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少府监的裁缝上门,为寻真量身,定制官服。 两个裁缝一边量尺寸,一边好奇打量这位轰动朝野的女官。 寻真张开手臂,坦然让她们瞧。 起初她还不习惯被人一直盯着看,现在却品出几分被瞩目的爽感。 后知后觉地想,她好似真的做成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 为自己感到骄傲。 这次升迁,寻真从正八品下直接跃至从五品下,连跳十级。 五品以上,便要参加早朝了。不过早朝并非每日都有,根据皇帝安排而定。 因是皇帝钦点,流程推进极快,三日便过完了档案审核与文书交接,一周后官服便加急制成。 寻真穿上浅绯色的官服,腰佩金带,悬金鱼袋。 张开手臂,转了个圈,展示给谢漼看。 “漼漼,怎么样?” 谢漼:“这颜色很衬你。” 寻真:“你的官服呢,做好了没有?” 谢漼:“还未,先穿备用的。” 寻真:“拿来,我帮你穿!” 谢漼如今已是正三品官,终于能穿上紫袍了。 高品级官服制作工艺繁复,材质、绣工皆是上乘,定制耗时久,至少要一个月。因上任在即,他只能先穿备用官服,尺寸难免没那么合身。 寻真为谢漼扣上扣子,整体一瞧。 与他以前穿紫色常服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是象征权利的三品紫袍,华丽中透着庄重,威严自生。 “好看!” 寻真欣赏了一会,上前,将他的腰环住了,仰头瞧他,眼睛亮盈盈的:“漼漼,你穿紫真是太好看了!” 他眉间溢出笑来,拥住她。 两人抱了一会儿。 寻真忽然道:“我想去一趟谢府,你可以带我去吗?” 谢漼:“去谢府做什么?” 寻真:“我想去看看以前的院子,还有……我答应过别人一件事,该去践诺了。” 这日午后,寻真与谢漼并肩踏入谢府。 两人一进正门,仆人们的目光纷纷投来。 这些年府里新换不少下人,见了陌生面孔,纷纷好奇打量。 等两人走远,便有人问门子,那是谁? 门子道,那是五郎。 那人道:“哪个是五郎?” 门子指了指高的那个。 那人道:“旁边那位,莫非是甄善美?” 门子道:“看着像男子啊,应该不是吧?” 另一人又道:“人家能扮男装考科举、做官,这些年都没被发现,哪会轻易让人瞧出是女子?” 门口顿时议论纷纷,还有人提议跟上去一探究竟。 时隔十年再回谢府,寻真心中感慨万千。 寻真望着路边的一草一木。 这么些年,谢府倒是没怎么变过。 正走着,迎面走来一位华服美妇,身后跟着四个丫鬟。寻真下意识往边上让了让,却见那妇人直勾勾盯着她。二人目光相撞,寻真觉得眼熟,正思索时,美妇突然冲过来:“柳姐姐,柳姐姐!可是你?” 寻真一愣,目光上下扫了扫,最后定在她脸上,不确定的问道:“……念芙?” 念芙激动不已:“对!是我!” 寻真看向谢漼:“这是我好友,我想和她聊会儿,要不你先过去?” 谢漼颔首,往前去。 念芙瞥了眼谢漼的背影,挥退丫鬟:“你们先退下吧。” 丫鬟们应声:“是,夫人。” 念芙和寻真走向附近的亭子。 坐下后,寻真问道:“念芙,你如今成夫人了?” 念芙点头,笑道:“若不是柳姐姐你当初指点,我哪有今天的好日子过?” 寻真为念芙感到开心,道:“还是你自己有本事。” 尽管四爷院中的其他侍妾私下议论,说念芙不知用了什么龌龊手段,竟哄得四爷扶她为正妻,念芙却不以为意,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她们就是嫉妒。 念芙叉起腰,总算可以显摆自己,得意地说:“柳姐姐,怎么样?” “你瞧我如今,可算出师了吧?” 寻真笑道:“是,你出师了。” 得到寻真认可,念芙掩唇笑了一会,道:“我听说柳姐姐还做了官,可是真的?” 寻真点了点头:“嗯。” 念芙眼睛都放光了:“柳姐姐,你竟这么厉害!” 寻真:“还好,还好。” 闲聊一阵后,寻真起身:“我还有事,改日再找你叙旧。” 念芙:“嗯!” 念芙目送着寻真远去,丫鬟们围上来,念芙说:“方才那位,就是圣上亲封的女官。” 丫鬟们惊呼出声。 一丫鬟道:“我还想呢,那人明明是男子,您却唤她姐姐,原来,竟是那位……” 寻真走着走着,忽然发现一个盲点。 念芙如今是四夫人,按礼法,谢漼岂不是要叫她……母亲? 清挽院快到了。 远远望去,院中那栋屋子焦黑一片,竟烧得这么严重,看来那两桶油的威力还是挺大的。 谢漼坐在榆树下的石凳上。 走进院门,两边的橘子树、石榴树郁郁葱葱,枝繁叶茂,果实挂满枝头。 寻真用衣摆兜着,摘了十几个,放在石桌上。 她又跑去屋后看西瓜地,如今只剩一片焦土,中间横卧着一根断裂的粗壮树枝。 