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貌昳丽,眉目间透着几分阴柔。 寻真看了一眼容楣。 容楣的脚步只微微一顿,旋即,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寻真便跟上了。 两人迎着仆人们的目光朝谢府大门走去。 寻真想想觉得可惜,还是忍不住问:“容楣姐姐,你为何不要那些财物?” “我既清白而来,自当清白而去。” 容楣笑起来,看向寻真,“日后还要劳烦妹妹照应了。” 寻真道:“自然!姐姐的未来,包我身上了!” 谢府另一处,两名丫鬟交头接耳地进了屋子。 屋内,老夫人半卧在床,眯着眼,昏昏沉沉。 “听说,方才甄善美来了,把楣姨娘带走了!” “甄善美……就是原来在咱们府上,给五公子做妾的那个?” “正是!可惜我来得晚,都没见过,也不知她生得什么模样……” “我也是,这般奇女子,倒真想见上一见……只是她为何要带楣姨娘走?楣姨娘不是有了十公子么,怎的还会离府?” “这我也没打听清楚……” 屋内传来微弱的呼唤。 丫鬟们忙噤声入内。 其中一丫鬟问道:“老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老夫人中风后,一直卧病在床,偶尔会被仆人们抱至椅中,带去院里晒晒太阳。 老夫人虽能说话,却含糊不清,丫鬟仔细辨认许久,才听出老夫人是在问,她们刚才在聊什么。 丫鬟便将寻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老夫人浑浊的眼睛泛起涟漪,恍惚想起初见寻真的那日。 对上那双眼睛,让老夫人瞬间想起了另一个人。 老夫人名唤吕淑宁。 吕淑宁待字闺中时,吕家在朝里也算排得上号,她是嫡长女,一次偶然,她对谢付一见倾心,执意要嫁。 父母虽有顾虑,可想着谢付家到底是名门旁支,只眼下没落了些,底子还在,便备下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将吕淑宁嫁了过去。 谢付也争气,一路升迁,官运亨通,很得圣上赏识。 起初夫妻相敬如宾,可等谢付外放归来,一切都变了。 他带回个姓赵的女子,收作妾室。 吕淑宁还打听到,这赵氏先前嫁过人,当初为她那枉死的丈夫击鼓鸣冤,才和谢付有了牵扯。 此后,谢付夜夜宿在赵氏房中,只在初一、十五才到正房。 吕淑宁时常看见二人对视,情意绵绵。 赵氏头一个儿子,谢彦成,自幼聪颖,三岁能诗,七岁通经义。反观吕淑宁的儿子谢怀礼,启蒙开智比庶弟晚了足足半年,资质愚钝。 而谢付也更看重庶子,还许赵氏亲自抚育。她的儿子身为嫡长子,却始终未得父亲半分偏爱。 待吕淑宁诞下女儿,赵氏又有了身孕。 吕淑宁再也无法忍耐,她暗中指使下人,趁着赵氏生产时动手脚,赵氏血崩而亡,果真又生下一个儿子。 这孩子一落地,就被抱到吕淑宁跟前养着。 吕淑宁自是万分用心,将谢佑养成只懂吃喝玩乐的纨绔。 后来,谢付去了,吕淑宁成了谢府的老祖宗,可算过了几年舒心日子。 谢佑某夜醉后,幸了一个烧火丫头,竟让那丫头有了身子,等生下孩子,丫头就没了命。谢佑荒唐,将那孩子丢在后院那堆莺莺燕燕里,连名字都没给取,就那般放养着。 后来,族里办家宴,谢二爷突然想起谢佑还有这么个儿子,才让人把孩子领过来。 但见七岁童子眉目清寂,举止间竟有老成持重之态。 就那么立在所有人面前,神色自若,毫无怯意。 有点眼力见儿的都瞧出来了,此子不凡,日后必成大器。 谢二爷当庭考校才学。 那七岁童子对答如流,出口成章。谢佑肚子里本就没几滴墨水,府里也没给他请先生。细问才知,谢佑偶尔来了兴致,才教他几个字。这孩子大多时候都是自己看书,竟把谢佑书房里的书都看了个遍。 谢二爷抚掌大笑,之后,便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为他取一字,漼。 此后,谢漼的才华再也盖不住了。 吕淑宁心下难平。 后来,谢漼带回个青楼女子,吕淑宁心中只道,果然与他祖父一个德行。 吕淑宁便做主,给谢漼说亲,欲从她娘家择一女。谢彦成面有不豫,那眼神明显是看不上她娘家。 吕淑宁只笑:“五郎若瞧不上,便打发了那贱籍,我自会为他寻门好亲事。” 谢彦成无言以对。 于是,吕淑宁回娘家挑人。 一眼相中了吕令萱。 吕淑宁妒了一辈子。 妒那赵氏出身低微,却能独得夫君宠爱。 妒她子孙,个个有出息。 吕淑宁恨。 她这一生本该顺遂,嫁进士,封诰命,享尊荣,奈何被一贱妾压了一头,这辈子的念想全成了空。 那日见到柳氏,仿佛瞧见了 赵氏的影子。 柳氏眼神清亮,见了人不卑不亢,虽身份低微,却隐隐有股傲气,没把自己看轻半分。 一个下贱胚子,偏生有这等心气。 明明那么低贱如泥。 …… 吕淑宁闭上眼,眼角溢出泪来。 这一辈子,就快走到头了,可她的心,从未有过片刻安宁。 她此生都无法圆满。 当夜,谢二爷从二夫人口中得知寻真来过,沉默良久。 