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着翻了一页看下去,只见上面继续写,贺家三郎年幼,其人行止间翩翩若梦中公子,台前考较对答入流,一时间惊为天人。 忙问师从何处,才知是书院学子、丁老门人。 她语塞一瞬,齐老这就有点……当时不是知道她翰章学院的学子嘛! 论起炒作,齐老也是略通了七八分啊。 贺云昭深呼一口气继续看下来,她都有点担心齐老炒作能力超出她想象了。 还好接下来写的详实了一些,齐老先将对子一一写出,又写有人不服气,贺云昭以句讽人。 其后笔锋一转,写与会者诗酒尽兴,年老者笑看年轻学子,心中怀念起往日时光,他也对自己年轻时的意气万分感慨。 最后没有完全的结尾,而是超脱了格式的限制,以贺三郎闻听往事神色动容,又有穆郎为友亲手侍笔墨,最后以贺三郎落笔成词结尾。 这一页之后便是贺云昭所写的这首《如梦令》了。 朝阳初升,一早就来到书院开始自学的贺云昭心中感慨,初秋的花香飘进书屋,她背靠着窗边翻阅这本文集。 齐老为她扬名的意思昭然若揭,不惜以自己为丑角在其中衬托,他是傲慢自大的老年人,她则是以才华折服老者的天才。 “这一恩,记下了。”她轻声道。 不仅如此,齐老序中写景写人写怀念往日,均以时光流逝为内容,看过这篇序再看《如梦令》更能体会到对时光易逝的感慨。 齐老是真的欣赏,也是真的愿意托举年轻人一把,甚至是不求回报的就这样做了,能遇见如此奖掖后进的长者是她的幸运。 风轻轻摇动树叶,贺云昭闭目轻念经义,“临财货则廉,处患难则勇……” 轻响一声,人未察觉,黑白分明的小胖鸟却先一步跳走了。 丁翰章昨夜听了刘苑对文会激动的叙述,心中也是一时间难以平静。 固然早知贺云昭这孩子平日里写诗作词就十分有灵气,虽然有些时候是无病呻吟了些也有胡写感情的时候,但看了这一首还是叫人震撼。 少年天才自古有之,丁翰章在朝为官数年后又开书院广招学子,他见过的天才数不胜数。 每年会试之时能走到京城来参加考试的,那一个不是天才呢? 需得在一县之地如文曲下凡,在一府之地如状元之姿,在一州之地压万千学子,如此,走到京城来你才能参加会试,然后成为获得进士功名的一百多人中的一个。 是金子总会发光,可京城以金粉饰墙。 贺云昭身上最叫丁翰章欣赏的,不是才华、不是天赋、不是他的领悟力,而是他的坚持。 富贵之家的孩子到了十几岁往往才能明白自己需要努力才能当官,不然的话日后他的子嗣见了亲戚可能还需下跪。 而贺云昭进书院时就已经十分成熟稳重,那年她才八岁,已经知道每日晨起合着日出的薄雾一起朗声念书。 穆砚也是好孩子,可他还没想明白,这孩子不会争,只是爱跟着贺云昭,怕人把他丢下所以一直努力的跟着。 丁老爷子一手撑着门边,一手垂在身前,忍不住抬臂触碰一下心口,他眉心间有着深深的皱纹,情绪万分复杂。 他已经很久不收徒了,可以开书院,可以教书,但很久不收徒了,书院的先生刘苑就是他最后一个关门弟子。 贺云昭小小一个小孩进书院的时候,刘苑兴高采烈的过来说小孩看着娇气但很努力,还会给师傅打水倒茶,不如收下给他当师弟,那时候丁翰章没想过收徒。 贺云昭念书后磕磕绊绊到进步神速,刘苑喜的不行,他偷偷给孩子开小灶吃甜食的时候,丁翰章没想过收徒。 贺云昭每日勤奋念书,一日不曾懈怠的时候,看着小孩因为长个抽条瘦的薄薄一片,刘苑偷偷抹眼泪的时候,丁翰章没想过收徒。 但这一刻,昨日刚刚大放异彩文会才压众人,被齐钧疯狂赞美之后,在一片追捧喧嚣之后,在明知自己的名气已成之后…… 依然、仍然、依旧、如同过去的每一个清晨一样,出现在这里,靠着窗台轻声的背着文字。 这不是第一次,屋子里少年的身影和从前见过的每一次重合。 春天,裹着厚袄抱着暖炉剁脚。 夏天,打着哈欠念叨。 秋天,靠着窗台晒后背。 冬日凑在火炉旁烤山药蘸白糖,手里却还拿着书。 这一刻,丁翰章狠狠的心动了! 想收徒,想的要死!几千册藏书,无数的书画,最喜爱的几百把扇子,他未曾完成的全部注解,都想留给这个徒弟! “云昭,老夫收你为徒可好?” 贺云昭迷茫的看着面前笑的看不见眼睛的校长。 背后传来一声怒吼,“师父!你怎么抢我徒弟!” 丰庆八年九月,一个平凡的早晨,自习的贺云昭头疼的开始拉架。 一边是背手吹着口哨装无辜的六旬老头,一边是愤怒的跳起来要给自己师父一个飞踹的四十二岁年轻人。 贺云昭左看看右看看,“你们不要打了!”
