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杏补充道:“二月初二那日,太皇太后来了。太皇太后给府里所有人都放了赏,我们虽没见到她,也得了。” 柳乐问:“那之后你们就一直在这儿待着?” “是,”小杏答应,“我们两个每日在书房,也没人来使唤我们,我们也不敢随便碰这儿的书。过了不到一个月,我们听说王爷能走动了,王爷来了一趟,要我们学读书写字,以后在书房当差。” “王爷又提过二月初一那天吗?” “没有。王爷只吩咐我们做事,再没提过别的。” “王爷失忆的事,是他自己说的吗,府里的人对这事都怎么说?” “没有,王爷没说过,府里的人没说什么。”两人慌忙答。小杏说:“王爷病好后,过了一段,王府里面慢慢传开,说王爷忘了生病前的人和事。不过除去几位管事,府里的人大都是以后才来的,像我们,本来王爷便不认识。只有孟侍卫和其他几个侍卫好像也是一直跟着王爷,王爷不记得他们了,但把他们都安排得很好。” 难怪孟临年纪轻轻却是侍卫长,他是不是也有所察觉,起了疑? 柳乐又转向小蝉问道:“我记得你先前说过,有段时候王爷每日写字,拿他自己的旧字临。” “是。是王爷病刚好的那几个月。” “他写的字呢?” “王爷写完便命烧掉了。” “他写得好不好?” 小蝉支吾着说:“那时我还不认得字,我看不出。” “他临得像么?” “起头不像,那时候王爷拿不稳笔,后面越来越像——和王爷之前写的字一样,然后,王爷就不写了。” 柳乐走到案前,随意翻出予翀近日写过字的纸张。没有,没有哪怕一个字会泄露他的秘密。——也是,他将平日言语、举止中的习惯全部改了,连她这个枕边人都瞒得一丝不漏,改变字迹算得了什么? 她眼里噙着泪,嘴角挂着冷笑:“你做得好王爷啊。” 小蝉一直忐忑地望着柳乐,不知自己关于王爷临字的事说得对是不对,听见柳乐小声讲了句话,便犹豫着问:“王妃?” 柳乐擦掉泪,又笑了一声:“好罢,咱们就看看,我也做得好王妃呢。” 她忽地想起一事:他有没有告诉过谁?丁冒? 丁冒还是我帮你找回来的,莫非只有你们两个是好朋友,单瞒我一个人?柳乐气得险些打战。 她严厉地问小蝉:“丁冒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丁冒是谁?”小蝉疑惑,战兢兢问。 柳乐和缓了语气:“冒大哥有没有问过你,像我刚才问的那些事?” “没,没有。” “那你们可说到王爷么?” 小蝉脸红得像烧了火:“就是那时,王爷答应冒大哥留下,冒大哥问我王爷是不是待人很和气,我说王爷很和气,他又问我王爷是不是对王妃很好,什么事都听王妃的,我说是,王爷对王妃极好,好得连用书上的话都形容不出。就这些,再没了。” 柳乐叹了口气:“今日的话,都藏着,别告诉人。”她指指桌上写二月初一那两张纸,“把它们烧了。——没有事,你们不用怕,我要厨房做些好吃的,等会儿叫你们。” 从书房出来,柳乐一径回到卧室,关住门,坐在床上。她又把第一次见“予翀”起,他说过的所有话在脑中回忆了一遍。莹亮的泪珠一下子缀满了她的睫毛,她一个劲用手去擦它们,可泪水不由人地淌下来,润湿了她发热发烫的面颊,滑过她弯弯带笑的嘴角。——笑不是总挂在那儿,一时间“唰”地被收了回去,她气得捶床,又恨得切齿…… 暮色快要降下来,他该回府了,柳乐的面色终于平静如初。她迈着同以往一样轻快的步子,若无其事地走出屋门。
第100章 我不说了再不说了不说了…… 过了两三日,柳乐忽地走到予翀面前,郑重对他说:“请殿下以后不要来我这里了。” 予翀愣了愣。 “若无事,请殿下不必过来;若我有事,会让人转告殿下,殿下有事,也请遣人转告我。” “为何?” “殿下若喜欢待在这儿,请为我另寻一处居住。” 好半天,予翀问:“你不愿看见我?” 看他那样子,柳乐心里亦不好过——她既得忍住气,又得忍住笑。 她突然想起,过去这一年多,这家伙看她,定然也是这般,有时忍着气,有时忍着笑。 他凭什么生她的气?他还敢笑! 柳乐的双手在袖子里捏成了拳头。 “我已对殿下说了,我心里只有那位禹公子,我定要找他。殿下不肯放我,便是逼我出此下策——见不到禹公子,我也不愿见殿下。” “你找不到他的。”予翀阴郁地说。 “我只尽我的心,一日找不到我就找两日、十日、百日……直到我找不动那天。” 沉默了好久,予翀说:“你找不到,我帮你找。” 柳乐寻根究底地看着他。 “你自己找,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到。我来找,最多一年半载,其间你待在王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不想见我……我尽力不让你看见就是。” “我怎知殿下果然认真去找?” “你放心,我既说了,就是认认真真,绝不会糊弄你。” “那咱们定个期限,若那时还找不到,我不敢再多劳烦殿下,殿下就放我去。