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倚在门边静静看着。 寻真余光瞄见谢漼,不玩了,椅子缓缓停下,她勾勾手,唤道:“漼漼!” 谢漼眉眼含笑,大步上前。 寻真抬起双手,要抱抱。 谢漼抱起她。 寻真勾住他的脖子:“怎么都不跟我说,你给我做了椅子呢?” 谢漼道:“可合真儿心意?” 寻真道:“太喜欢了!” “漼漼,你太棒了!” “你怎这么有本事?简直是全天下最全能的人!” 不过是做了把椅子,竟换来她这般夸赞,谢漼心中被汩汩热意填满,眼中笑意深了。 心道,还是得投其所好。 寻真亲了两口他的脸。 谢漼笑道:“一会儿带真儿去个地方。” 寻真:“哪儿?” 谢漼:“去了便知。” 正要出门,谢彦成突然到访。 于私,谢彦成是谢漼的二伯,于公,谢彦成是礼部尚书,官阶比寻真高出许多。不出去问声好,好似有些说不过去。 寻真问:“我要出去跟你二伯打个招呼吗?” 谢漼:“不必,我去即可。” 寻真:“好。” 谢彦成与谢漼谈完公务,临走时,朝正屋望了一眼。听闻侄儿与甄善美如今同住,而甄善美至今未与谢家主动往来,想必是记着当年在谢府的遭遇。他思忖片刻,开口道:“那甄氏今日可在?” 谢漼颔首。 谢彦成道:“当年我们谢家亏欠她,险些害她丢了性命。缮之,你去与她说,若她肯放下旧怨,此后,我家定当以礼相待。” 谢漼:“好。” 谢彦成点点头,正要离开,目光扫过一人。 甄恒正巧从屋内出来,与谢彦成的目光相撞。 甄恒知自己在谢府已是“死人”,便神色如常地移开视线,从容朝另一侧走去。 谢彦成眉微蹙,问道:“那是何人?” 谢漼回头,看了眼甄恒远去的背影,道:“不过新来的小厮,怎了?” 谢彦成只觉那人面容隐隐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摇摇头。 谢彦成走后,谢漼将寻真带去了都城西部的一处宅子。 宅子很大,有五进院落,整座宅子像是建了一半被搁置了,因常年无人打理,显得有些破败荒芜。荒草漫过石阶,门窗残破,廊下蛛网密布。水池表面浮着层绿藻,池水浑浊,呈深绿色。 谢漼牵着寻真的手,慢慢走在小径上。 谢漼:“真儿,我赴濠州治灾前那年冬,可还记得?” 寻真:“嗯,记得,怎么了?” 谢漼:“那时,我已向吏部申请外派泗州,本欲带你一同赴任。又买下此地,等我们回来时,宅子落成,便能带着你和恒哥儿搬进来……谁知,天意难测。” 谢漼本想给她惊喜,等宅子建成了,再带她来看。 “真儿。” 谢漼温柔地唤她一声,轻抚她的脸。 “我早已认定,你是我唯一想共度余生之人。” “那时,我便谋划与你相守的来日,只是前路未明,不敢轻易许诺。” 后来无数夜里,谢漼才明白,有些话若不及时倾吐,或许永远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 寻真:“……是吗?” 谢漼:“嗯。” 谢漼揽着寻真,走进一旁的亭子,坐下,将她抱到膝上。寻真的下巴搁在谢漼的肩膀上,唇动了动,想问,却没开口。 谢漼侧过脸,亲了亲她的唇,低声道:“真儿在想什么?” 寻真:“……没什么。” 回去路上,寻真忍不住想,如果谢漼那时对她说了他的计划。 那么她的选择还会跟现在一样吗? 寻真想不出答案来。 只庆幸。 还好,他没说。 谢彦成回到府中,夜里,躺在床上,白天那张面孔不断在脑海中浮现。 辗转反侧。 谢彦成想了许久,突然发现那人与恒哥儿竟有几分相似。 谢彦成惊出一身冷汗,脑中居然浮现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想到时,自己也觉得太荒谬,摇摇头,怎么可能?侄儿怎会做出这等事? 却越想越不安,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 黑暗中,孙宜问:“怎了,夫君?” 谢彦成:“无事。” 谢彦成又躺下,心道,明日一早,便去找侄儿问个清楚!
