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跃言尽于此,她拍拍陈昌的肩,起身离去。 牢门再次上锁,这间狭窄的囚室仍是他一人,可陈昌的心境与之前天差地别。 他双手覆面,犹如一只煮熟的虾蜷缩在地面,渐渐地,传来呜咽声,泪水顺着指缝泄出,没在干草里。 时隔一旬,陈昌一案有了结果,陈昌收受贿赂,罪证确凿,但皇后感念其多年苦劳,今抄没大半家产,将其发配西南戍边。 朝堂上还有官员不平,认为处罚过轻,孟跃似笑非笑,“诸位既然觉得本宫偏袒陈昌,不若本宫从重处罚,将其斩首,抄家灭族。从此后以陈昌一案为标准,但有官员收受贿赂,皆按例处置,如何啊?” 百官心头一惊,若真应下皇后之言,恐怕大半个朝堂都要杀穿了。 中书令连承出列道:“西南艰苦,此番陈将军戍边,一来折罪,二来也能护佑西南百姓,此等两全其美之事,臣万分佩服,皇后圣明,陛下圣明。” 百官齐声附和,“皇后圣明,陛下圣明。” 消息传入恭王府,恭王沉默片刻,轻声笑了,“不愧是跃儿。” 狠辣中带有一丝温情,令人爱不得,恨不得。对朝堂百官,对她自己的心腹都有了交代。 探子深深低下头,耳不闻,眼不见。 此事了了,恭王抛诸脑后,他并不认为陈昌一个半废人发配去西南,还能掀起风浪。 那边大大小小,有名号的,没名号的,二三十个部落,兼之当地望族,玩也能玩死陈昌。 天上日头高升,陈昌一身布衣,从大理寺出来,陈荷夫妇来接他,一同的还有周杏儿。 陈府大半家产罚没,但剩下的三成家产也不少。由张澄代管。 周杏儿不知情,她一身布衣,乌发反绾,只别了一支兰花银簪。 此刻她抱着布裹,泪盈盈的望着陈昌。事到如今,陈昌还是心软,他别过脸,从怀里取出一封和离书给她。 “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我都有错,这封和离书给你,剩下的家产折价,估摸有三千两,悉数与你,今后……”陈昌闭上眼,“咱们再无瓜葛。” “不要!”周杏儿抢过和离书,撕的粉碎,她跪在陈昌脚边哭道:“昌郎,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要和离好不好。” “昌郎,我向你保证。今后我娘家兄弟就是碰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理他们了,昌郎,你别不要我,昌郎……” 陈昌往旁边走了几步,没想到周杏儿膝行而去,紧紧抱住他的腿,“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我不能没有你……” 陈荷和张澄虽然气周杏儿,但现在也看不下去了,夫妇俩左右搀扶周杏儿,陈荷低声道:“周娘子,你如果担心以后日子难过,我和澄郎再给你添一千两,你手握四千两银子,再寻如意郎君,是轻而易举的事。” “谁要你的钱!”周杏儿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陈荷。 陈昌:“阿荷!” 张澄:“娘子!” 陈昌和张澄立刻扶住陈荷,张澄怒不可遏,大骂周杏儿,“你这毒妇,荷妹好心待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倒打一耙,你简直无可救药。” 陈昌也沉了脸,对周杏儿的心软也散了,寒声道:“你不要和离书,那只有休书。” “不!”周杏儿起身向陈昌抓来,却被陈昌反手挥开,摔在地上。她发出一声惨叫,把陈昌三人都吓了一跳。 张澄狐疑,“……你不要装了。” 周杏儿满脸痛色,捂着肚子哀嚎,“好痛,我肚子好痛……” 张澄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不会吧,不会那么巧罢。 他眼前一花,陈昌已经抱起周杏儿往大街跑,张澄赶紧道:“昌哥,我们有马车。快上马车。” 一行人匆匆将周杏儿送医馆,经过大夫诊断,周杏儿有三个月身孕。大夫还把陈昌骂了一通,怪他照顾不周。周杏儿立刻帮夫君说话,嫌大夫多管闲事,把大夫气的翘胡子,甩袖离去。 张澄和陈荷对视一眼,只觉得命运弄人。 这个孩子不该来的。 周杏儿温柔的抚摸腹部,向陈昌娇嗔道:“昌郎,我们有孩子了,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我这一回罢。” 她满脸希冀,试探着钻进陈昌怀抱,小心翼翼靠在他宽阔的肩上。 从第一次见面,她误将陈昌当贼人打杀,扑了空要摔倒时,是这个男人搂她在怀,天光晕着这个男人坚毅的面庞,她就再也忘不掉了。 钱少没关系,发配西南也没关系。陈昌在哪,她就在哪。 况且,以陈昌的本事,一定能爬起来的,这次她会乖一点,不给陈昌添乱了。 过几年,她又是高官娘子。 周杏儿陷入畅想中,一脸幸福,却听陈昌道:“孩子流了罢,否则你不好再嫁。” “你说什么!”周杏儿不敢置信的直起身,“昌郎,你糊涂了罢,这是我们的孩子,你的亲生孩子!” 陈昌意外的平静,“我知道流产伤身,我会再补你一千两银子养身子,只是我现在拿不出,我给你打张欠条,两年之内一定还你。” 周杏儿气的说不出话,眼睛一眨,滚下两行泪。 陈荷和张澄也傻眼了。