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妃腾的起身:“珩儿!” “十六殿下——” 孙嬷嬷三两步上前,扣住翠青肩膀,甩了几个大耳刮子,命人压下。 顺妃搂着十六皇子心疼坏了,想要抚儿子的头,又怕弄疼他,更加恼怒翠青这个祸害,面寒如霜:“拖下去,杖五十!打发得远远的。” 翠青几乎昏过去,五十板子下去,她就废了。 “殿下,殿下”翠青膝行上前,嘭嘭磕头:“十六殿下,从您出生起,奴婢就在春和宫伺候了,没有一天不周到,奴婢对您忠心耿耿,殿下,娘娘明鉴哪。” 胡嬷嬷老泪纵横:“娘娘,翠青那丫头是蠢笨小性,可是她对娘娘和十六殿下的心,真真儿的啊。” 顺妃给儿子的额头抹药膏,神情微动。 “娘娘。”胡嬷嬷按了按眼角,一气三叹道:“老奴三世有幸才能伺候娘娘,得娘娘照拂,安得晚年,是天大的福分。没想到老了老了,还有翠青丫头在跟前舒心,尝到一丝天伦之乐,老奴…老奴这些年没求过娘娘,求娘娘看在老奴…” 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听胡嬷嬷意思,翠青姐姐和胡嬷嬷是亲人?” 胡嬷嬷一梗,不悦道,“悦儿姑娘见识浅薄,不知道宫里不是你随便插话的地方。” 孟跃不羞不恼,她只是迟疑道:“胡嬷嬷和翠青姐姐看起来感情很深,如果娘娘和十六殿下执意罚了翠青姐姐,胡嬷嬷会不会心生怨恨?” 好歹毒的丫头。 胡嬷嬷看向主位,顺妃方才还松动的神情又冷了。 翠青被堵了嘴带下去,胡嬷嬷也被“请”走。 顺妃娘娘哄着晕乎的十六皇子歇下,一时间,主殿只剩顺妃与孙嬷嬷主仆,以及殿中跪着的孟跃。 顺妃娘娘打量她,孟跃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头发半束,露出一张鹅蛋脸,她的肌肤不算白皙,但眉间有股英气,鼻梁微挺,瞧着就是个机灵有脾性的。 “你很聪明。”顺妃娘娘点穿她。 孟跃俯身一拜,再拜,三拜。 顺妃不解:“你这是何意?”求饶也不像。 灯芯爆出一点碎花,灯火摇曳,将孟跃一双半垂的眸子点上亮光。 “不瞒娘娘,奴婢与翠青、桃柳结怨许久,她二人想害奴婢,奴婢心中亦是有数。” 顺妃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条斯理拨了拨,“所以你利用了十六皇子,你好大的胆子。” “娘娘明鉴。”孟跃并不惧,条理清晰解释:“怂恿十六殿下去湖泊看小天鹅的是翠青,并不是奴婢。若奴婢真生恶心利用十六殿下,在湖边时,奴婢就会与十六殿下一道避开人群,给翠青她们创造机会…” “放肆!” 上等的汝窑天青瓷茶盏砸在孟跃身侧,飞溅的碎瓷划伤她的手背,血珠垂落。 孟跃垂首静默,一双穿花百碟缎面鞋映入她眼中,下一刻,孟跃被顺妃掐住下巴抬起头。 “只要本宫一句话,你再也没有明日。” 如孟跃所言,牵连皇子比谋害一个小宫人的罪名大多了。但这也触了顺妃要穴,谁害她的珩儿,她不死不休。 孙嬷嬷惊骇孟跃的大胆,小心帮着说了一句:“娘娘,湖边时悦儿主动把十六殿下交给老奴,并不敢使十六皇子涉险。” 顺妃理智微缓,又看向面容平静的孟跃,她坐回主位:“……说下去。” “奴婢以身诱敌,在奴婢的预想中,翠青和桃柳谋害奴婢的场面会被任意一个宫人撞破…”孟跃叹道:“不管娘娘信不信,奴婢并不想十六皇子看到那一幕。” 