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从音听着这番话,却只觉不太对劲。 她仔细查看那左姐的相貌,对方眉毛细弱、说话有气无力,若是药效对症,看病历上已经吃了十天,怎么也该恢复了不少元气,并且也不该有口渴、失眠的症状。 失眠可不是正常的事,要知道人体要恢复正常,最重要的就是休息,尤其是大病之人,更得睡得好,很多药方还会特地加入安神的药材。 怎么,这吃了十四味建中汤反而失眠了。 她开口,对左南说道:“这位女同志,我给你把下脉,看看吧。” 左南跟张海都愣了下。 左南下意识地看向张海,毕竟先前给她开方子的人是张海。 张海则面上带出些恼怒神色,碍于在病人面前不好发火,他手压着病历,抬起头对闻从音说道:“小闻,左姐不用你看,她的病之前是我看的,主任看过方子,也说没问题。” 他说到这里,眉头皱着,不冷不热地敲打了一句:“你要是想表现,之后几个病人可以让你上手看。” 言外之意,就是闻从音为了表现自己,故意出风头。 “这是怎么了?” 旁边周世川刚送走一位病人,听见这边气氛不太对劲,便过来询问。 闻从音还没来得及开口,张海就迫不及待地先开口告状,周世川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却没有偏向张海,而是看向闻从音,“小闻,你为什么要给这位病人把脉?” 闻从音看向左南,犹豫一瞬后,道:“因为我觉得,先前开的方子有可能不对症。” “荒唐!那方子虽然是我开的,但也是主任看过,点头许可的!”张海一下急了。 闻从音眼睛很平静,她左手按在病案本上,“如果对症,那病人就不该出现口干舌燥、失眠难以入睡的症状,这些症状分明是心火过旺的表现。十四味建中汤的功效乃是益气补血,温肾健脾,不应该出现其他症状!” 闻从音的话说得掷地有声。 便是张海,也突然感到有些心虚。 “你来,给她重新看看。”周世川很快拍板,丝毫没有犹豫。 闻从音也没跟他来一套虚伪的客气,其他地方可以讲究人情世故,可病房这边是为了治病救人,不能为了医生的面子,牺牲病人的健康。 她直接拿过一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伸手给左南左右两只手轮流把了脉。 闻从音这回把脉的时间很长,长到甚至孙丹阳等人听说这边吵起来,过来围观。 她都没有松开她的手,而是眉头皱起,在那边思索。 “诶,你们瞧都把脉了多久了,这到底把出什么来了?” 林诗蕊低声嘀咕道。 陈宏不无恶意道:“别是看不出什么毛病,这会子不好下台吧。” 在过了片刻过后,闻从音松开手,道:“这位同志的病情果然跟我猜的一样,十四味建中汤用的不对,目前脉象呈现辛燥,正是因为壮阳太过、太早,药不对症的缘故!” “建中汤用在这里怎么不对?建中汤主治的就是气血不足,脾肾久虚,虚劳赢瘦,短气嗜卧,咳嗽喘促!” 张海见闻从音果然否认他的药方,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激动地反驳道。 闻从音看着他,道:“你说的没错,这位病人的确是有这些症状,但是这是表症,你难道不知道她的里症是什么?黄帝内经有一句话,先寒而后逆者治其本,先逆而后病者治其本!她的这些表症都是由于产后大出血,引发血脱、精脱而连带出来的毛病,你这方子不对症,就算有效,也不过是对细枝末节有效,根本的毛病根本没治好!” 屋内屋外悄然无声。 众人哑然不已。 林诗蕊扯了扯孙丹阳的袖子,小声问:“那句先寒而后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孙丹阳眼神带着崇拜地看着闻从音,低声回答:“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气血紊乱而后得病,应该先治气血,如果是得病后气血紊乱,那就先治病。总之,就是先治疗病因。” 林诗蕊虽然觉得闻从音说话不太给面子,可是听了这么解释后,却也觉得有些道理。 这就好像一个人如果生病后脑袋疼,那应该治疗病,而不是去盯着脑袋疼的毛病。 这样就算脑袋疼治疗好了,这病也没好啊。 张海额头上渗出冷汗,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周世川却摆了摆手,“不用说,她说的没错,当初我也疏忽了这点儿,这方子的确不应该开。” 闻从音道:“方子是好的,但不应该用方附子、肉桂,这两个药材用在此处,壮阳过猛,则难免辛燥耗阴,因此,病人才会出现口渴失眠的症状。” 周世川听了,心里一动,“依你的意思,用什么药材代替好?” 闻从音低头思索,随后提笔写了个方子,递给周世川。 周世川看过后,先是一怔,而后微微颔首,“好,好,正应该用仙茅、淫羊藿!仙茅辛热,温 肾壮阳,祛寒湿,壮筋骨;淫羊藿甘温,补肾助阳,祛风除湿,二药伍用,妙,妙!” 闻从音道:“景岳全书有一句话,善补阳者,必与阴中求阳,阳得阴助,生化无穷。血脱、精脱这种大症,不可一味地扶阳壮阳,必须得补阳的时候也补阴。