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真的要败了。 怎么会呢? 他已经赶走了和他争夺江山的母后,他的江山,为什么还是不稳呢? 这个时候的永昌帝并不想承认,过去的太后虽然在分润他的权利,但也在维护他的朝堂,太后就算是再自私,也不会干出让人在风口浪尖上将东水军小侯爷绑回来的事儿。 因为太后跟永昌帝是一体的,她再怎么自私自利,她都要保证自己的儿子永远是皇帝。 但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眼下大军围城,长安这边的大臣们人心惶惶,开始劝说永昌帝放弃长安而逃,退回到北江中,到北江去继续当皇帝。 这很正常,细往前数,以前也有很多帝王打败仗,这些帝王都是败了就卷铺盖跑路,跑到其余地方,休养生息,等着继续打。 江北才子多英武,卷土重来未可知嘛! 但永昌帝不肯。 他不肯! 他身子骨里藏着一股子傲气,这股傲气在大别山撑着他,肯为他的姐姐站出来,这股傲气也在现在撑着他,让他不去逃跑。 他不肯做丢盔弃甲的蟊虫,他是帝王,今日就是死,他也要守在城门去死! “为朕拿刀来。”他道:“北定王起不来,朕起得来,朕去打!” 满朝文武跪着,请“皇上三思”,但永昌帝不管他们。 他固执的要守到最后一刻。 因永昌帝一直在抵抗,长安城死守,最终撑了七日。 这七日内,下面的平民、富商都跑了,就连长安城中的一些小官都卷了铺盖逃跑了,不少大臣明面上没动,暗地里却将自己整个府门的人都偷偷送了出去,这就叫未雨绸缪,好蛋绝不放在一个篮子里。 国能守住,他们是功臣,国守不住,他们也不一定死,新主来了他们也可以投降,新主要杀他们,他们也可以全了名声。 总之,留下来比逃跑的效用更大,那就留下来。 七日之后,北定军无力抵抗,长安城破。 耶律青野不愿意留下降服,败方注定受辱,他果断撤军离开,而宋知鸢不肯走,她要等永安,两人磋磨几日,最终宋知鸢还是被带走了。 不是耶律青野非要让宋知鸢难过,实在是接下来的局面不可控。 北定军撤走之后,长安会被廖家军占据,廖家军会清洗长安,而永安在廖家军也不知道是什么地位,她不一定能保护的了宋知鸢。 永安不会害宋知鸢,但时局会。 所以耶律青野只能带宋知鸢离开。 耶律青野相信宋知鸢与永安之间的友谊,就像是他相信东水小侯爷与永安之间的爱情一样,但是东水小侯爷是什么下场?耶律青野不想让宋知鸢也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 但他们也不是就这么什么都不管的走,耶律青野短暂斟酌后,让宋知鸢写了一封信,顺道给永安留了用得上的东西——东水侯的那一伙亲眷,他自己偷偷扣下,留在了长安郊区之中,顺便留了一队精兵。 虽然他要撤离,但是他能想象到,永安在长安之中的局势,一定不好过,别看永安现在大军压境赢了一场,但后面还有无数场呢。 关键时刻,这些人用得上。 耶律青野也是两头押注,他最开始是跟永昌帝的,但永昌帝不行了,他就直接向永安下注——他不是那种认死理、跟谁都要磕一下的人,他对别人更没什么忠心,他只是顺着大势而行,保全自己第一。 既然大陈要完了,那就提前在新船上找一个锚点,永安赢了,北定军收益,永安输了,他也能给宋知鸢个交代。 男人越老,心眼越多,说给宋知鸢听还将宋知鸢感动的够呛,立马不计较他不让她留下的事儿了。 北定王撤军后,永安率众人踏入长安城,不曾屠戮百姓,而是直奔皇城中而去。 当时已是三月中。 细雨蒙蒙冲刷过城檐,长安变成了一座死城,从城门直入皇城,一路上只有马蹄踏空巷之余音。 皇城中早已乱成一团。 如上一辈子一样,皇城一破,这些太监宫女卷钱就跑,永昌帝拒不肯走,便有一帮大臣随之死等。 最后结算的时候到了。 永昌帝命大臣们去偏殿等候,他独自一人坐在殿中龙椅之上,静静的等他的姐姐,像是幼时等待姐姐来找他玩儿一样,现在,他等着姐姐来杀他。 金銮殿内仅有一侍卫陪伴他。 所有人都在等待死亡的宣判。 时间一点一点溜走,直到某一刻,金銮殿窗外飞射进一支利箭,“嗖”的一声贯穿了侍卫的头颅。 侍卫声音都不曾哼,直接一头栽倒下去。 坐在龙椅上发呆的永昌帝猛然一颤,抬头看向下首。 金銮殿外,永安正披甲从外走进来。 这让永昌帝想起来姐姐从这里蹦跳着离开、做着把太后接回来的美梦时候的模样。 昔日他们在此分别,今日他们在此决战。 恍如隔世。 今日,窗外的金光逆着落到永安的身上,进门的那一刹那,永昌帝看不清晰她的脸。 那是他的姐姐吗? 下一刻,永安迈入其中。 脸还是那张脸,但人却不是那个人了,她如云的鬓发被紧绷的绑了一个鬓,原先佩戴宝石的手指上血迹斑斑,手骨凸起,死死抓着一把剑,看上去,好像也不是他的姐姐了。 “陈世乾。”在此时,永安如当日万将军堵住帐篷一般,堵住了永昌帝的去路,她的枪尖,也要落到永昌帝的脖颈上。 她声线嘶哑的问:“你可知错?” “朕有何错?”