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郎辞……?大阵受创,穹苍无人,她趁机跟在阎笑寒后面跑过来了。那她是在找—— 就在此时,一股诡谲无影的黑雾猛地平地窜起,途径之处前,众人早已纷纷避开,像小鸡缩在母鸡翅膀下面一样,把自己尽力塞到徐青仙和玄素后面。仍脱离徐行众人保护范围的也只有医者而已,因为在此刻,这些人认为救治比自身安全更重要。 但郎辞是紧跟万年库其后来的,以郎无心此人一贯的作风,她对计划绝然一无所知,她压根就不知道这里方才发生了什么,更不知这一团黑雾是什么东西,又究竟有多恐怖! 徐行立即冲去,喝道:“躲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在郎辞听到这句话前,她的注意便彻底被不远处的身影吸引走了。霎时,她那张憔悴的脸上亮起狂喜的纯粹光芒来,宛如珍宝失而复得。这是撇除所有思考的本能神情。她立即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讷讷道:“姐……” “……” 郎无心自一片昏暗中睁开眼,神色冷静。 鼻端满是血腥味,和炙烤的烧焦味,衣摆被血濡湿了,胸前腰侧也是,泛着令人不适的粘腻触觉。但这些都不是她的血,就像她身前簇拥压着的,都是别人的尸体。 天灾发生的那一刻,她附近的穹苍门生都奋不顾身地扑了过来——因为她是军师,是客卿长老,所以这些人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她。这和她是谁没有关联,就像从前他们高喊着保护掌门一般保护徐行,而后又高喊着保护掌门般,为了柴辽的指令对徐行毫不容情地下手。 外面的动静自闹转静,郎无心在尸体的缝隙中看见了那棵遮天蔽日的大树,那是黄时雨化成的巨木。 她面无表情地想,真是好一场英雄的盛大落幕。这是他自愿的选择,当然了,她一向会让这些人自愿地做选择,一切也和她所想的不谋而合。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蔺君败了,明明内里是那样超乎意料的怪物,徐行竟还能将天妖放出来,真正将其剿灭之后,这世间会有怎样的变化,这些人会迎来怎样的结局? 徐行……为何还能站起来,为何还那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和她想的 ,想要看到的,也截然相反了。 郎无心看着天际,按理来说,自己应该很是暴怒才对,只是,太平淡了,她的感情平淡到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毫无愤怒,亦毫无喜意。最终的目的就在眼前,万年库中蔺君的身躯在她触手可及之处,而蔺君的意识混在那受创颇重的怪物中,几乎没有自我神智,虽然没了那样的神力,但风险也小了许多,她此刻只要用绝情丝施术,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终于可以,随心所欲了。 为了自由,她可以忍受不自由,忍受多久都可以。就快要抵达梦中的顶峰了,她会将那萦绕不去的白梅香味彻底剥除,那些代表卑贱、耻辱和软弱的烙印彻底抹去,从此,再没有什么可以桎梏她的脚步。 ……顶峰之后,她要踏向哪里? 郎无心冷淡地将身前的尸体推开,仍由他们重重倒在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袖口的尘灰。她朝着蔺君的躯体抬手,袖中一道丝线滚滚而出,就在这短暂到甚至无法停滞的时间内,她的思绪终于偏移了一瞬。 结局…… “你说你有别的计划,完成后,就再也不需要我了。”点着零星烛火的昏暗地牢中,郎辞静静蜷缩在地上,似乎浑身用来捅她脖子的力气全都泄了个干净,再也找不到一点影子了。郎辞双眼无神地道,“那你之后会放我走吗?” 放你走?可笑,没了她就没了骨头一样的人,也奢望起过正常日子来了。你也配。她道:“我从未留过你,不是你自己总要跟上来的么。” “……是啊。从来,都是我自己非要留下来不可。”郎辞喃喃道,“那你会杀了我吗?我知道你那么多秘密,不彻底封口的话,太危险了……” 她微笑道:“那把你舌头割掉怎么样?” 郎辞道:“不能说话,也可以用手写。” 她道:“那就把手脚一起折断了吧。” “那样和死有什么区别……”郎辞好似认为她真的会这么做一样,害怕地不住打起寒颤来,“要这样的话,还不如杀了我……” 她道:“我不会杀你。” 郎辞道:“为什么?总要有一个理由?” 她道:“就像你不会离开我一样。” “我不会离开你,是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家人,因为我对你……你当真和我一样吗?”郎辞靠近了些,手脚上的镣铐发出碰撞的声响,她看着她,明明都对彼此兵戈相向,说过那么恶毒的言语,明明都认为割舌断手是真话了,还在用一种异常软弱的希冀口吻道,“是真的吗?” 她忽的感到一股难以抑制的恶心烦躁感涌上心口。没错,郎辞说得对,待她取代蔺君的身份,身边不适合再出现这个人,干脆在这里杀了算了。……不,不能杀,若是计划万一失败了,她需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郎辞还在不厌其烦地追问:“为什么?” “差不多说够了吧。”她的笑停了,语气也冷下来,“若非当初对我有救命之情,你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烛火摇曳,郎辞静了半晌,忽的幽幽道:“你当真那么在乎救命之恩吗?” “………………” 啊,原来是在这里留存着,她缺失的情感,一瞬莫名而来的暴怒让她的眼睑微微抽动,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竟一时想不出第二句话来驳斥。 微妙的僵持中,一只手自铁栏缝隙中伸了出来,似乎想要抓住她。