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严梁扑通跪下来,“眼下远未到山穷水尽之地步,您何须如此? “孙儿身为严家子孙,又岂可于危难之时抛下祖父母不顾而苟且偷生?” “等到了山穷水尽,就晚了!”严颂眼里浮出泪花,“你父亲死的那般突然,谁能料得到? “后日就到了我向皇上交差的期限,宫里正等着我呢! “一旦降罪,沈家陆家必会趁此机会落井下石!难道非得等到那个时候再匆忙行事吗? “你本是个头脑清醒的男儿,从非迂腐之人,就更不要在此时犯糊涂!” “祖父是在让孙儿当个不孝不悌不仁不义之人!”严梁紧攥着他的手腕,双目迸出锐光:“孙儿从小仰慕祖父,在我心中您是一等一的大丈夫,如何严家被逼到了此时此刻,您却反而退让了? “我从未听说过两军交战之时,是靠退让保住城池的,与其殚精竭虑替孙儿两个孩子谋求出路,我倒宁愿祖父趁着眼下余力尚存,依孙儿之言下定决心杀出一条生路!” 第412章 想沉沦吗?也行 严颂看他片刻,把腕上的手拂开:“谈何容易? “皇上倚赖的几大衙门,锦衣司我们已经失败了,军防上没有比胡玉成更为合适之人。司礼监那边我们也已失守,从前如同铁板一般的内阁,已经杀进去了一个陆阶。 “以上几处,没有一处是我们可以完全掌控的。 “除此之外,陆阶入阁后,朝堂之上原先摇摆不定的那些人,已经倒去了大半。 “如今还围绕在你我身旁的,只有利益与我们息息相关的这一批了。 “可仅凭如今我们这些力量,还能够与陆家沈家较劲吗? “即便是按照你所说的夺权,便是成事,如何能够控制得住局势? “皇上龙体已经不妙了,纵然我们不动手,陆阶他们也早就防备着这一刻。皇上一倒,太子上位,哪里还有我们的机会?” 严梁站起来:“如果太子上不了位呢?” 严颂目光骤然一凝。 严梁扬臂指着宫廷方向:“皇上的刀已经架在我们脖子上,那太子既然已经与沈陆两家勾结,将来登位必然也不容你我! “这样的储君留着干什么?既然要做,自然是要做个干净!” 严颂站起来:“你好大的胆子!这样的主意你也敢出?” “有何不敢?”严梁把手放下来,双目喷火:“蝼蚁尚且偷生,我严梁为何要等死? “我严家为朝廷,为社稷,为皇上,鞠躬尽瘁,是没有立下过功劳吗? “那所谓的枉死的万千忠臣和黎民百姓,是仅死于我严家一家之手吗? “就算我严家盘踞朝堂,一手遮天,宫里不知道吗?他出言阻止过吗?这不是他想要的吗? “我们不过是他的刽子手! “是他养的一条狗! “他把我们给养壮了,才能去替他杀人! “给杨廷芳论罪,是他的主意!是他想杀!祖父您做了什么?您不过是顺应了他的心意,替他背下了这个骂名! “而天下人却只把罪责怪到您的头上,恨不能将我严家上下碎尸万段! “如今他得尽了好处,开始卸磨杀驴,说杀就杀,说整就整!他可曾顾忌半点情分?” 书房里充斥着他激昂的语言,窗外的风声似乎都静止了。 严颂喉咙抽了两下,说道:“可你父亲贪墨军饷,却不是他的主意……严家纵然有功,也的确有过,胳膊拧不过大腿,这天下终究是他的,难道我们还能跟他去理论吗?” “关键是他如今只论严家的过,不论人家的功!”严梁上前,“您自幼教导孙儿忠孝仁义,孙儿不敢忘! “只是他不仁我就不义! “这天下我也不要他的,但这个皇帝不行我们就换一个! “难道天下只有东宫一个皇子吗? “湖北德安那位与东宫同岁的宁王,当年差一步就是储君人选,他莫非不想上位称帝吗?!” 严颂望着眼前激昂的年轻人,下意识想要抬手去捂他的嘴。 家丁在门外叩响了门:“老太爷!大理寺那边传消息来了!” “何事!” 祖孙俩同时转身。 家丁颤声道:“送信来的人是吴大人的人,他说今日一早,御史言官又把严家告了一状! “他们把老爷当初在祖籍选王气之地建宅之事翻了出来,另外又不知从哪里听到的风声,竟然诬告老爷暗中通倭,大理寺不敢擅专,方才将状子与一堆所谓的证据全都传交宫中了!” 屋里顿时静默。 严颂身子晃了两晃,跌坐在椅子上。 “当年堪舆的地师不是都已经处理过了吗?为何还是让他们抓到了把柄?这通倭又是怎么来的?!” 他攥进了拳头,冒出泪光来的双眼露出了几分茫然。 “祖父!”严梁望着他,“这就是现实。倘若我们还是选择隐忍,那日后像这样的状子,还是不断会有! “严家掌权太久了,做下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完全不留手尾。 “这些破绽会被他们抓住,然后像钝刀割肉,一点点将我们磨损致尽! “时至眼下,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就算此番皇上还会给我们一条活路,也终有一日会彻底成为弃子! “难道您还要犹豫吗?” 严颂抬起双眼,张了张嘴,却未曾说出话来。 