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瘦啊,我怎么看小脸更饱满了。”二嫂观察着小姑子的脸色,嘴里咬着肥肉,吃到饱满的油水,心情瞬间变好了,“良馨,你今天怎么光吃肉不吃饭,不腻吗?” 良馨筷子不停,“明嘲暗讽我肉吃得多了?” “胡说八道!”二嫂连忙伸筷子,抢在公爹之前,把一块肥肉多的肉片,夹到良馨碗里,“晚上我让你二哥拿肉票再去供销社割肉,给你包馄饨吃!” 临淮的馄饨是现擀的面皮,切成斜边四方形,三肥七瘦猪肉馅包出来的,只能纯肉馅 ,不能像包饺子一样剁了肉馅再掺上一多半的蔬菜。 就是市里效益第一的钢铁一厂厂长家,一个月都不一定能舍得吃上一顿,更别说公社下面的大队,没有任何一家舍得这么吃。 良馨算起来起码有三五年没吃过这样的馄饨了。 所以,二嫂说这话,诚意满满。 三个女同志两个孩子吃的满嘴流油。 桌子上三个男同志连一块都没捞着。 良铁柱的脸比锅底还黑。 以前他不动筷子,家里没人敢先动筷子,他如果回来晚了,全家也都得等着他到家,才能开饭。 今天良馨一带头,他不但一块子肉都没吃着,连蛋羹都没能舀到一勺! 但他也不敢掀桌发火,因为刚才去大队部打电话,虎子大舅开始依然是什么都不肯说,一再逼问,才说良馨的政审一旦通过,他就会亲自到槐花村当面解释。 电话最后还透露了,军人结婚是速决战,暗示政审一通过就可以立马结婚。 这话,良铁柱还不知道怎么跟良馨说。 他是打算让二儿媳妇去说的,但是良馨刚才一嘲讽,他就改了主意。 拖吧。 拖到政审通过,虎子大舅来了再看着办。 良铁柱想好了,一伸筷子,发现肉蛋连渣都不剩了,只剩下几块白菜萝卜。 良铁柱:“……” 他忍! 政审通过的速度比良铁柱想象中要快得多。 一个星期后,虎子大舅两手拎满了东西,真的直接到了良家。 良馨早上一睁眼,二嫂就站在床边撑着棉袄,一脸讨好的笑。 “小妹,我们家最漂亮的小妹该起床了,大嫂已经在帮你摊油饼了,一张饼打了两个鸡蛋!” 良馨打了个哈欠,听到堂屋笑声不断,掀开被子下床。 二嫂急忙将棉袄披在她身上不说,还主动帮她扣上扣子。 “小妹,屋外的是我娘家大哥,拎了好多东西来,不但有你最爱吃的铁桶饼干,高粱饴,还有大白兔奶糖!” 二嫂手脚利索又拿起床头桌子上的篦子,绕到良馨身后,帮她梳头编辫子,“大白兔奶糖这种好东西,我都好几年没吃过了,我大哥带来的起码有一斤!” 良馨编着右边的辫子,漫不经心道,“喜糖吧?” “……” 二嫂沉默片刻,尴尬一笑,“我就说,你两个哥哥的脑子,都不如你,我们良馨脑袋瓜子顶聪明!” 良馨看了她一眼,扎上皮筋,拿起门口盆架上的搪瓷面盆和毛巾牙刷,走出卧室门。 “马大哥。” “哎,良馨。” 穿着一身绿色军装的马家大哥,满脸笑容指着方桌上堆满的礼品,“良馨,首长家属特别重视你,除了这些糖果点心猪肉,还有一块全钢防震女式手表,另外还让我带来了五百块彩礼,已经交给良叔了。” “还不赶紧去洗漱。”良铁柱抢话道:“亲戚都上门了,像什么样子。” 良馨扫了父亲一眼,什么都没说,拿着盆前往井台。 良铁柱满意女儿还是识大体,正想松一口气,就听良馨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马大哥,对方得了什么病?” 堂屋喜气洋洋的氛围骤然一僵。 锅屋里锅铲声音都跟着戛然而止。 “我今天来就是跟你说清楚这个事。” 马家大哥站起身,走到堂屋门口,“良馨,你不要误会,之前不说,是因为涉及军人隐私,现在你们要结婚了,有些情况不可能瞒着你,让你稀里糊涂就去结婚。” 二嫂长松一大口气,“大哥,你可算松口了,快说快说!” “陆冲锋是抗美援朝战争打响时出生,当年从军校一毕业,就直接去的珍宝岛战场,参军以来,功勋章拿了超过两只手的数,非常了不起!” 马家大哥谈到这,语气里充满了敬佩与艳羡,“去年军事指挥学院恢复授课,他是全师唯一一个被推荐上军校的干部,如果按照以前的规则,等他从军事指挥学院毕业,就该升职了,可惜……今年他病了。” 良铁柱顿时一脸惋惜,“这么好的苗子,又有那样的出身,未来不可估量,这是突然得了什么病?” “至今查不出病因。”马家大哥脸上也有着相同的惋惜,“初步推断是心理和精神方面的问题,发作时间不固定,我看过一次他发作时的样子,脸色苍白,浑身肌肉抽搐,心口疼痛难忍,和心脏病人发作的时候状态很像,目前因为查不出病因,没有彻底根治的办法,至于外貌性格……外貌是没得说,就是他发病时,都比很多男同志们顺眼,性格……” 良馨将洗脸毛巾用肥皂搓洗干净,晾在晾绳上,看着停顿住的马家大哥,“身体有病,性格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良家人诧异看了一眼良馨。 “对,对对。”