——一年怎么样?我留在王府一年。” “行,一年。”予翀答应。 柳乐直盯盯看他一会儿,笑了:“一言为定。” “我累了,殿下请便吧。” 柳乐把予翀推出门。 。 眼瞅着大半月过去了,予翀还没带来“禹冲”的任何讯息。 他不肯坦白,柳乐便也不动声色。只有逢到进宫或回娘家的日子,予翀才能陪着柳乐。柳乐在太皇太后和父母跟前说笑,不怎搭理予翀。别人以为年轻小夫妻,人前难免羞涩,谁都没看出端倪来。 看着予翀没精打采的模样,柳乐暗暗好笑:难怪他要骗人,原来还真有趣。 有趣着有趣着,她心头的火又起来了。 这天,从宫里回来,予翀一路陪着她走到院门口,柳乐转头对他说:“能否耽搁殿下一会儿工夫。” 予翀猛地止步,盯着她。 柳乐只管向屋里走,进了屋,自在地转了一圈,随手摆弄了几样东西,将窗户推得大些,喝了几口水,坐下,才慢悠悠问:“殿下还在找禹公子吗?” 予翀站在屋子中,朝四下里瞟了几眼,又望向柳乐。 “在找。”他答,“我派了几个人去,在漠南、还有沿途的一些地方找——路远,再过些日子才能有信。”说完,他飞快地看了看柳乐的眼睛。 “殿下真的派了几个人?” “你信不过我?”予翀的语调中含着伤心。 “你能让我信得过才怪了呢。”柳乐心道。 “你让他们回来吧,别找了。”她说。 顿了片刻,予翀问:“为何?” “找不到的。” “这才过了多久,再等等。” “不必费那个劲了。”柳乐轻快地说,“我做了个梦,他说让我别找了。” “你做了个梦?”予翀一字一字地慢慢道,“梦到他——禹公子?” “嗯。”柳乐有点不耐烦地摇摇手,“反正他不希望我找到他,我也不想找了,算了吧。” “那你……” 柳乐立住,凝神看着予翀:“约定我还会遵守,我在王府留够一年。” 予翀也看着她,停了一会儿,说:“在梦里,他没有告诉你让你一直留在我身边?” “没有。他大概并不关心我究竟如何。不过,殿下和我说好的。”柳乐加重语气。 两人又对视片刻。“一年。”予翀说,“等到了一年,你去哪儿都行。——我会陪着你。”他补上一句。 “我就知道殿下言而无信。”柳乐气道,“答应好的事总是变来变去,我也变,我现在就走!” “那我去安排一下,我们就走。”予翀说。 柳乐嘲讽地笑道:“殿下非碌碌之人,又有重任在身,岂可轻易离开?” “我陪着你。”予翀又说一遍。 “太皇太后都告诉我了。” “告诉你什么?”予翀问。 “我今天才听见,其实太皇太后一早就知道皇帝派殿下修建水坝,但那时殿下特意要太皇太后别对我提,是么?” “那时候……因为计晨,我怕你多心。”予翀声音低沉地说。 “多谢殿下想得周到。” 柳乐又问:“水坝快要建好了?” “是。”予翀低低应了一声。 “什么时候?” 予翀想了想:“还得半年,最晚明年四、五月吧。” “假若明年雨多,就不怕了。” “对,荥阳往下那一片,不必太担心。”他低着头,脸上毫无欢容。 “我还听太皇太后讲,你做的这件事,深得皇帝嘉许,那些大人们也个个说好,还说要再建几座水坝,长江上也建。” “皇帝大概有此意,不过还要先派人去考察过才决定。” “若决定要建,还会派给你吗?” “我不知道。”予翀无所谓地说。 “那么假如找你,你会应下吗?” “不会。”他答。 “为了陪我?”柳乐起身走去,站在他面前,“那我怎么当得起?” 予翀这才抬起眼睛,把目光投在柳乐脸上。 “我不要殿下陪。”柳乐轻快地说,“殿下做殿下的事,我走我的。” “不行。”予翀扭开脸,咬紧了牙。 柳乐只是嘴角微微一弯地笑了笑,然后便一点儿不理会他,继续说:“治河是万世基业,殿下会名垂千古,何必为其它事分心,耽搁了大事,谁也担当不起。”看见予翀的眉毛愈拧愈紧,她的声音愈发欢快,每个字像一块碎冰,在一弯溪水中叮叮咚咚地响,“我知道你建水坝,是因为不想百姓受苦,并不为青史留名。不过,你也并非完全不图赞誉,譬如,你还想听一听我会怎么说,对不对?” 予翀迅速地转过头,眼睛箭一般又一次对准了她,可他的嘴巴迟迟才吐出几个字:“你……怎么说?” 柳乐不慌不乱,两眼定定回视他:“我要说,不枉你姓了一个禹字。” 她本还想再装一装的,可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一下挡也挡不住,话非从她嘴里溜出来。 两人皆愣在原地。 予翀颤声问:“你说我姓什么?” 柳乐哼一声:“你姓魏,魏字我叫不得。” “不是,你刚才说——不枉我姓了一个……” “你自己姓什么自己还不知道么,你来问我?”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10 首页 上一页 10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