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卞持盈捏了捏她脸蛋儿:“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样黏人。” 宝淳哼一声:“我就是三五十岁,也能和娘一起睡。” 卞持盈余光看见云阳似乎有些局促,她一愣,忽然记起不知是昌安三年还是四年,她们于郊外遇刺,嘉平牵着她爬上树躲避刺客那一晚。 “好。”卞持盈低低一笑:“那就一起睡吧,只是不要闹腾,若是闹得厉害,当心我把你们扔出去。” 宝淳和云阳对视一眼,皆嘿嘿一笑。 卞持盈看着她俩这幅模样,忽然有些后悔了。这份后悔到了夜里,愈发强烈。 她看着一左一右缠着自己的小姑娘,不禁有些头疼和无奈,但又不能真把人扔出去,于是她就这么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夜无梦,睡得香甜。 翌日是个好天气,日上三竿,明媚灿烂的阳光照射过窗纱,落进屋子来,照得满室通明。 卞持盈宿醉醒来,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左右臂膀发酸且不能动弹。 她艰难地睁开双眼,发现左右手臂都被人紧紧抱着。 “……” 卞持盈费劲把手臂抽出来,看着这两张娇俏的面容,她懒洋洋哼笑一声,翻个身继续睡了。 再醒来时,已经过了午时。 卞持盈坐了起来,锦被滑至腰间,她揉了揉额角和眉心,有些怔忪。 “走这里走这里!”宝淳清脆的声音在床帐外响起。 接着是云阳不慌不忙的声音:“我知道,别催。” 卞持盈回过神来,她抬手捏了捏后颈,才发现手臂酸软得厉害。 她又捏了捏手臂,一把掀开床帐,明亮温暖的阳光一下映入她眼底,刺得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等再睁开眼,两张乖巧的面容突然贴近,吓了她一跳。 卞持盈:“……又要做什么?” 她伸出双手,戳了戳二人的脑门儿:“说说吧,今日又有什么安排,我都听你们的。” 云阳咧嘴一笑:“陛下还真是料事如神。” “娘,你快起来吃饭吧!”宝淳拉着卞持盈的手臂:“吃完饭咱们就出发了!” 卞持盈乖乖起身来,盥洗梳妆吃饭,一干事下来,已经是一个半时辰后了。 “然后呢?”她挑眉看向二人。 二人相视一笑,一左一右上前来,抱着卞持盈的手臂:“您一会儿就知道啦!” 直到卞持盈来到皇家别院,被眼前的大片花圃震惊到了。 “自从我们知道您让迟月姑姑重新修缮皇家别院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把这活给揽过来。”云阳介绍道:“皇家别院的一草一木都是我们俩精心安排的,这片花圃也是,我们早就想带您来看看,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今日正正好!” 卞持盈打量着周围,满意点点头,问:“我很喜欢这里。” 如今是严冬,万物凋零,园子里也是一片枯败。但是卞持盈知道,一旦开春,这个园子便会活过来,春意盎然,姹紫嫣红,郁郁葱葱。 宝淳歪着脑袋伸到她面前:“娘说这话可别说太早了哦。” 卞持盈眼皮一跳:“怎么?” “这一大片花圃。”宝淳手伸得长长的:“都要除草清理哦。” 卞持盈:“……全部?” 宝淳:“是的哦。” 于是直到太阳落山,卞持盈都在亲自打理这片花圃,宝淳和云阳只是搭了把手。 等全部打理完毕,卞持盈已经直不起腰来了。她腰酸腿软得厉害,后背都被汗打湿了,额前也是密汗遍布。 不过她看着这片花圃,心里很是满足。不久的将来,这片花圃里,会盛开她精心照料的花草。 卞持盈留下妃嫔,和让迟月重新修缮皇家别院的缘故,便是将来宝淳登基后,她会来这里,和妃嫔们一起过过闲散生活,慢度余生。 想来,宝淳和云阳是猜到了她的心思,所以才会如此安排。 “娘累了吧?”宝淳给她捏着手臂:“咱们去吃饭吧。” 沐浴后吃完晚饭,卞持盈实在累得不行,盥洗后倒头就睡,睡之前她叮嘱:“明日不必安排了,青鸾殿的折子还没处理,我有得忙,没有闲心去悲伤春秋。” 宝淳和云阳思量片刻,这才作罢了明日的安排。 如卞持盈所说,她次日在青鸾殿待了一整日,顺便抽了宝淳和云阳的功课。 晚些时候,龚娴进宫了。 龚娴也未嫁人,她和卞知盈一样,在同一学府里任夫子,授业解惑。 二人在园子里携手同游,言笑晏晏。 “没想到,一晃马上元嘉十年了。”龚娴看着前路,轻轻叹气:“想当初,我历经无数次重生后再次重生,满心疲倦和郁闷,幸好遇见了陛下,否则,时至今日,我恐怕还在那漩涡里苦苦挣扎,无法抽身。” 卞持盈:“这便是你我命定的缘分,迟早会来的缘分。” 龚娴笑笑,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喟叹:“如今多亏了陛下,我们女子的处境才能好转许多。” 自卞持盈登基以来,颁布了多条新政。 譬如男女同工同酬;鼓励学府聘任女夫子,鼓励女子走出内宅;为偏远地方女子读书认字做的措施;更有女子经商受官府特意保护和银钱扶持,再就是支持女子主张和离等等。 “天下是所有人的天下。”卞持盈感慨良多:“不仅仅只是男子的天下。” 天边红霞舒卷,微风拂面,卞持盈忽然意识到,她和弥深,即将话别。 