良铁柱高兴道:“其实军人干部,那是党管着的人,性格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人家要是全乎的,什么问题都没有,我们连跟人搭话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搭上亲事了。” “实话难听,但确实是这个道理。” 看到良馨的态度,马家大哥也松了口气,趁机讲出任务:“良馨,其实我今天过来,首长家属的意思是让你直接就跟我走。” 良家人除了良馨,顿时全都愣住了。 “直接走?”大嫂端着鸡蛋油饼怔在门口,“这是什么意思?” “军人结婚一向是打速决战,这不是特例,首长家属什么都准备好了,特意嘱咐我,让良馨不用准备任何东西,也正因为实在唐突失礼,才让我带来这么齐全的礼品。” 马家大哥看向良铁柱,“叔,彩礼都给你了。” “我……” 良铁柱看着面前厚厚一沓的十元钞票,再三犹豫后,拍板道:“能理解,良馨,刚才你马大哥说了,对方家里情况特殊,首长下部队了,家里有病人,离不开人,首长家属才没能亲自来,人虽然没来,礼却做得很周全,不但给了我们五百块彩礼,还特地给你送了一块手表,听说家里连黑白电视机都买了,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路线下,这已经隆重到危险了,说明人家是诚心诚意想娶你。” “还真是个病秧子。” 良馨答非所劝,拿起大嫂手里的鸡蛋油饼咬了一口,“说是找老婆,其实就是找免费保姆伺候他,我不干。”
第7章 彩礼嫁妆 气氛再次僵住。 良铁柱没再吹胡子瞪眼。 因为良馨说的是事实。 “哎呀,你傻了!” 二嫂盛了一碗芋头稀饭端给良馨,“那天我们去相亲,不是看到首长家里有炊事员?一般情况下,军区首长家里不但有炊事员,还有警卫员,听说每天的菜,都是后勤配备好了送上门,连菜站都不用去,哪用得着你当保姆。” “那是首长的炊事员和警卫员,又不是首长儿子的。”良馨喝了一口稀饭,“首长儿子现在病了,连医生都想不出办法治疗,万一更严重了,吃喝拉撒,烧扫洗擦,还不是得依靠免费保姆。” 二嫂:“……你说得对。” “他能不能生孩子?”大嫂冷不丁开口,“要是连孩子都不能生,肯定不能让良馨嫁过去。” “其实,我倒觉得还行。”二哥突然开口:“凡事不能往坏了想,他这又不是天生的病,原来是个很健康的人,不但考上过军校,还在战场上立过大功,基因不但没问题,还可以说是百里挑一,我记得以前地主们的儿子要是个病秧子,通常就会找个姑娘冲喜,有的一结婚沾了喜气病就好了,馨子嫁过去要是也是这样,那……” 大哥:“万一要是起了反效果,冲坏了怎么办?” “那就当馨子去城里找了份工作,在首长家里工作,住好的,吃好的,不比在槐花大队舒服?” 二哥骨子里就乐观,“我上次听老三回来说,他们团长的工资有一百多,军区首长那么大的官,岂不是得有二三百?我们从小到大做梦都想成为工人,进城拿城市户口吃商品粮,馨子的机会这不就来了,要是把人儿子照顾好了,我觉得人家不可能亏待她。 ” “这倒是,小妹要是在公社找对象结婚,多半还得下地挣工分,在生产队干活可比伺候病人辛苦多了。” 二嫂听二哥这么一说,又觉得这桩婚事很好,依然是千载难逢。 “今年全国公社都忙着农业学大寨,生产队的家庭副业生产全都没了,自留地马上也要整改,虽然口号标语看着形势一片大好,但我听说很多地方已经揭不开锅出去要饭了,明年政策要是不变,谁知道我们大队会变成什么样。” “小燕不愧是省城人,很有远见。” 良铁柱又开始“吧嗒吧嗒”抽上烟袋了,“槐花大队保不准明年吃粮要靠救济供应,用钱要靠救济贷款,穿衣靠救济棉布,什么都得找国家要,彻底变成等靠要一类人,与其过这样的日子,良馨,你不如还是嫁了吧。” 良馨咬着油饼,不表态。 “良德刚才说得很对。”马家大哥笑着道:“良馨嫁过去把人照顾好,首长家属是不可能亏待你的,万一明年槐花大队真变成小燕那样,首长家属也不可能反对你帮衬娘家,对了,还有良惟,虽然他凭自己能力已经在连队提干了,但要想再往前多走几步,说不定也得依靠良馨。” “嫁!” 一听到事关三儿子,良铁柱唯一的希望和奔头,立马道:“这年头的人,能活着就算不错,有机会能活好,为什么不嫁,良馨,这桩婚事值得你赌一次!” “老天爷既然把进城的机会送到你面前,就不可能是让你嫁过去受苦受罪。”二哥道:“肯定是让你过去享福的。” 良馨掏出手绢擦干净嘴角,“我要是不嫁呢?” “我看你是没饿过,饥荒三年,天上飞的蝗虫,土里钻的鼹鼠,水底游的鳖蚌,树皮树叶树花,人饿的什么都敢吃,隔壁公社有个人饿的活吞癞哈。蟆,中毒死的时候脸肿的像笆斗,你别以为我只想着害你!” 良铁柱生气站起来,看着两个儿媳妇,“你们不是说要分家?良馨不肯嫁,今天就分家,以后就我和她两个人下地挣工分,你们顾好你们自己小家,不要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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