第9章 科考不仅是自身天赋能力的比拼,更是资源的比拼,四书五经的价格比普通人想的便宜,如果对书籍质量甚至印刷没有更高的要求,这个价格还能再次降低一倍。 但科考不只是四书五经,即使你将它倒背如流,却都无法真正回答一道经义题。 句读需要人教,翻译出来的意思需要先生教,且各种注解层出不穷,单意见能被纳入的就有不下十本。 各种大儒所出的分析更是价格昂贵,能用银子买到的还算是容易些,还有很多是不在市面上流通的。 当考一道时政题时,试问你对西北某边陲小镇士兵种田自给自足有何看法,资源匮乏的人连这个小镇都没听说过,更别说试图根据朝堂上的风向写出自己的答案了。 无论是从贺云昭想考功名这个角度,还是从日后长远的发展上来看,丁老无疑都是那个最好的师父,是她最好的选择之一。 丁老德高望重,他的人品德行有目共睹,且数年前就已经远离朝堂不会将贺云昭拉进一些不必要的争斗中。 事实上就是真正身居高位的大官是几乎不可能在自己还在朝时就收徒,以他们公务的繁忙程度几乎是没可能有时间教导一个学子一路考上去的。 至于朝堂上某些学生师父之称,多半是结党时拉近关系的一种手段。 对于贺云昭来说唯一顾忌的就是……她无奈一笑,两手掐着腰间,“先生,您还怄气呢?” 刘苑一屁股坐在课桌上,他背对着丁翰章和贺云昭,日渐圆润的背影显露不一般的悲伤。 中年男子一抹眼泪,嘴瘪的比房檐都高了,刘苑心里就是不高兴,“徒弟变师弟了,还不准我生气了!” 贺云昭就进书院时年纪不是最小的,但却是最乖巧懂事的,她一直勤奋好学,加上刘苑和贺云昭的父亲还有几分交情,心疼这孩子年幼丧父,更是多加照顾。 一开始他就经常在师父那里敲边鼓,隔三差五就说一下云昭的好,希望丁翰章能够收下这个徒弟。 刘苑是丁翰章的弟子,他是从五六岁上便跟着当时还是秀才的丁翰章念书的弟子。 他年轻时也在外地做过官,但他这个人学识好,为官却有些迷糊,那时候丁翰章也还年轻,自己在朝堂还战战兢兢的,更别说腾出手来照看刘苑了。 于是刘苑就被吏部分去了贵南做县令,一上任就被当地土司给打懵了。 当了一年的官,别说政绩了,家底都搭进去一半!最后还是贺父看不过去给他出主意装病辞官了。 回京后的刘苑对当官产生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哪怕是丁翰章还在礼部为尚书时,他都丝毫不想起复当官。 最后丁翰章开了这家翰章书院,刘苑才过来做个先生。 地位是需要相辅相成的,丁翰章为官时虽没入阁,但也是正一品的尚书,开始教书后又教导出不少学子,进士都有四位了! 虽然明知丁翰章收贺云昭为弟子对云昭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刘苑心里就是不舒服。 他低着头自己用袖子挡住眼睛,丁翰章眼睛一眯,随即扭头笑呵呵对这贺云昭吩咐道:“小昭,今日你便休一日,回去后同贺老太太商量拜师礼的事宜。” 贺云昭一愣,只好应下了,她下意识看了一下刘苑先生,只能看到背影。 刘苑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是啊,你先回去准备,穿一件漂亮的衣裳,到时候请些宾客来,咱们也难得热闹一次。” 贺云昭收回手,俯身一礼转身出门去了。 待人一走,丁翰章就没了刚才的老顽童模样,老头上前使劲用手指点点刘苑的后背。 哼一声,“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这是耍的什么脾气,还叫一个孩子哄着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刘苑才不怕他,圆润的身板子一扭,避开老头的手指,回头脸上就有些不愤,他质问道;“师父,以前我说了几次想请您收云昭为弟,每次您都拒绝,说自己再不收徒了,现在呢!” 云昭是多好的孩子啊! 从前说了多少次师父都不同意,如今云昭写出了这样一首词,成了声名鹊起的‘梦郎’了,师父想收徒了。 刘苑不是不想让师父收徒,就是心里较劲,气不过这回事。 丁翰章一看这表情就知道,他瞬间一言难尽,这个弟子啊,半点不会藏事,人心是好的,可也! “你真是长了个猪脑子!” “都多大年纪了!还这么蠢!” “幸好你不愿意当官要是还当官,你师父我迟早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刘苑一脸震惊,他惊诧又难过的指着自己胸口,“师父你竟然这样说我,你怎么能咒我呢,师父!” 还好现在书院没有人,老头抬手抱头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决定快刀斩乱麻,“老夫要收小昭为徒是因为他的心性。” “能在经历了一日之间扬名京城后还能坚守本心,一大早来到书院自己复习,这才是老夫收他为徒的原因。” “还有你!” “蠢货!” “笨蛋!” “猪都不吃的狗脑子!” “你就算是心里有猜测,这种事你还说出来,不是叫我们师徒心存芥蒂吗!” 刘苑解开心结后本来很开心,听见这最后一句,他张大了嘴,几乎难以置信,“师父,我拜你为师三十余年了,你现在竟然说你们师徒!” 丁翰章左右看看没有人,终于放心的用手狠狠抓着自己的白发髻使劲摇晃,“啊!” 当年为什么要因为一点银子收下这个笨蛋啊! 师徒二人纷纷陷入各自的抓狂中,耳边突然传来一句,“嗯……院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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