用这个方子,只需两剂,便无失眠口渴的症状。” 周世川点头,“是这个道理,这位女同志,你就用这个方子吧,五日后再来复诊。” 左南接过药方,迟疑道:“那这回这个小姑娘开的药能对症吧?” 听见这话,张海脸上涨得通红。 周世川苦笑,“这回肯定对症,要是不对,你回来找我,我给你退钱。” “那倒不用,我觉得小姑娘说的挺靠谱的,我就是免不了有些担心,我这毛病有日子了,还落下掉头发的毛病。”左南说道。 闻从音道:“这个方子吃下去,回头复诊我再给你开个方,头发掉了不要紧,是因为肾气不足才会掉,回头肾补上来了,头发自然会长出来。” 听见闻从音这句话,左南松了口气。 左南离开后,张海尴尬地半天没说话。 其实不必等她回来复诊,只看闻从音说的头头是道,连周世川都对方子夸赞有加,就知道闻从音只怕说对了。 下班之前,周世川给实习生们发了一个功课,让他们去把黄帝内经抄写两遍。 众人哀嚎不已。 周世川敲了敲桌子,“嚎什么嚎,黄帝内经是一本好书,别说你们自己抄,我回去也抄,咱们这一行干的是治病救人的事,可不能马虎!” 他虽然没有影射张海的意思,但张海却尴尬不已。 “婶子,下班了?” 看到闻从音从医院出来,耿向阳带着赵丽娜跑了过来,耿向阳脸上红扑扑的,一看就知道跟人玩了一下午。 赵丽娜则身上还是干干净净的,眼睛黑亮黑亮地盯着闻从音。 “你们还在医院等我啊,怎么不回家去”闻从音揉揉两人的脑袋,摘下手套摸摸两人的脸,一个脸上热气腾腾,一个脸上冷冰冰的。 “丽娜,这么冷的天,你在外面不冷吗?” 丽娜摇了摇头,攥紧闻从音的手,闷声闷气:“不冷。” “那你跟小朋友一起玩吗?”闻从音试探地问道,其实不必问也知道,肯定没有,毕竟要是跟着其他小孩一起跑跳,那小脸肯定是红的,热的。 耿向阳告状道:“婶子,我们想带她玩捉迷藏,她还说我们幼稚。” 赵丽娜无语嫌弃地看他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说,你们本来就幼稚。 闻从音道:“那也不玩,你就干坐着在这边等啊,实在太冷了。” “我不冷。”丽娜沉默一瞬,重复说道。 好吧…… 这孩子的固执一时半会儿搞不定。 闻从音把围巾摘下来,给她围上,“不说这事,咱先回家,你们都饿了吧。” 耿向阳点头如捣蒜。 他跟着闻从音跑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道:“婶子,叔说今晚上他做饭。” 啊? 闻从音脚步一顿,“你叔叔做饭?” 她有些难以置信,耿序那模样,看上去可不像是会做饭的人。 “对啊,他还托葛阿姨买了菜呢,说以后跟您轮换着做。” 耿向阳想了想,说道。 闻从音不知怎地,心里完全放心不下。 她加快脚步,带着两个孩子回去。 才到门口,就瞧见家里厨房往外冒烟。 两孩子吓了一跳。 耿向阳忙喊道:“叔!” 闻从音冲进家里,才打开厨房的门,一股子浓烟就迎面冲了出来。 浓烟里一个男人站在灶台旁边还往里面塞柴火,闻从音赶紧把人拉出来,把柴火拔了几根出来,瞧瞧锅,里面锅底一堆跟黑炭似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 她从水缸里舀了几瓢水倒进锅里,那烟雾才渐渐变小。 闻从音把窗户、门都彻底打开,灶下的柴火也都抽了出来,忙活了半天出来。 隔壁葛大姐、孙大姐都过来关心,“出啥事了?” “没事,没事,就是厨房柴火不小心放太多,冒烟了。” 闻从音看了眼旁边不说话的耿序,好气又好笑,随口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 孙大姐恍然大悟,拍着大腿道:“是这样,我说怎么那么多烟,小闻,你都做了这么多天饭了,怎么还能闹这种笑话,我家闺女刚学做饭都不会搞出这种傻事。” “可不是,我看我是在医院上班,上的脑子糊涂了。” 闻从音说着话,戏谑地看耿序。 耿序抵着嘴唇,“两位大姐,没啥事了,你们先回吧,我家里这边还要收拾呢。” “那成,你们忙,要是有什么事喊一声。” 葛大姐却琢磨出什么来,觉得这事有蹊跷,贴心地把孙大姐带走。 人走了后。 闻从音进厨房看了看,墙是黑的,锅是黑的,一股子浓郁的烧焦味。 她扶额,走出来,无奈地看耿序。 耿序也难得露出无措的表情,虽然只是一瞬间,他道:“我会叫人来粉刷墙的,锅回头也换一个。” “你第一次做饭?” 闻从音看着耿序,隐约觉得有些好笑。 耿向阳大嗓门地说道:“之前叔叔都没做过饭,这次第一次做的不好,婶子您别怪他。” 耿序:“……” 好侄子。 叔叔真是谢谢你了。 “哎哟,这兵荒马乱的怎么了?”柳川禾从外面进来,瞧见一家子在客厅门口站着,耿序跟闻从音夫妻俩更是灰头土脸的,不由得开口关心。 “柳主任。”闻从音跟她打了个招呼,然后道:“没什么,厨房不小心熏了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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