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书晏吻住她,以吻封唇,用柔情万千堵住了她要说的话。他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但是动作却那么很轻,生怕伤到脆弱的她。 只要宋元安想,她可以随时避开,可她只是轻轻地迎合。 一吻毕了,宋元安意识沉浮,抚摸着那镜花水月般美得不真切的琼颜,“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努力活下去,好不好?” 连书晏没有应答,将她放在床上,躬身行礼退下。 …… 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传来,这一次没有送进宫中,而是直接交到了行宫养病的天子身前。 宋元安曾经的幕僚,如今的尚书令慕白,正留守于扬州,协助刺史镇压叛乱。 宋元安拆开信笺,是慕白的手书,她一行一行地细看,忽然气血上涌,一口血呕了出来,晕湿了纸张。 宫女连忙给她递上手帕,擦去脸上血痕。 她轻笑地将信投入火中,几日内吐血两次,看来她这具身体,真的没有多长时间了。 她没有想到,自小相识、相互扶持的情分,慕白有朝一日也会这般逼她。 她抬眼隔着纸窗,望向天边远飞的鸢鸟,九天之上的青鸢,绝不能为俗世樊笼所困。 宋元安带着宫人找到连书晏时,他在插花,新采的梅枝在花瓶中参差有序,错落不齐,而他却凝视着手中的剪刀出神。 见了宋元安,他忽而回过神来,“我看外面梅花开得正好,灼灼似火,陛下体弱不能出门,故而剪了几枝进来给你赏玩。” 宋元安没有看梅花,只是凝视着连书晏,目光不忍移开,近乎贪恋一样想要把他的全部装入自己的脑海中。 他原本是故楚国的君主,国破家亡之后,牵绳系颈来到了她的身边,为奴为侍。 他的美貌揉进了他身后万丈山河,一顾倾国,再顾倾城,这世间万般风华,来到他的身边,都成了黯然失色的俗物。 宋元安走到他身边,夺过剪刀丢在地上,宫人紧随将一杯酒端了上来。 “我改变主意了,将来九泉之下,还是想与郎君云雨欢好。” 宋元安微笑着,“今日我满足郎君的心愿,我的时日不多了,想带郎君一起走。” 连书晏目光潋滟,盈盈如掬水月,他抬眼凝视宋元安片刻,似期待又犹疑:“你想要我陪葬吗?” 宋元安问道:“郎君愿意为我饮毒吗?” “倘若陛下所求,在下百死不辞。”连书晏笑吟吟地握住了宋元安的手。 “死后还能伺候陛下,是在下莫大荣幸。” 他不惧死,只害怕生离死别,阴阳相隔,他最害怕的是她弃他而去,将他孤零零地抛弃在这世上。 宋元安微笑地将酒端到他嘴边,“请君先行。” 连书晏仰头服下一杯清酒,想必这是极为温和的毒药,没有任何痛苦,他只感觉到意识困倦,身子软软地倒在她的膝盖上。 陷入沉睡之前,他感觉自己被温和地注视着。 宋元安轻轻地抚摸着他五官与长发,喃喃地道:“连书晏,你自由了……” 连书晏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想要去抓住她的衣衫,抬手时却只揽住一片虚空。 他双目赤红,用尽最后的力气瞪着她。 不、不可以这样对他! 他想要跪下求她别这样做,可是药效发作,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宋元安起身,轻轻吻了下他的眉稍,细声呢喃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宋元安端起他用心整理的梅枝,转身离开,安排好的人立刻动了起来,将连书晏带上了马车。 大雪初霁,想必南下的官路,会平坦许多。 若是快些,半月有余,车马就能度过长江,抵达曾经楚国的故地,他朝思暮想的故乡。 宋元安身体还好的时候,连书晏不止一次跟她提起故乡,那是一片软绵绵的温存水乡,人们总是晃悠悠撑着小舟,宁静恬适几乎要淡出尘世。 他说,若是今后得空,可寻一江南小镇,置一屋宅长住,青石板砖细雨微风,春观桃杏夏观荷,江南好风光。 并非放虎归山,因为她知道,如今的连书晏永远不会成为魏国的威胁。 让他离开,是她临终之前的私心。 她想让她的爱人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除了送他离开,宋元安想不到可以令他活下去的办法。 他走之后,冬夜寂寂。 宋元安夤夜醒来,忽而感觉精神好了许多。 她看着连书晏留下的梅枝,红梅灿灿,即便被剪下枝头,也比她这具枯骨要有生命力。 屏退所有人,宋元安走出屋子,在雪地中踽踽独行,来到梅林中。 提灯映雪,她的肤色更如雪般洁亮动人。 她看着枝头的梅花,喃喃地道:“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她一生命途多舛,先帝在世时,皇位之争惨烈, 她身子孱弱,身后又没有足以支撑的家族势力,却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登上皇位。 权势地位,她该有的都有了,宿敌也死于她的刀下。 若说遗憾,那就只有久病沉疴,注定早亡,无法与心上之人相伴终老。 得必有失,走到这一步,她也算是释怀了。 只愿他一路平安顺遂,百年之后,归于其居,共为黄土,就已足矣。 她坐在梅树下,抱着花束缓缓合上眼睛。 有红梅落在她的眉间,将她的一生定格在此刻。
