿才缓缓结束。 眼见着顾文淮有如此进步,贺云昭趁着午饭时又召来了大姐贺锦书。 她一个抬眼便愣在原地,嘴角不由得勾起. 贺锦墨的外表没了精致,褪了温婉大方的气质,整个人同之前完全不同。 一身黑色的小官常服,眉毛许久未曾修建柳叶眉变成了粗糙的野生粗眉,脸上不施粉黛,肤色有些许偏黄,眉心有浅浅的纹路,眼角斑点遍布,自然没有之前的秀丽风姿。 可如今的她看起来才是美丽的,身上旺盛的生命力是从前不曾拥有过的。 贺云昭看的简直呆住,她甚至忘了自己是想要找大姐闲聊几句看看进步。 反倒是被贺锦书拉着说了好久的政务。 待贺锦书风风火火的走后,贺云昭哑然失笑,她自嘲道:“倒是我看低了大姐。” 还想着看看大姐的进步,熟料人家已经迈上新的台阶,压根就没考虑过自己是不是进步,而是一门心思在办差上了。 …… 五日后,万寿节至,普天同庆。 太极殿外,丹陛之上铺就猩红地毯,在汉白玉栏杆的衬托下愈发鲜艳夺目,宛如一条红色的星河直通巍峨的大殿。 檐角悬挂的金铃被风吹的叮当作响,阳光在碎雪上折射出点点星光。 随着鼓乐声响起,李燧身着通天冠服,在宫人的簇拥下缓步踏上宝座。 百官穿着厚重的朝服,整齐的排列在大殿前,齐声高呼“万岁!” 声音回荡在皇宫上空,站在前排耳膜受到冲击的贺云昭默默揉了下耳朵。 京官、地方官、诸藩属国派遣来京的使者纷纷献上贺礼,温润通透的翡翠寿桃、栩栩如生的珊瑚摆件、夜光琉璃盏等等珍宝纷纷被送到御前。 “太子献礼!” 贺云昭缓步上前,她将红木盒子呈上,道:“儿臣恭祝父皇福寿绵长,愿大晋江山永固,社稷永昌!” 李燧打开盒子一看,盒中只有一样东西,一株沉甸甸的麦穗。 …… 随着鼓乐声奏起,大殿外的兵丁已经准备好冰戏。 贺云昭立在皇帝侧后方半步,她伸出手,照着穆砚教的手势指挥兵丁按照既定的路线开始滑行。 铁齿滑过冰面激起一片碎冰花,贺云昭抬眼端详冰戏表演,仿佛不是在看有趣的表演而是检阅她的士兵。 侧头看她的李燧被自己的想象惊住。 缓缓的,皇帝伸出手臂揽过太子的肩膀,将她带至丹陛前,皇帝太子并列于众人身前。 丰庆十九年三月,上颁诏,以大位禅于太子。——《晋书》
第134章 丰庆十九年, 鲁州云城。 “我走到了太子殿下面前,殿下还亲切的同我说话,嘱咐我好好念书, 将来去将京城考进士!” “别胡咧了, 就去了济东城, 大话都快叫你说烂了!是不是啊?” 书院内顿时爆发哄然大笑, 在人群中挥舞手臂的施承儒一脸怒气,“谁说大话了!我真的见过太子殿下!” 当今李氏皇朝, 太子殿下是皇帝独子, 年少时顽皮, 曾化名贺云昭行走民间, 后中状元, 其才华举世皆知。 文人墨客们谁不把贺云昭这三个字记在心里, 虽然随着身份的暴露,这位太子的身份也被大家所得知,但明月郎的名号叫的甚至比太子还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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