顺妃点着扶手。怒火退下,顺妃心惊孟跃小小年纪心机之深。 往日孟跃与翠青争执,恐怕也是有意为之。 这样的人放在春和宫,放在珩儿身边,会不会…… “娘娘,宫女进宫,进宫之后的去处皆记录在册,奴婢年少入春和宫,他日纵使离去,也没有哪位主子敢用奴婢。奴婢只能一心盼着娘娘和殿下好。且奴婢是京郊人士,父母姐弟皆在。”孟跃与顺妃分析利弊,安顺妃的心,又自荐己身:“奴婢出身乡野,识五谷,辨草药,凫水奔袭皆不在话下。” 顿了顿,她又道:“奴婢家中尚算宽裕,奴婢的弟弟进学,奴婢也跟着学了三五个字,不叫做个睁眼瞎。” 顺妃与孙嬷嬷对视一眼,撇开对孟跃的偏见,再去瞧她,几乎挑不出孟跃的短处。 花烛削减,良久,顺妃沉声道:“你先退下。” 次日,孟跃两级跳,直接从做杂活的三等小宫人,升为十六皇子身边的一等大宫人。
第3章 宫里少有十岁出头的大宫人,没有备着相应宫服,只好把翠青的宫人服改了改给孟跃。 少女乌发绾成两个髻,簪着珍珠和烧蓝小花,上身着一件草青色的窄袖交领衫儿,浅蓝色丝绦系酢浆草结,下面着翠绿色盘银彩绣宫裙。 针线娘子仔细为孟跃量尺寸,心中艳羡,听闻十六皇子身边的大宫人刻薄狠毒,险害了这小宫人,顺妃娘娘怜弱,破格提拔她。 针线娘子蹲下,又给孟跃量脚,一一记下尺寸,她笑道:“一旬后,我会给悦儿姑娘送来四季衣裳和鞋袜。” “多谢姑姑。”孟跃行礼,针线娘子侧身,只受了半礼。 孟跃送针线娘子出屋,又客气几句,这才进偏殿。 殿内两名二等宫人看见孟跃,一脸诚惶诚恐,害怕孟跃报复她们。 孟跃视若无睹,径直向书房去,十六皇子正跟着女先生念书,睁着眼哇啦哇啦读论语,只过耳不过脑。 孟跃立在珠帘后,静静瞧着。 十六皇子是秋分次日出生的,正正算起来,还有俩月十六皇子才真正满六岁。正式过了六岁生辰,十六皇子就要去上书房念书了。 说来也巧,她与十六皇子的生辰仅隔一月。 孟跃思绪飞散,不知不觉书房内的读书声弱了下去,孟跃抬眸,十六皇子玩自己嫩生生的手指,嘴里有一句没一句。 女先生沉声:“十六殿下,专心。” 十六皇子重新举起书,又开始哇啦哇啦念。 孟跃肃色,十六皇子人在这里,心不在这里,能学什么? 半个时辰后,念书结束,十六皇子放下书就跑出去了,连珠帘后的孟跃都没发现,可见多么迫不及待的离开。 女先生摇了摇头,叹息离去。 孟跃掀帘而入,行至紫金檀木书案旁,翻看十六皇子的书籍,除却《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蒙求》这种基础的启蒙书,还有《九章算术》,医学类的《黄帝内经》,陶冶情操的《诗经》《棋书》和《论语》等。 平心而论,女先生并非照本宣科之人,她为十六皇子释义引导,耐心讲解,可惜收效甚微。 并非女先生不好,顺妃娘娘爱重儿子,请来的女先生自然是慎之又慎,女先生教的没问题,十六皇子伶俐可爱,也无甚问题。 问题出在教学内容。 人说半部论语治天下,通篇都在强调忠孝,仁政,伦理道德。就像无形的尺子挥舞在身边,时时告诫十六皇子,不准这样做,必须如何如何。 十六皇子排斥也是情理之中,他老老实实跟着女先生念书,无非是因为顺妃娘娘叮嘱过他。 但长此以往,恐生厌学。 孟跃将书籍整理,离开书房。 