原先,他还有些不信,便派人去问了谢漼。 没想到,甄善美真是柳氏。 孙宜人没察觉到丈夫的异样,感叹道:“竟没想到,那柳氏竟有这番造化。从前是我有眼无珠,把人看轻了!谢府曾对她多有怠慢,如今她飞黄腾达,怕是不愿再与我们往来了。”她顿了顿,又叹,“这般巾帼豪杰,实乃女中翘楚,令人钦佩。” 寻真这事儿,在官场、文人堆里传得热闹,京中贵妇圈里更甚。众人皆知“甄善美”曾在谢府为妾,纷纷来问孙宜。孙宜只觉面上发烫,从前因嫌弃柳氏是贱籍,几乎从不与她交谈,如今被问起,一个字都说不出。 谢彦成道:“柳氏能有今日,确有大才。从前,我也小看她了。” 须臾,又道:“睡吧。” 黑暗中,谢彦成辗转反侧。 士人毕生所求之境,大致可分三等。 一为少年登科,三元及第。 二乃封侯拜相,名留青史。 三则最难——功在社稷,享万世香火。 若是个男子倒也罢了,偏偏这人是女子,还是昔日自己正眼都不瞧的妾,如今却达成了许多士人穷极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谢二爷望着帐顶,久久未眠。
第154章 “醉态” 寻真的身份公开后,谢漼便立刻派人去城外将墓碑给毁了,连同甄凌的一起。 永望问:“可要将那二人尸首掘出?” 如今真儿安好,那二人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便留个全尸吧。 谢漼:“不必,换上无字碑。” 寻真安顿好容楣,本打算直接回去,马车行至一半,忽然想起—— 望仙楼。 这座京都最豪华的酒楼,她早就想去看看了。 远远望去,望仙楼气势恢宏,门楼巍峨耸立,门口悬着两个大红灯笼,门前一对汉白玉狮子,威风凛凛,墙壁上绘着美人壁画,色彩艳丽。 寻真目光一扫,忽而注意到酒楼旁有家小画坊,牌匾上三个红底金字——兰香居。 寻真心念一动,让车夫停下。 寻真走进画坊,目光在墙壁周围悬挂的画作上游移,凑近细看,发现均无落款印章。 这画风,倒跟月兰的有点像,随便找了个店员,问:“这些画作,出自何人之手?” 学徒道:“乃我家娘子妙笔。” 寻真问:“不知你家娘子如何称呼?” 学徒微微一诧,试探问道:“郎君莫不是初到东都?” 寻真道:“何出此言?” 学徒道:“我家娘子兰夫人,可是赫赫有名的大画师。如今兰香居在京中开了十二家分号,莫说本地富贵人家,便是那西域胡商、江南文士,都专程来求画。听大人这口音不似本地人,又不知夫人名号,小人故有此问。” 兰夫人。 听着很像月兰? 寻真笑道:“你猜得不错,我确是初到京都。观你家娘子的画,敷彩细腻,笔法精妙,不知娘子可在?某欲讨教一二。” 学徒道:“不巧得紧,兰夫人方才出去了。”心道,方才也不知怎了,听大伙闲聊朝堂那位新晋女官,娘子忽地停下手头事,脸色瞬间变了,抓着人问个不停,问完后又哭又笑,恍恍惚惚就走了。 那就下次再来吧。 寻真走出画坊,迈进隔壁的望仙楼。 小二将她引到三楼雅间。 雅间门口、窗边垂着珠帘。寻真撩开珠帘,倚窗远眺,主楼与副楼间架着飞桥,桥上乐师们正在演奏乐曲,仙乐飘飘,萦绕耳畔。 寻真边听曲,边吃菜、饮酒,只觉身心俱畅。 心想,下次带凌凌来,让她也享受享受。 这酒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寻真喝了一小壶,有了微微醉意,起身时步子稍稍不稳。 这酒好喝,寻真又打了一壶准备带回去。 坐上马车后,酒劲渐渐涌上来,寻真感觉眼前晕乎乎的,靠着车窗打起盹来。 不知过了多久,车夫在外面喊道:“大人,到了。” 寻真直起身,只觉车厢仍在摇晃,下了马车,便见一个黄衣女子朝她奔来。 来人正是月兰,她眼中泪光闪烁。 自寻真和引儿“出事”后,她几乎夜夜被噩梦纠缠,无数次自责。 若当初自己在,她们二人是不是就不会遭遇不测了? 这些年,她一直深陷内疚与自责之中,无法释怀。 今日听学徒说起朝中的奇事,便立刻赶了过来。 这些年,她一直与瑞宝、康顺他们保持联系,也知晓谢漼的住处。 奔到寻真面前,月兰刚要唤出口,又止住。思忖片刻,她直接改口道:“大人!” 寻真握住了月兰的手,唤道:“月兰!” 月兰落下两行清泪,哽咽道:“大人……您,真的没死……” “别哭,别哭……”寻真擦了擦月兰的泪,揽住她的肩,“我们进去说话……” 月兰应了一声,与寻真一同往里走。 月兰才注意到寻真脸色泛红,脚步虚浮,搀住了寻真,问:“……您喝了酒?” “嗯,我刚才去望仙楼喝酒了……”说着,寻真晃了晃手里的酒壶,“对了,我还看见了一家画坊,叫兰香居,月兰,是你开的店吗?” 月兰扶着她往正堂走,缓缓说道:“离了谢府,爷给了我一大笔银钱,足可保我余生丰足。只是我不惯闲着,便盘下一家铺面做些营生。若不是大人从前让我学画,哪有我今日?大人的恩情,我始终记在心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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