寻真在谢漼对面坐下,剥橘子。 寻真给谢漼喂了一瓣橘子,道:“一会儿我们摘些果子带走吧?我好不容易种的树,都长这么大了,放在这里也没人吃,好可惜。” 谢漼吃完这一瓣橘子,提议道:“不如叫人把树移到我们院中?” 寻真点头:“好!” 看完院子,寻真便去找容楣了。 凭着记忆找到容楣的居所。 寻真刚到门口,就听里头飘出婉转戏声,如泣如诉,尾音袅袅如游丝,打着旋儿钻进耳中。 寻真驻足听了会儿,暗暗感叹,容楣姐姐的声音还是这么好听。 寻真叩了叩门,里头的声音停了下来,容楣走过来开门。 容楣还是过着被幽禁时差不多的日子,她拒绝了府上派来伺候的丫鬟,平日里除了仆人每日送饭,几乎无人造访。 容楣自然也不知道寻真的事。 见到寻真,容楣明显一愣。 寻真笑道:“容楣姐姐,是我呀!” 容楣喃喃道:“寻真……” 见她恍惚的样子,寻真忙解释道:“容楣姐姐,我没死,我不是鬼。” 容楣便低头看看,有影子,再抬起头来时,眼中有泪,道:“寻真……你没死。” 寻真:“嗯!” 进了院子,寻真望了望四周。 寻真当年帮容楣开垦的地上,长满了蔬菜,花花草草也都打理得很好,生机勃勃。看来这些年,容楣还是很积极地生活着。 一坐下,寻真就开门见山,问道:“容楣姐姐,你想不想离开谢府?” 容楣怔住了。 寻真继续道:“我能帮你离开谢府,容楣姐姐,你还想再唱戏吗?” 容楣注视她片刻,放在膝上的指尖竟克制不住地颤了起来,道:“我如今已四十三了,如何还能唱?” 寻真:“怎么就不能唱了?我方才在外头,都快听痴了,容楣姐姐的嗓子还是与以前一样,这般动听。” “容楣姐姐,你只需告诉我,想不想走?” 容楣迟疑了一下,道:“我自然想,只是……” 寻真站起来,拉住容楣的手,道:“跟我来。” 寻真自然是有备而来。 容楣的丈夫是谢家三爷,在大理寺任职,今日正好休沐在家。寻真牵着容楣,往三爷的院子走去,一路上,谢家的仆人们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容楣这才注意到,寻真穿的是男装。 容楣不安地唤道:“寻真……” 寻真注意到容楣的紧张,扭头冲她一笑,道:“容楣姐姐,你莫怕,我现在发达了,有底气,咱们走得是正规路子。”
第153章 “未眠” 谢三爷正与儿子在书房谈话,忽然有仆人叩门,呈上金鱼符。 金鱼符在本朝是三品以上官员才能持有的信物,谢三爷神色微惊,忙问仆人:“是哪位大人?” 那仆人脸色有些怪异:“小的也不知,只是……” 谢三爷:“怎了?” 仆人压低声音道:“那位大人带着楣姨娘来的。”仆人没敢说,两人是牵着手进门的。 此言一出,书房中的两人皆是一愣。 那日早朝,正逢十五。 按例,五品以下的京官,每月初一、十五都需上朝。在朝中,谢三爷看过寻真的容貌,后又听闻坊间传闻,知晓此女便是侄儿那个已故的妾室。 寻真官阶高于谢三爷,按理他该先行礼,可三爷却僵在原地,一时忘了反应。 寻真直接道:“三爷能否放容楣一条生路?” 谢义:“此话怎讲?” 寻真正要开口, 容楣轻轻拍了一下寻真的手臂,上前一步,直视谢义道:“妾愿自请离去,三爷,可否放我归家?” 谢义又是一愣,自容楣被幽禁后,他再未见过她。如今她依旧美丽,岁月未在她脸上留下明显的痕迹,那把让他爱极了的嗓子仍含着蜜似的甜。 谢义的目光在容楣脸上流连,只问:“你归哪个家?” 容楣没有回答。 寻真道:“天大地大,总有归处。留在谢府不过是虚度年华,还望你高抬贵手,莫再将人困在此处,白白蹉跎下去。” 容楣道:“正是。妾身如浮萍,何处不可安身?三爷,如今你我情分已断,留在谢府不过是熬日子罢了。妾只求自由。” “还请三爷放我自由。” 容楣说完这番压在心头数年的话,长长舒了一口气,浑身轻松。 原以为千难万难的话,说出口竟这般容易。 谢义凝视容楣许久,道:“你当真决意离开?” 容楣颔首。 谢义思忖许久,终命仆人取来纸笔,当场写下放妾书,递给容楣。 容楣接过,微微欠身,唇边浮现一抹笑,道:“多谢三爷。” 谢义:“若你后悔……” 容楣:“妾不会后悔。” 谢义点点头,又让仆人拿来一张单子,上头列着田庄铺面的契书,还有金银珠宝、绸缎布匹等物,作遣妾之资。 容楣却未接受,将放妾书折好藏进衣襟,转而对寻真说:“我们走吧。” 二人并肩离去。 寻真忽然听到低低的一声呼唤。 “姨娘……” 寻真回头,见不远处立着个青年,约莫二十七八岁。 寻真一眼认出,这是容楣的儿子。 这人完全继承了容楣的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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