第156章 “赠礼” 纪慎拿着案件审理记录,步履匆匆,往法曹厅赶去。回廊下,五六位同僚正低语闲谈,经过时,耳畔飘来一个熟悉的名字,驻足,听了两句,呆了呆,转身问:“你们在说谁?” “自然是甄善美!” 纪慎表情困惑。 近日忙于公务,虽零星听同僚说起女官之事,心中诧异,却无暇探问,只打算忙完再作了解。 见纪慎一脸懵,那同僚笑道:“廷秀竟不知?这甄善美的事迹,早已传扬天下,如今街头巷尾都在议这奇女子呢。” 又一人道:“那甄善美可是苏州府头名解元,在青麓书院念的书,廷秀是苏州人士,想来也是那书院出来的吧?” 纪慎下意识点了点头。 “要说这青麓书院,如今算是出了名儿!教出个女解元,不到两年就中了!听说每年开春招生,书院门口挤得跟庙会似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廷秀,你与甄善美年岁相当,又同出青麓书院,可曾见过她?” 纪慎恍若未闻,只问道:“他当真是女子?你们莫要诓我。” “骗你作甚!圣上都下了诏书,还能有假?” 一人取来邸报递给他。 纪慎读完,僵在原地,陷入沉思之中。 想着想着,脸便渐渐红了。 这日,谢彦成一早就到了,被小厮引至书房。 谢漼正立在窗前书写,听到声音,搁下笔,唤道:“二伯。”那神态,似早已料到他会来。 谢彦成神色严肃:“缮之!昨日那人究竟是谁?” 谢漼道:“是恒哥儿。” 谢彦成听到这个回答,呆立许久。 喜于恒哥儿尚在人世的同时,更多的是震惊与不解。他颤着手指向谢漼,半晌,才迸出一句:“你莫不是疯了!” 谢漼道:“二伯,恒哥儿如今已随母姓。” “此事我已禀明圣上。他既入了甄家,日后便为甄家承祧。” “欺瞒长辈,是侄儿之过。侄儿甘愿领受家法。” 谢漼双手高举,深深作揖。 谢彦成盯着谢漼。 谢漼面色淡然,不见半分愧色。 “缮之!你怎会做出这等荒唐事!” 谢彦成只觉气血上涌,脑子犯晕,扶着桌案,揉了揉太阳穴,再看向谢漼,斥道,“你这混账!” 谢漼没有说话。 谢彦成缓了好一阵,才勉强镇定下来。 心道,定是那甄善美蛊惑,迷得侄儿失了心智!昨日还想着与她缓和关系,如今看来,这女子野心昭昭,能以女儿身登朝堂、取功名,绝非善类。 谢彦成深呼吸,再度开口道:“你可为恒哥儿考虑过?” “如今族中孙辈,尚无出类拔萃之人,恒哥儿若留在我博陵谢氏,定举族全力栽培,不比在甄家更有前程?” “这般得失,你可曾想过?” 谢漼道:“自是都想清楚了。” “恒哥儿的前程,二伯不必忧心,以后,若恒哥儿愿入仕,我自会在朝中相助。” “再者,甄善美绝非池中物,他日或能登三槐之位,亦未可知。” 谢彦成沉着脸,盯着谢漼。 谢漼再次躬身,作揖,道:“设计诈死,欺瞒宗族,确是侄儿大错。” “二伯要如何惩处,侄儿绝无怨言。” 谢彦成气极,甩袖坐到椅子上。 气到不想说话。 谢漼软下语气,唤了一声:“二伯。” 谢彦成瞪了过去。 谢漼看着他,缓缓道:“谢家有许多孩子,但她,只有一个。” 谢彦成一句话没说,起身便走,出去又撞见甄恒了。 走廊尽头,甄恒脚步一顿,似要转身避开。 谢彦成:“站住!” 甄恒立在原地,神色有些尴尬。 谢彦成大步上前,步步生风。 走到甄恒跟前。 谢彦成上下打量着甄恒,恒哥儿长大了,高了,眉眼俊朗。 如今长开了,倒是很像那甄善美。 谢彦成冷哼一声,“长了几岁,连我都不认得了?” 甄恒有些心虚,低声唤道:“伯祖父。” 谢彦成的神色稍稍缓和,拍了拍甄恒的手臂,道:“伯祖父今日有事,过几日再来看你。” 甄恒点点头:“嗯。” 谢彦成离开后,这一整日上值都没心情,挂着张脸,下属们见状个个噤若寒蝉,做事愈发小心翼翼。 谢彦成憋着一肚子气回谢府,饭都吃不下。 孙宜屏退下人,为他斟了盏茶,柔声问道:“怎了?谁气到你了?” 谢彦成心中实在难平,却又觉得此事甚是丢人,难以启齿。想着妻子口风严实,便都跟孙宜说了。 孙宜震惊不已,久久没缓过神来,问道:“恒哥儿真的还活着?” 谢彦成哼了一声,道:“这小子,今日见了我还想装不认识!” 谢彦成想起来,还是气,恒哥儿那么小一个娃娃时,他便带着念书了。 教恒哥儿念一遍,恒哥儿便能立即背出来,还从不哭闹,这般乖的孩子,如今跟了亲娘,竟不想认他这个伯祖父了! 想到这里,谢彦成忍不住重重拍了一下几案,道:“这父子俩,都胳膊肘往外拐!” 当夜,谢彦成又睡不着了。 瞪着帐顶直叹气。 恒哥儿活着,固然叫人欢喜,可成了别家的子嗣…… 如今谢家孙辈中,个个资质平平,若再无可造之材,家族荣光恐要断在这一代了…… 可事已至此,气也无用。 寻真那里,大早上的,就被一声怒吼吵醒了。 从床上坐起,听声音,是从书房传来的。 寻真在窗前望,不多时,便见谢彦成从谢漼书房出来,还与小恒碰上,说了几句话。 两人交谈几句后,谢彦成便离开了。 谢漼进卧房,见寻真神色担忧,问道:“吓到真儿了?” 寻真:“嗯,刚听见好响的一声,他骂你了吗?” 谢漼:“二伯只一时接受不了,过些时日就好了。” 寻真点了点头。 谢漼:“不出几日,他定会再来见恒哥儿。” 寻真:“好。” 几日后,谢彦成果然登门。 书房中,谢彦成与甄恒聊了几句,便开始考校学问。甄恒对答如流,谢彦成眼中的赞赏越来越浓,心道,恒哥儿如今的学问,足以应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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