心里略微荡起涟漪,再无其他情绪涌出。 她想,或许是宝淳和云阳这两日做的努力,驱散了她心里漫起的别离伤感,如今她看着天边那红霞,只是想:有缘即住无缘去,一任清风送白云。 弥家离开长安那日,是个晴天。 杨柳亭还是之前模样,静静立在林中,仿佛还是昌安三年。 卞持盈梳着简单发髻,穿着杏白袄裙,只身进了亭子。 弥深坐在石桌后,他穿着玄色衣袍,衣料普通,头上只一根寻常玉簪,他正在煮茶,煮的是寿眉。 卞持盈定定看了他两眼,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再不敢喝寿眉了。”弥深将煮好的茶推至她面前,笑:“这样金贵的茶,恐怕是最后一次喝了。” 卞持盈也笑,她握着发烫的杯盏:“惠州人杰地灵,以弥家的本事,说不定可以干出一番成就来。” “一切看天意。”弥深低眸轻啜了两口茶:“不强求。” 亭中十分安静,没人开口,唯余茶香袅袅。 不多时,一壶茶尽。 弥深掸了掸衣袖起身来,他看着她纤长的睫毛,莹白的脸庞,眼中只有情意在翻涌,再无其他。 这两日弥深想了很多,从一开始的难以接受、不可置信,到后面的逐渐释怀。 是他忘记了,其实他年少时的心愿是:想和卞持盈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那时他迫切地希望,希望卞持盈可以解除和晏端的婚约,然后和他在一起,他们会是长安最令人艳羡的夫妻,天作之合,登对不已。 可惜,是他杀死了他自己的心愿,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我走了。”他道。 卞持盈放下杯盏起身来,她看了他一眼,接着,她低头取出一封信递给他,无言。 弥深看着她的眼睛,笑着接过那封信,揣入怀中,然后与她错身离亭。 卞持盈看着煮茶的炉子出神。 直至上马车,弥深都未回头。马车即将驶离,他迟疑片刻,将那封信取出打开,里面没有信,只有一根枯黄的柳条。 弥深陡然红了眼眶,他双目爆红,豆粒大的眼泪颗颗落下,他一把掀开马车的帘子往亭子处看,他只能透过薄纱看见那道身影,那道曾经他梦寐以求的身影,可惜后来,他自己亲手将这道身影推开。 马车驶离,离亭子越来越远,风呼呼的吹,吹落了弥深的眼泪,吹不干他心里的潮湿。 卞持盈出了亭子来,她低头看着地上的车轮碾过的痕迹,静静不语。 良久,她披上披风,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回宫。” 【作者有话说】 肥章来噜~[加油] 有缘即住无缘去,一任清风送白云。(出自宋释师范《颂古四十四首》)
第91章 春和景明 ◎宝淳登基◎ 元嘉十七年,元嘉帝禅位,皇太女登基,改年号“奉元”。 “年过四十了。”卞持盈看着镜中的自己,原本锐利的眉目变得平和,只是眸子愈发幽深。 龚娴坐在她身后,闻言笑道:“可是陛下看着,跟昌安那年我见到的模样没两样。” 卞持盈想想:“你我第一次见,是什么时候?” 龚娴记得很清楚:“陛下要为……要为当时的小殿下择公主之师,我穿着芰荷衣裙。” “我记起来了。”卞持盈被她这么一点,便都记起来了:“我记得那时候,宝淳很喜欢你,一直盯着你看。” 容拂替她簪上最后的簪子:“好了。” 卞持盈对镜看着,左右打量,叹道:“窗间过马,岁月如梭,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再怎么保养得宜,眼尾还是有细纹。 不过她也不太在意容貌,她在意的是,曾经那些岁月里的人和事,岁月流逝,但曾经的情意弥足珍贵,哪怕结果不尽人意,可一同走过时,携手并肩的温暖足以令她抚慰半生。 “陛下此次游玩,准备何时归来?”龚娴问。 卞持盈:“归期未定。” “我想去炉城。”卞持盈勾着容拂的衣袖,忆起往昔:“其实我想去逻些城的,但那边山高路远,此生恐怕都难以涉足,听说炉城风景和逻些相似,所以我准备去那边看看。” 她扭头看龚娴:“真不一起去?” 龚娴含笑摇头:“家中长辈身子每况愈下,时日无多,我想多陪陪他们。” 她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容拂,笑意愈深:“就陛下和容大人吗?” “我已经辞官了。”容拂温和开口:“龚娘子不必如此唤我。” 龚娴这才想起来:“对对对,是我糊涂了。” “他自然是要陪着我的。”卞持盈熟稔地靠在容拂肩头:“宝淳如今有云阳在,我很放心。” 说起她们俩,龚娴可有的要说了:“殿下的性子有些急,幸好有云阳县主牵制。” 卞持盈:“宝淳尚且年幼,急一些也无妨,后边儿有的是磨练。” 正说着,便见人来了。 宫人簇拥着奉元帝进了殿来,她齐眉勒着一根金黄飞龙抹额,穿着金黄龙袍,眉目灼灼,飞扬明媚。她那张脸,与卞持盈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有下庭与晏端有几分相似。 “娴姐姐。”晏淑陶笑着朝龚娴作揖行礼:“许久不见了,您精神还是这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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