郎无心往后一退,那只手拼尽全力还是没能触碰到她,郎辞的食指对着她的心口,那一柄银制的长命锁泛着微光,已经陈旧不堪了。 “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我知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郎辞艰难道,“你记得吗,我们还小的时候,那是……元宵节的灯谜会。仇家是谁……我也忘了,只记得天很冷,我害怕得不敢哭出声,眼泪在脸上都快冻住了。他们追得实在太凶了,我真的以为那时要死了!然后,你停下来把长命锁解下给我戴上,还把新的外套披给我,让我赶紧跑回家,说完,你就马上往另一条路离开了。” 郎辞像抓着一根同样陈旧不堪的救命稻草般,瞪大了眼睛直直盯着她,迫切道:“你知道我一直想要戴一戴这个东西,想要新的衣服,你一直都知道的,是不是?!所以,在那时候,你也没有把握能不能逃走的时候,你自己选了一条危险的路,想至少把那两样东西留给我,是不是?!!我记得啊,我一直记得,这怎么可以忘记呢?!你快想起来啊!!我记得,你明明是——” 血色丝线没入了那毫无生机的躯体心口,郎无心面无表情地心道,就是为了这件事,你才一直抱有希望吗。 明明什么,我明明是有感情的吗? ……那一日,她只是单纯的,失策了而已。她认为回家的路上会有剩余的人埋伏,而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所以她把黑夜中能判别身份的长命锁和衣物让郎辞穿上,只是想自己逃生,让郎辞当替死鬼而已。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从来,都没有变过!是你们这种人,永远在一厢情愿,永远在被这种东西折磨…… 耳边的风声响起,郎无心似有所感的转眼,瞳孔中,郎辞正满面欣喜地朝自己伸手, 那团黑雾离她近在咫尺。 郎无心瞳孔骤缩。 这一瞬,分明只是瞬间,却好似被拖得足够漫长了。 ……你们奉为圭臬的所谓爱,撕开表皮,本质就是这样虚伪的东西。 这句话在她心中彻底落下时,郎辞突然变得离她很近、又突然很远了。 郎辞像是毫无防备地被人使全力推开了似的,在地上连着滚了好几圈,脑袋重重砸到了石头上,额角霎时淌下了血,正恍神般张着嘴看向自己。 “……” 郎无心有些木然地垂眼,那道黑雾正缓缓没入她心口,而她的手还悬在半空,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动的手。 再抬头时,身前已被不少人如临大敌地围住了。 这些人或许不知道真掌门之事,更不知道鸿蒙山脉的计划和什么盘算,甚至根本搞不清楚此刻是什么情况,只是无论谁看到自蔺君身体拖出那么个诡异的怪物后,都不会认为它是什么友善之物的,非但避如蛇蝎,更要除之为快。 而为首的徐行正看着自己,那张对着她向来只有假笑、不屑、冷酷、讥诮的面孔,此时终于有了新的神情——微乎极微的愕然。 有个面熟的鹤卫正万分痛惜地道:“军师,你又是何苦!” “…………” 郎无心已经听不到这些人的声音了。她缓缓转过头,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恐怖,对着艰难爬起来,往自己这边走的郎辞平静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郎辞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往后瑟缩了一下,哪怕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她显然感到了气氛很不对劲,寻求庇护似的,还在往自己这边走。 郎无心就这么看着她走近,然后一巴掌重重扇在她脸上,厉声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郎辞被打懵了,嘴角流下一道血痕,她怔怔地苍白道:“我……只是担心你……” 天啊,这一刻,郎无心简直想要放声大笑。 一模一样的场景,竟然能在自己身上发生两遍。滑稽,可笑至极!蠢货诞下同样软弱的蠢货,而自己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循环,自己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只差一步了,永远的只差一步。不,什么只差一步,都只是给自己无能找的借口! “徐行。”郎无心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转向徐行,面上重又带起温和的笑意,这笑意甚至看上去都有些谦卑过头了,“从前的事,是我错了。我是真的知道错了。这东西不好对付吧?它已经很虚弱了,你应该有办法把它从我身上赶出来吧?无论要做什么,我都会配合的,还有它从前传给我的记忆,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尽,全部都会告诉你。” 那鹤卫怔愣道:“军师……?” “现在就用五掌门的躯体可行么?我这里还有绝情丝,你大人有大量,就当帮一帮我,我从此以后会消失在你面前的。”郎无心真挚无比地说着求饶的话,“人总要有改过的机会,你放我一马,求你了。” 徐行道:“所以,你将信件一事刻意告知黄时雨,还藏匿了穹苍的圣物,见死不救,是么。” “是,是我的错,我鬼迷心窍了。但那是蔺君逼迫我这样做,我不得不为!你们也看到了,它有多可怕?是我软弱无谋,是我为虎作伥,是我残酷狠毒,是我沽名钓誉!无论怎样责骂我都是我应得的。我要怎么赔罪你才会信我?我跪下给你磕头,我明白自己错的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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