陈荷张张嘴,想说什么,看见周杏儿又闭上嘴了。 陈昌搁下话,起身走了,背影决绝,毫不犹豫。周杏儿终于意识到事情严重,她忙不迭跟上去,陈荷要跟,被张澄拦住。 陈府被封,陈昌前往外面置办的小院,周杏儿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小巷内清幽,陈昌忽然回首,“杏儿,你我第一次夜晚……” 周杏儿忽然抱紧布裹,浑身都绷紧了,双眼睁得大大的,紧紧回望陈昌。 陈昌自嘲一笑,“算了。” 他径直入院,周杏儿忙不迭跟上去。陈昌没撵她。 次日黄昏,周杏儿才醒来,屋内的安神香燃尽了,桌上摆着四千两银票,一张欠条,以及刺眼的休书。 院门打开又嘭地关上,周杏儿抱着布裹往西城门跑,她跟守城士兵打听,才知道天一亮,陈昌就走了。 夜色袭来,天上黑透了,周杏儿抱着布裹,茫然的站在城门处。 天大地大,她竟无归处。 陈昌离京后,陈荷一直忐忑,周杏儿上门她要如何应对。但一连多日,张府外都无人闹事。 周杏儿犹如人间蒸发了。 而周家人被官府搜了身上钱财,赶回原籍。
第155章 朝堂恢复平静,入冬后以京都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废除宵禁,开放夜市。 御史对此颇有异议,“皇后,开放夜市虽利经济,但凡事有利有弊,臣以为偏远地区开放夜市,弊大于利。” 曹御史向天子和皇后陈述利害。 朝廷开放夜市,是为了促进经济,但偏远地区的经济有限,白日里的买卖来往已经足够,若是开放夜市,反而是给贼寇可趁之机。 因为御史台与皇后素有嫌隙,曹御史已经做好据理力争的准备。没想到皇后道:“本宫觉得曹御史所言有理,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顾珩欣然应允,当下修正诏令,中县以下包括中县仍旧实施宵禁。 曹御史愣了愣,本能道:“陛下英明,皇后…英明。” 因着此项令,冬日里,瑞朝前所未有的热闹。 宫中也一派喜庆,永福进宫陪伴太皇太后,同连太后来往。 红蓼事无巨细上报,孟跃颔首,此时孟五娘进殿,见礼道:“阿姊,这是花房和尚衣局的账册,我已经瞧过了,没甚问题。” 孟跃夸奖,“做的不错。” 孟五娘也跟着笑起来,忽然,她顿了顿,犹豫道:“阿姊,从紫宸宫去往长宁宫的路上洒扫换了新人。我瞧着眉眼…” 她吞吞吐吐,孟跃和红蓼都看去,孟五娘硬着头皮道:“眉眼和神态有些像您。” 孟跃挑眉,“只是有些像,会让你这么在意?” 孟五娘:……… 孟五娘再次惊叹阿姊的洞察力,于是改口道:“约摸八分像。不止相貌,更是神态。” 傍晚,奉宁帝摆驾凤仪宫,孟跃与顾珩对弈玩乐,孟跃忽然提起此事,殿内一声清脆连响,白子在棋盘上转圜许久,才归于平静。 顾珩黑了脸,“哪个王八这么居心叵测!!” 孟跃噗呲笑出声,她抛着手中黑子,淡淡道:“是啊,哪个王八这样迂回曲折,好难猜啊。” “十七!”顾珩咬牙切齿,气的不行,“我真想给他拨一百亩地,让他没事儿就去把地耕了。” 殿内笑声愈大,孟跃把棋子丢回棋盒,她也不下棋了,行至顾珩身侧,在顾珩疑惑的目光中,孟跃双手捧住他的脸,揉了揉,啵唧一口亲在顾珩的“嘟嘟唇”上,笑着朝外间去。 顾珩立刻把恭王抛诸脑后,跟上孟跃,牵住孟跃的手,“跃跃,今天的夕阳很美,咱们去御花园逛逛。” 孟跃刚要应,没想到陶素灵端着药汤而来,双方碰个正着,顾珩略通医理,先接过药碗,嗅了嗅,又舀一点药汤尝了尝。 因为他动作太自然,太流畅,直到看见药汁入天子口,陶素灵才回过神来,双目圆睁,目光在帝后之间徘徊,满脸都是“求救”。 孟跃也有点尴尬,前两日陶娘子与她说过改药方,药汤更改为饭前饮了。 她今日给忘了。 孟跃挥退人,等顾珩尝过药汤,她主动坦白,诚恳认错。 顾珩:……… 质问卡喉咙里,不上不下了。 孟跃把药汤一饮而尽,而后挽着顾珩的手往内间走,顺势添了两盏灯,屋内灯火亮而柔和。 她搬走榻上小桌,依偎在顾珩肩头,把玩着顾珩修长的手指,轻声道:“因为我实在太喜爱阿珩了,非常想与阿珩有个孩子。” 她握住顾珩的手,垂首啄吻,放在自己心口,顾珩一颗心都要化了,还强撑生气,“跃跃,你不该瞒着我。” “阿珩,我知错了。”孟跃矮身蹲在顾珩身前,仰视着他。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水润含情,从顾珩的角度俯视而下,孟跃楚楚可怜,颈间一点雪白,更叫人遐想无边。 顾珩干咳一声,眼睫垂落,抬手扶起孟跃,将人搂入怀中,“下不为例。”丝毫没有气势。 说完,他一口咬在孟跃肩头,很轻,连个牙印都没有,孟跃感到一阵浅浅的痒意。 她伸手圈住顾珩的脖子,与他依偎。 晚膳后孟跃药浴,顾珩在一旁估算时间,按照陶素灵所言,为孟跃针灸。 如此几番,转眼腊月廿七,奉御为皇后号脉,神情惊奇,感慨陶娘子人不可貌相,年纪虽轻,却是非一般人物,当真除了皇后旧疾。 顾珩比孟跃还高兴,家宴上,奉宁帝举手投足间,都是对皇后的爱重,帝后对视间,奉宁帝眼里的情意泄露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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