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咱们接二连三挫伤下来,他们也依然党羽众多,严家一旦倒下,被牵连的人将不计其数,就算是严颂放弃,底下人也不见得愿意放弃。 “更何况,严家还有那么多子孙在。没有人愿意眼睁睁看着一败涂地。”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连夜过来,就是为了讨个主意,严家离结案的期限只剩三日,这一关他们要是过了,接下来事态难料。 “再加上皇上已下旨,让父亲归京之后调离兵部,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咱们总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先出手。” 陆珈说道。 “自然不能,”杨伯农听闻便从旁边抱出来一摞卷宗,“这都是早就准备好了要上告的状子,严家除了侵吞军饷是大罪之外,严述在世之时,还曾在他们祖籍之地请人堪舆寻觅有王气之地建宅,此是罪证确凿,宅子都已经建好了! “他一个臣子,竟然私下里请人在王气之地建宅,这不是有不轨之心是什么? “更别说如今还有了太尉大人自沿海带过来的这些书信! “就这些罪状告上去,已经有他们好受的!” 杨伯农的声音铿锵有力,足见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多久。 陆珈与沈轻舟相视一眼,说道:“皇上最最忌讳的便是犯上,更别说凭这些书信若要告严家通倭也不是不可能。 “这两桩罪无论哪一桩,单拎出来的确都很够看——” 说完她又看向陆阶:“父亲以为呢?” 罪状是够看,力度够不够却还难说。 果然陆阶沉吟片刻,回到书案之后坐下来,拿起那卷宗最上方一本道:“不够。” 杨伯农道:“还不够?” 陆阶目光深凝:“皇上既然已经在逐步剪除严家的羽翼,足见已经对严家抱有留存之心。 “严述已经死了,也算是给了严家一个警告。严家如今除了严颂之外,没有在朝中担任要职的人。 “换言之,严颂死了,严家就不成气候了,集结的所有党羽也会树倒猢狲散,不会对朝廷造成威胁。 “反倒把他杀了,容易刺激胡玉成动摇军心。 “这种情况下,把这几桩罪告上去,严家也只要再推几个人出来顶罪,皇上多半会就坡下驴。 “总而言之,要掰倒严家,关键还是在皇上。皇上没有下定决心,不管递上去多少罪状,我们恐怕都不会看到希望的那一步。” “那又该如何是好?”杨伯农问道,“如今就差最后一步!” “你急什么?”陆阶道,“方才不是说了吗?胡玉成那边碰了壁的消息一到,他们要么当缩头乌龟,要么就豁出去抵抗。 杨伯农愣住:“可大人不是也说,咱们不能干等着他们出手吗?难道我们要等?” 陆珈和沈轻舟同时笑起来:“父亲的意思,应该是想要挑动他们出手。” 杨伯农不明白,自己这个终日跟在陆阶身边的头号幕僚,竟然还不如他们小两口了解陆阶的心思? 他疑惑的看过来。 沈轻舟拿出了一张舆图:“这是岳父大人入阁事成之后,吩咐我盯着严家后截到的一封信件内容。 “这是一张看起来很正常的京畿舆图,但是这个时候出现在严梁贴身随从的手上就显得有些不正常。 “我们怀疑,严老贼已经年迈,恐怕已经无力折腾,但严梁却未必。 “那夜在严家私宅里,他想要力挽狂澜的意图极其明显。哪怕是最终被我们捣毁,必然不会轻易罢休。” 陆阶点头:“严梁的确算是严家这一辈里最出色的子弟,他从小被用心栽培,志向远大。如今突遭家变,也绝不会颓废。 “如果严家有不认命的人,那排在最前面的一定是严梁。他也有这个实力。” 陆珈听到这里也道:“严梁从六岁起跟着严老贼见客,十岁起跟着严颂处理庶务,朝堂之中严述认识的人严梁都认识,甚至因为很多事情都由严梁亲自出面办理,他所接触的下面的人会比严述还多。 “他自有他的路子。 “也一定会利用这些路子。” 杨伯农点头:“既然严梁蠢蠢欲动,这么说我们只要盯住他,就能有机可乘?” 陆阶不以为然:“严老贼如果甘心当缩头乌龟,暂且可保性命无忧。 “胡玉成那边碰壁的消息传回京后,凭我对严老贼的了解,他恐怕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到了他这个地步,不会像毛头小子般莽撞了,他会选择隐忍。 “严梁素来孝顺,严述倘若执意保守行事,他虽不满,也不会轻易忤逆。 “但他既然私下里已经有了动作,足见不是不愿意忤逆,而是差着一股推动他向前的力量。” 说到这里,他把面前那一摞卷宗往前推了推:“这些东西虽然不足以让严家偿还全部罪孽,但对风雨飘摇的严家来说,也会是一个不小的创击。 “我们可以用来做个引子。” “怎么做?” “胡玉成那边的回音要么是今明两日到来,要么便不会到来了。不管有没有,这状况都足以令严家焦灼。” 陆阶说到这里看向了杨伯农,“明日一早,你把这些整理成册,写好折子,送到大理寺。 “我相信,大理寺一定会有风声传到严家耳中去。 “我们要在严家的焦灼之上再添一把火。” 其余三人听到这里,俱都相视了一眼。 第411章 何妨杀出一条生路! 灵堂里的棺材空了一具,无端显得空荡起来。 