第2章 冬至夜,洛阳宫中歌舞升平。 魏国女帝宋寒山御驾南征楚国,大获全胜,攻陷楚国国都建康,活捉其国君。 今日是大军凯旋之日,皇宫老早就开始准备,大摆筵席,犒劳众将士。 达官显贵,皇亲国戚,受邀来到宫闱之中,宾客环坐,殿内皆是喜乐融融。 四皇女宋澜刚入席,摇着团扇,眯着眼睛瞥向身边的座位。 魏国以女为尊,皇女座就在女帝身侧,由长及幼有序次第排落。 宋澜旁边的位置属于五皇女,宋元安。 可此时,这个位置空无一人。 宋澜想到了什么,朝远处的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勾了勾手,“小六,小六过来!” 人声嘈杂,宋澜喊了好几次,六皇子宋添锦才听见姐姐的声音,连忙放下正在剥开的橘子,用湿帕净手,走到宋澜身边,“四皇姐找我吗?” “小六来得早,四姐想问问,”宋澜轻轻地晃着团扇,笑眯眯地道,“你五皇姐还没到吗?” 宋添锦仔细想了一下,方才宋元安已经入席,坐了不久,陈皇后身边的一个小宫女走了过来,在五皇女身侧说了句什么,然后她就跟着小宫女出去了。 宋添锦道:“好像是父后有事叮嘱,方才喊人将皇姐叫走了。” “是吗?”宋澜将一缕鬓发捋到脑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五皇姐身体不好,外面风大,出去太久恐怕受不住,小六能去帮忙喊你五皇姐回来吗?” 宋添锦一向和几位姐姐关系好,又是陈皇后的亲儿子,听到这话义不容辞,“我这就去将五皇姐找回来。” 话罢,提起衣摆往外跑去。 …… 十二月隆冬,洛阳城大雪纷纷。 飘扬的雪花如鹅绒一般遮挡远处的枯树、楼阁,触目所及,皆是朦胧的白色。 宋元安先天不足,又在年少时落下寒疾,身子骨羸弱不堪。 她立在廊下,皮肤比雪还要苍白,没有半点血色,瘦弱的身躯被紫狐裘裹得严严实实。 垂落的乌发在寒风中轻轻扬起,眉间被飞雪点缀,五官脆弱而精致,像是琉璃一般轻盈易碎。 “咳咳咳……” 灌入喉的寒风冻得她五脏生疼,她扶着垂廊的木柱,情不自禁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呼吸急促,咳得双肩都在颤抖,薄唇微张,呼出白雾升腾。 有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动作温柔地替她舒缓着咳嗽。 “殿下没事吧?” 宋元安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抬眼望向站在自己身侧的男子,他正伸手,想要来扶她。 但宋元安并不领情。 她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声音疏离而冷冽,“陈大公子,此事没有回旋余地,不必再议。” “母皇尚在,本宫的婚约,轮不到你们陈家人做主。” 眼前的男子生得美貌,身着玄色官袍,腰间佩玉,笑容温润。 陈清蕴出身洛阳城第一大家族,他是家主的长兄,当朝君后的侄子,女帝钦点的皇子太傅。 虽然被拒绝,但陈清蕴脸上笑意不减,“与其等陛下挑选郎婿,殿下倒不如循着杨皇后旧时约定的亲事,求君后赐婚,阿蘅与你青梅竹马,知根知底,你娶他,总比娶其他不认识的公子强。” 陈清蕴话中的意思,是想要宋元安娶他的弟弟——陈清蘅。 陈氏当年的主君与宋元安的生父、女帝结发夫君杨皇后交好,两家儿女曾约为婚姻。 杨皇后有二女,长女为先皇太女宋善溦,幼女就是五皇女宋元安。 当年这桩婚事,本来是落在大公子陈清蕴和皇太女身上的。 可是后来,杨氏一族图谋废黜女帝,拥立皇太女。政变失败,皇太女赐死,杨氏株连九族。 杨皇后也因此变得疯疯癫癫,被女帝废黜叹气,被关在洛阳城外的金镛城内。 在杨氏倒台之后,陈家人立刻与杨氏撇干净关系,为了向女帝其一刀两断的决心,在女帝传旨赐死皇太女时,陈清蕴当年亲手将毒酒端到曾经的未婚妻面前,送她上路。 本以为这桩婚约不了了之,宋元安没想到,陈清蕴今日居然如此利用陈皇后身边的宫女将她引出来,再次厚颜无耻地跟她提起此事,甚至想要撮合她和陈小公子。 她能够理解陈家人当年欲求自保,却无法再对陈家人巧言令色,更不能迎娶杀姐仇人之弟。 “本宫的婚事,用不着大公子操心!” 宋元安撇下一句话,迈步要走,然而陈清蕴却起身,拦住了她的去路,轻声唤道:“元安……” 他朝自己逼近,身上雪松的沉香萦绕,几乎要将她笼罩。 陈清蕴握起了她的一缕鬓发,扫落上面沾染的雪花,好似一位温柔的兄长,“你以为你拒婚阿蘅,洛阳城还有世家愿意将公子嫁给你吗?” “陈公子如今权势滔天,当真好大的口气,竟然连这样的话也说得出。” 宋元安冷着脸呵斥道:“还请公子放心,本宫就算毕生不娶,也不会娶你们陈家的公子,你就算强硬将小公子嫁过来,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陈清蕴笑意不减,依旧不急不缓,“无论你同意与否,婚约依然会进行,只是……你是阿善的妹妹,当年我也差点成为你的姐夫,我总归希望你能平安快乐,不想强人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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