严梁绕到他身侧:“往年宁王府的人入京讨年例的时候,是我接待的。我认识王府的长史,从前南下的时候也见过宁王。 “京畿舆图我已经找到了最详尽的版本送过去了。只要你我准备好了,宁王府十日之内会做好抵京奔丧的准备!” 严颂道:“你是何时开始筹谋的?难道你早就存了拥护宁王之心?” “我没有。”他摇头,“但当初明明皇上对宁王更加宽容,李泉一干人还是坚持论长幼支持立裕王为太子,宁王有理由恨这些人。 “我只是在父亲死后,派人去宁王府问候了一番。” 严颂望着这个一手养大的长孙,忽然觉得有点陌生。 他纵然也欺君,也弄权,但他跟着皇帝一路走来,几十年连快石头也捂热了,一辈子也没有想过背叛皇帝,他想着那些清流就算把他们严家掘地三尺告个遍,也不可能把他和谋逆两个字上扯,没想到最终却要落实在孙辈身上。 “陆阶已经入阁了,搞不好哪天就成了首辅。朝中能死能一个杨廷芳,就能死第二个。” 严梁手抚着书架,缓声道:“前阵子皇上已经下旨,等沈博回来之后便让他调离兵部,这正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孙儿说尽了利弊,权势人脉都在祖父手上,全凭祖父定夺。” 他转过身来:“祖父想沉沦吗?若您想,孙儿又岂敢违逆? “自然也是会带着一双儿女陪祖父到最后。 “到时哪怕我严家人的血淹没了整个菜市口,孙儿能够陪伴祖父,也无怨无悔。” 严颂喉咙发紧。 透过窗户望着这座由自己一力建起来、并且发扬光大的偌大门庭,想到许多年前进京赶考之前在祖宗灵前许下的承诺,他颤须片刻,又缓慢地坐回了椅子之上。 第413章 路引 派出去的人在胡玉成那边碰壁的消息虽然不见得阖府皆知,但一大早从上房透露出来的肃杀的气息,依旧随着秋风感染了每一个人。 而当分担了家务的庶子们把严家又被告状的消息带回府中,内宅之中就更加惶惶然了。 每一个进入到这座府宅里的人,都是为了求取平安富贵,倘若平安富贵也成了泡影,这谁还能坐得住? 管事娘子们找不到严梁,便把话到了严渠这里。 严渠岂是什么善人? 拎着把长剑闯入后宅,连刺了两个丫鬟,把一干女眷吓得尖叫连连,却更是惹的哭声不止了。 严梁的人把他找到后,拖拽着来到长房。 严渠也猜到此番发疯定然落不到好果子吃,进门就跪下来。哪知道严梁只是让人捡了他的剑,掏出他一贯雪白的帕子,一面擦拭一面跟他说:“你从护卫里精选出两批人来,一批至少三十人,一批十人。 “天黑之后,人多的这一批从南门出,人少的这批从北门出。 “然后你穿着我的衣服,乘着我的车马,跟着人少的这批护卫从北门出去。” 严渠愣住:“大哥在筹谋什么?” “不要问。”严梁把擦好了的剑插入几案,“途中不管见到什么人,你就只管往南边走。 “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露面。” “那我还回来吗?” “当然回来!”严梁目光像是湖水下藏着的刀子,“露面之后你就回来。路上若遇有意外的情况,看这个锦囊便是。” 一个锦囊抛到了严渠怀里。 他还想问,严梁却已经出去了。 …… 沈轻舟和杨伯农连夜把陆阶交代的事情办妥之后,果然朝中又掀起了轩然大波。 每个人都在观望严家的应对,又或者是在期待当前朝堂之中东西两股风究竟谁胜一筹? 陆阶今日往内阁去的晚了些。 一进门衙役便跑过来:“大人,皇上一早派人传来口谕,请大人三日之内将周胜一案所有的涉案赃银,全部按照册簿上的数目清点要入国库!” “三日?” 陆阶立刻在门槛下停步。“谁来传的旨?” “是黄门郎刘毅。” 陆阶目光一闪,扭头看着自己案上那成堆的册簿,许久才说道:“知道了。” 太尉府里,陆珈已经听了一早上街头的消息。 银柳他们不停地前来禀报酒楼茶室之中为此下赌注的人已经多到何种地步,被打发去大街小巷里探听各家官户反应的护卫,也眉飞色舞的回来告知那些墙头草们正打算偏向哪股风。 只有前世亲眼目睹过严家绝地求生的陆珈,不看到铡刀落下来,根本不会放心。 秋娘来看望她,陆珈顺道把她留下来:“不知道严家那边会干什么,您住一阵子再回去。” 秋娘着慌:“我还特意养了几只药鸡给姑爷补身……” “鸡也接过来。” 秋娘无语了。 拂晓在此时走进来:“陆大人那边派杨先生来传话,说是今日被公务缠住了,恐怕无暇抽身,昨夜里商议之事,恐要大公子和少夫人都盯着点了。” 陆珈敛色:“杨先生呢?” “杨先生赶着回陆家面见二老爷三老爷,只是留下话来就走了。他说陆大人奉旨三日内清点周胜疑案所有的涉案赃银,这本该半个月才能完成的,如今不得不全力以赴了。” 陆珈神色更加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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