严渠小跑着冲进来的时候,道士们坐在棺材两边进行例行的颂经超度,严梁坐于旁侧白幡之后给严夫人写祭文。一众庶子女们跪在地下,按长幼次序,轮番上香。 “大哥!” 严渠绕过了他们直奔经幡后头,深秋的天里脸上有薄汗,气息也是未平的:“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他们,他们铩羽了!” 严梁双眼望着笔下,一手楷书端正隽秀,不假思索,未有一丝停顿。 “大哥!”严渠抽走他手里的笔,“他们从杭州回来了,没见到胡玉成!胡玉成带兵出海了!他帮不到我们了!” 严梁抬起头来,目光在他脸上停顿片刻,然后把笔收回来,继续写:“但凡你只剩下唯一的希望,这个希望就总会有一半的几率让你失望。失败了,不也应该在意料之中吗?” 严渠怔怔望着他,回头看了一眼满堂的人,哑着嗓音问他:“你是不是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你早就知道了?” 严梁垂着眼,直到把最后一句写完,才把笔搁下来。 “胡家与严家的关系,陆阶难道不知道吗?祖父有多重视胡玉成,陆阶他们就会有多想要阻断这层关系。 “当我们为着手头之事焦头烂额,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精力和人手南下进行阻扰。” “可他们怎么能做到?”严渠攥出了双拳,“他们怎么可能号令得了胡玉成?那可是手拥重兵的戍边大将!” “陆阶号令不了,不是有沈博吗?”严梁望着他。 严渠愣住:“沈博,他不是去西北巡视了吗?” 说完他面色一变,脱口又道:“你的意思是,他假借出京去西北巡视,结果却改道去了东南号令胡玉成?” 严梁望着眼前漂浮的经幡:“普天之下还能号令得动胡玉成的人,除了皇上之外,只有严家和沈博了。 “既然陆阶他们已经想到阻止,当然就会奔着必胜的决心而去。这种情况下沈博不亲自去,谁又能办得到?” 严渠白着脸后退了半步:“他们竟如此阴险,他们竟抢在了我们前头?” 说到这里他又倏地抬头:“这可是死罪!这是欺君!沈博身为京官,又是掌领兵部的重臣,他竟敢私自改道南下,这不是现成的罪状吗? “我们得将他告到皇上那儿去!” “晚了。” 严梁站起来,“等你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自然也已经离开杭州,回到了本来的路线上。 “西北本来就是他的阵地,那里至少有一半是他的下属,想要替他遮满,岂不是轻而易举? “况且,我们也抽不出手来揪他的把柄了。” 他看着严渠:“胡玉成那边的希望已然破灭,现如今我们已然陷入水深火热。 “内阁的案子只剩两天就要交差,注定是不能办的圆满了。 “如此一来,皇上必会降罪。 “亲手查办了十三个官员,我们失去了十三个帮手,还已经失去了一批人的心。 “如今案子办的不如意,皇上再做出些裁决,严家纵然不会抄家问斩,也已经等同于剁了足又砍了手。 “你说一个无手无足之人,连活命都成问题了,这种时候还想着去告一个根本没有证据的状,有用吗?” 严渠说不出话来。 严梁越过他,走出门外。 家丁迎面走过来,脸上同样有着仓惶之色:“大公子,老太爷那边……那边有请。” 最近同样的神色看的太多,实在不足为奇,严梁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朝着上房走去。 上房里几个被提上来主事的姨娘和管事娘子都立在门内,大家都很沉默,连东西两面厢房廊下挂着的几架鹦鹉画眉都安静了许多。 严梁直接从庭院里走过去,渐渐听到了来自几个小庶女的低微的啜泣声,又伴随着姨娘的低声呵斥。 屋里头,严颂和老夫人坐在上首,俱都无言。在夫家强势了一辈子的老夫人此时佝偻身躯,宛如一夜之间已经腐朽。 “大公子来了。” 大家听到通报,都慌忙让出路来。 姨娘及庶女们惊惶地屈膝行礼。 严梁直直走到严颂面前行了个礼。 严颂起身指了指书房,祖孙俩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你也已经知道了?”严颂扶着桌子缓慢的坐下。 严梁点头:“老三方才告诉了我。” “大势已去……”严颂哀叹,从抽屉里拿出来几张路引,还有几张入籍文书:“这是往东南去的,我让人给你和荣哥儿善姐儿另拟了名字,明日天一亮,你便以巡视田庄为名带他们出城去吧。 “服侍你们的人会在沿途不断接应,最终汇合一处同你们南下。 “江南靠海的几座小城里皆有我们的田庄商铺,银庄里也有足够的存额,够你带着他们好好过活的了。 “若是有变,杭州城里有几个常年出海的商户,曾经受过咱们家的关照,只要你找到他们,他们便会带你们上船。去了海外,谁也管你们不着了!” “祖父!” 严梁抬起通红的双眼。 严颂又拿出一个匣子:“商户的名字住处都在里头,还有严家的族谱,你将来不管到哪儿,都务必把咱们的香火延续下去。如此,我也就算不愧对祖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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