永昌帝咬着牙,看着他的姐姐:“朕有何错?” 他站起来,咆哮着拔出一旁死掉的侍卫的剑:“朕有何错?” “你无情无义!你再起战事 ,害死了多少人?“永安恨他啊,她现在都记得她捧着莲花台从这金銮殿出去的时候,想着回来成婚,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大陈的江山,这是朕的江山!朕凭什么要分给廖寒商?” 利剑出鞘,“铮”的一声嗡响:“你说朕眼中没有情谊,那母后眼中有情谊吗?你眼中有情谊吗?”永昌帝的眼泪从眼眶中坠落,他的面庞狰狞着,一字一顿的问:“朕被挂在廖家军的旗帜上时,朕受了多少屈辱,你们在意过吗?” “那个时候母后在干什么?母后在跟廖寒商谈情说爱!她在说服朕交出城池,她在让朕去甘心做一个傀儡!她在乎过朕吗?” “凭什么朕就要有情谊,你们就可以没情谊?母后生了朕,就可以一直压在朕头上吗?”永昌帝高举着手中的刀,指向他的姐姐:“你!朕给过你机会。” “万将军去屠杀太后那日,朕说过!朕允你回来!只要你回来,朕可以忘掉你的血脉,依旧将你奉为公主,可你呢?你选择与太后一起叛逃入廖家军,你心中可有朕,可有大陈?” 永昌帝的咆哮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回响,但完全震慑不了永安。 “母后为人所夺,非她本愿。”永安踏着平整的地砖一步步走来,她却觉得自己踏在尸骨上,每一个字,都浸着腥甜的血气:“你利用我杀廖寒商,我不怪你,但你时候赐死母后,我不能容你。” “姐弟一场,我不用旁人。”她举起廖家枪,对他道:“来吧。” 永安其实不会武,她以前就没练过,后来颠沛流离到了廖家军,被沈时行抓着练了廖家枪,之前说是上阵打仗,但不过是站在战车的保护下,做个样子。 永昌帝自小倒是练武,正是个能冲能闯,不怕疼的年纪,但他不过九岁,跟他的姐姐比起来,似乎半斤八两。 墨刀与枪尖在交锋,嘶吼的弟弟,冷漠的姐姐,两只狮子撕咬在一起,用骨肉,用鲜血,用性命,去夺得对方的一切。 直到最后一刻,永安的**穿了永昌帝的身体。 永昌帝骤然倒在地上,瞪大了眼,看着他的姐姐的脸。 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流下来,但他没有求饶,而是死死的看着永安,道:“永安,你当皇帝,也没人会爱你。” 母后不会,母后要权力,不管这权力是谁的,母后都要,她的爱人不会,她的爱人会为了权势算计她,就像是后宫的妃子算计皇上,她的好友不会,她的好友也将变成万将军那样的人,就算是万将军不算计,好友的子女也会算计。 坐上皇位,就要面临这些。 只有废物长公主才会被人爱,皇帝,只会被别人算计,从走上冰冷的龙椅的这一刹开始,昔日的所有爱,就都不是爱了。 谁坐在这上面,都会变成权力的奴隶。 永昌帝临死之前,突然记起来他还不是皇帝的时候。 母后抱着他,姐姐往他嘴里塞蜜饯,他什么都不懂,只哈哈笑着。 转瞬间,过往如烟消散,留在他面前的,是姐姐冷酷的眉眼。 “姐姐千秋万代——”永昌帝流着泪,又一次开口。 这是他留给永安最后一句诅咒。 “孤独终老。” 空荡的大殿,没有一丝回响。 永安跪坐在地上,看着她的弟弟渐渐失去声息,看着鲜血流淌在瓷砖上,悲怆的昂起头,看向头顶的天花板。 金粉朱檐,巍峨盛大。 她慢慢抬起手,慢慢的往上伸。 这就是她屠杀手足,该得到的东西吗? —— 太极殿外。 沈时行在殿外等候大概两刻钟,听见殿内没了动静,便抬靴走进来。 殿中一死一伤,永安跪在地上,后昂着头,手指往上探,像是想从虚空中抓出来什么东西,死死的握在手里。 但什么都没有。 听见脚步声,她回过头。 那双眼中带着泪,带着茫然,带着平静的哀伤,就那样静静地和他对望。 沈时行心中一痛。 他大跨步向前,将地上的永安抱入怀抱中。 她贴入他的怀抱,两人身上的铠甲相撞,传来清脆音,使永安猛地回过神来。 永昌帝死了,但她的战争还不曾结束。 或者说,永安与永昌的战争结束了,但永安和廖家军、蒋兆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她还有一场很长很长很长的仗要打,但她已经不是躲在母后身后躲藏的小姑娘了。 “割下陈世乾的头颅。”永安慢慢扶着他站起身来,道:“召集大陈官员,不降者杀,降者继续为官,本宫,既往不咎。” 她要收下这一批官员,这是大陈留下的班底,理应由她继承,同时,这也是她与蒋兆麟分庭抗礼的底气。 比起来蒋兆麟,这群官员们更倾向于她。 长安中其余的官员早已做好准备。 有忠臣与永昌帝同路赴死,也有人觉得活着更好,当场归降,大陈,就此改姓大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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