偏殿外,小全子捉了蝴蝶,正在陪十六皇子玩。 这种鲜活而生动的活物,比冰冷威严的文字更有吸引力。 十六皇子跑动中,一张小脸红通通,忽然瞧见孟跃,也不管蝴蝶了,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来,牵着孟跃的手:“跃跃一起玩。” 孟跃笑应,园里一片欢声笑语,顺妃娘娘揉了揉眉心,喜忧掺半。 女先生与她说了,珩儿念书并不如何用心,如今在春和宫也就罢了,他日入上书房,还这般调皮,可如何是好。 胡嬷嬷劝道:“娘娘不必太担忧,去了上书房,十六皇子念的书多了,知文明理,自然就明白娘娘的苦心了。” 园里的热闹不减,配殿的赵才人忍不住瞧,看见十六皇子身边的孟跃,不解:“十六皇子身边的大宫人,怎么换成一个小丫头了。” 章嬷嬷简单解释,赵才人不太赞同,“顺妃娘娘就算补偿,提拔那丫头做个二等宫人顶天了,十六皇子身边的大宫人还是得成熟稳重。” 章嬷嬷迟疑:“听说是十六皇子要求的。” 赵才人惊讶:“顺妃娘娘就这般依着十六皇子了?” 章嬷嬷使了个眼色,主仆二人回屋,章嬷嬷低声道:“顺妃娘娘流产时伤了身子,再不能有孕,她这辈子只一个十六皇子,怎么宝贝都不稀罕。” 赵才人沉默,半晌道:“那个丫头真是好运道。” 日头攀升,十六皇子有些乏了,孟跃蹲下给十六皇子擦汗,忽然咦了一声。 十六皇子:“跃跃,怎么啦?” 孟跃指着十六皇子身后的太阳,“早上时,我见太阳那么那么大。”她两只胳膊比划一个大圆,“但这会儿又很小很小。”她拇指和食指合拢,比了个小圈。 然后孟跃得出结论,“近大远小,看来早上的太阳离我们更近。” 十六皇子眨眨眼,“是这样吗?”他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十六皇子眯眼去瞧,好像…这会儿太阳是小了一点喔。 午膳后,十六皇子与顺妃娘娘说起此事,顺妃微愣,看向十六皇子身侧的孟跃。孟跃低眉垂眼。 顺妃想了想道:“珩儿这说法有理,不过…” 十六皇子:“不过什么?” 顺妃娘娘牵着儿子的手走向殿门,“珩儿,热不热?” 十六皇子诚实点头,顺妃娘娘又问:“那早上热吗?” 十六皇子摇头,“早上很凉爽。” 顺妃娘娘笑:“那不就是近热远冷吗?母妃觉得晌午的太阳离我们近。” 十六皇子呆住了。 他觉得跃跃说的有道理,母妃说的也有道理,可是两个人的观点又是完全相反的。 可怜的十六皇子,但凡多读两本书,都不能叫顺妃和孟跃忽悠了。 十六皇子揣着疑问回偏殿,他忍不住问孟跃,“跃跃,什么才是对的?” 孟跃摇头:“奴婢不知道,或许书里有。” “书里没有,先生从来没教过这个。”十六皇子很笃定。他怕孟跃不信,还把孟跃带去书房,将书翻给孟跃看。 “书上没有的。”十六皇子再次强调。 孟跃翻着论语,道:“孔圣人尚不能决断,殿下不知道也寻常。” 十六皇子眨眨眼,又眨眨眼,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他惊的踮起脚捂孟跃的嘴,环视四下,小声道:“跃跃不可以说孔夫子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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