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尘在后轻轻扶住她,陡然看见沈尽欢眉间悲痛,两眸寒冰,身上也极冷。 夏侯谦哭得失声,小脸涨得通红,半个声音都发不出来,死死攥着夏侯峰的领子。 手心触摸到的冰冷是他此生最惧怕的温度,难以想象今后这个严苛的大人再也不会和他说话的生活。 沈尽欢缓缓蹲下,轻轻触碰着夏侯谦颤抖的肩膀,而后不知所措的孩子反身抱住他,这才大声嚎哭。 她哆嗦地捧起夏侯谦的小脸,冰冷的指尖帮他抚去止不住的眼泪:“以后你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你可以哭但不能怕。” 声音低得,淹没在夏侯谦的哭声里。 孩子终究是孩子,哭累了就睡着了。 愿他能在梦中和思念的人团聚。 沈尽欢走到终南山顶时,天就带着湿漉蒙蒙亮起来。 山上不知何年建了座佛寺,满阶落叶犹如她的心境,无比苍凉。
第128章 萧敛 寺院门口的菩提树, 枝条肆意延伸下来,枯燥的树干上雕琢着岁月的痕迹。 树后的明黄绿砖更像是寄生者。站在树下的人,又何尝不是历经沧桑。 从最高阶看下去, 终南山的风景收入眼底。 东边渐渐出现一块红霞,她认真地看着那轮太阳缓缓升起,从一块淡红到半轮红日, 云像着了火似的蔓延得越来越大, 直到太阳高高挂起, 哪怕并不是那么耀眼。 “女施主何故叹息?”子真和尚双手合十放在胸前, 闭着眼走到她身侧。 沈尽欢抱着自己缩在树根下,“人死如灯灭,这辈子再也不知道去哪儿寻他, 实在空的很。” “阿弥陀佛, 女施主悲悯苍生,是善也。”子真摸着胡须道。 “可我记得苍生曾说......我是祸根,不祥亦不善。”沈尽欢勾起前世的回忆,不由自主说了出来, “结果还真害得爱人亲友不得善终灰飞烟灭。” “佛说生亦未曾生,灭亦未曾灭, 不视恶生嫌, 不观善勤措, 不舍智就愚, 不抛迷就悟, 阿弥陀佛。” 手指顺着树皮上的纹路游走, 粗劣的表皮能点悟人似的。 远眺去山峦尽头, 却是雾一片。 “和尚, 你们佛家人都是不问前因后果就可开导世人的?”沈尽欢问道。 子真和尚爽声大笑两声:“女施主和贫僧的一个朋友很像, 你们都问过同一个问题。” 沈尽欢愣了片刻,觉得这不是件稀奇事儿。 后来她亲自挑了个吉地,给夏侯峰修了坟冢。 再怎么说也是救主大功,哪怕夏侯峰不知道邵尘是太子,按照沈尽欢的心意,也该这么做。 夏侯谦越发不爱说话,似乎在想他爹生前说的话的含义。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子。 沈尽欢不忍,便交给阿炎带去了几日。 她去见萧敛时,是子时。 因为萧敛善毒针的缘故,邵尘命人拔了他的十个指甲吊在梁上,嘴里还塞着一团东西。 沈尽欢粗看一眼露出来的皮肤上有两只手掌那么大的溃烂,重新长起的肉色是红白的,和周遭皮肤鲜明对比很明显是人为所致。 沈尽欢在白纪身上见过这种伤疤,事情到了这个田地自然知晓出自谁手,便坐在他面前盯着其青紫的眼皮,“知道赵翼吗?” 白纪扯掉堵在萧敛嘴巴里的麻绳,目光停在他肚子上方的烂肉伤疤。 萧敛半睁开眼,看见血色里的一个女子身影。 一个时辰前太子叫人拔了他的指甲,用烧红的钳子抽了整整十棍,临到意识恍惚时又叫人泼了一盆盐水喂了食物救过来,死的机会都不给,萧敛叹了口气。 “我知道,赵家公子嘛。” “看来你跟着闻氏已有多年......告诉我他们在哪?”沈尽欢嘴角一勾。 “那日闻炳来你们怎么不跟着,现在故意折磨我,是叫我背叛同伙?”萧敛嗤笑。 原来那人叫闻炳。 沈尽欢背着邵尘查过闻氏的族谱,在仅有的一支旁系宗室名单上确确实看到闻炳的名字。 那日没打算跟着闻炳,因着邵尘觉得她布置的空城计太容易识破,却没想到闻炳居然以为运气好,大摇大摆进了圈套,等他派人再追上去,早不见人影。 “我是看着赵翼人皮炸破而死,那身子里的虫就跟你身子里的一样,不知什么时候种下也不知什么时候生长,你最初想自尽,我猜是怕闻炳再不能帮你取出,届时承受不住非人痛苦吧?”沈尽欢的声音伴着回音在牢房中轻轻回响,魔音一般钻入萧敛的耳朵。 “呵呵,闻氏也不是生来会制蛊,到底是被至亲踩进泥里的可怜人,你就行行好放过他们吧。”萧敛抽笑一声。 “闻氏杀的人多半是经过你手,如今你被困在这儿,他们估计已经寻好了帮手再寻孩童,而你只是枚废棋,不知什么时候身体里的虫子就会撑破你的皮要你的命。”沈尽欢好笑道。 萧敛缓缓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对方凝视着自己,如同黑暗中的明珠,丝毫没被牢房的肮脏浸染的痕迹,但又好像是从血腥中而来。 他转向白纪,无力地垂下头,“你命挺大,被闻炳种了那么多蛊还能活下来......” “是你救的他吧小姑娘,你可真会引火烧身。”萧敛又看向沈尽欢。 沈尽欢背后一僵,下意识看了阿肃的表情,此时的他似乎也知道了,可惜背对着自己,看不到他脸上一点表情。 “我不会说的,闻氏的藏身之处......还有那些未知的事儿,你要想知道就得自己找。”萧敛说完,惨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真挚的微笑。 沈尽欢却是看见白纪站不定,双拳紧握目视着前方。 泽宇和邵尘在外待了不久,惊愕地发现萧敛的肺部正以肉眼可见的浮肿速度迅速鼓起。 “有人催动了蛊虫成长!”泽宇惊骇地说道。 沈尽欢恍然醒悟,骤然起身走到萧敛身前,那红白的新肉可不已经形成了一个馒头包且正往周边扩散。 “快离开!”邵尘心口有东西在砰砰乱跳,顾不得其他上前拉着沈尽欢的手就往回走。 沈尽欢回头看着他,四目相对,邵尘看到她眼底的执着,一时气愤。 “现在还不晚,我连他都能救也定能救你,只要告诉我闻氏的藏身之处,”沈尽欢一手附在热通通的鼓包上,笃定地看着萧敛,“闻氏必除,我保你性命!” 萧敛强忍着从肺部散开地剧烈痛痒,歪着头瞧着她:“真有意思,你一介女流想匡扶正统,替国除害?闻氏可是藏在暗处的老鼠,你想捅老鼠窝?你就不怕那些高官妒忌你,给你扣上祸臣的名号?” 沈尽欢没有丝毫犹豫,“你想不想活命?” 对方嗤之以鼻。 听说四年前有人杀了世间最毒的嗜血蛊,连母虫一只脚都没留下。 听说闻炳在白纪体内输入的十数个幼卵被活活冻死,血本无归。 听说闻氏派去帝京的细作被狗活活咬死,将成大计被毁。 他亲眼看见闻炳气得发疯,花整整两年时间找到了那个人——北燕第一位遵帝诏入仕的女官。 宫中居然有女子为官,真是古今奇事,莫非是个祸水胚子? 能把闻炳惹急的人不多,能让整个闻氏费尽心机搜寻、设计取命的人更是没有。 这女子果然非比寻常,之后见过的每一面都没让他失望。 萧敛看过各种眼睛,除了新生的孩子眼中有星星的光芒,其他人都木讷得发蠢,要么贪婪、要么自私、要么奸猾...... 这位的眼睛里居然有不一样的东西。 萧敛不知那叫什么,因为他没见过,道不明。当下明白了为什么闻炳见到他们会兴奋。 这对天之骄子,将是闻氏的劲敌。 萧敛感觉到胸膛很热,里头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这时已然没有什么痛感,只觉得腹中沉重。 沈尽欢微微后退一步,“真不怕死。” 萧敛全身发抖,全身上下的神经都在被撑大,他感觉不到□□的存在,像陷在米缸里又像泡在水中,那些东西涌到眼睛下,伴着剧痛......不一会儿他就看不见了。 泽宇倒吸一口凉气,刚才还在的人这一刻由内而外的变成一具白骨,体内涌出来的东西还带着恶臭,在接触空气时纷纷掉在地上四脚朝天。 半炷香不到的时间,萧敛就被吃的精光,留下小腿那么高的虫堆。 “你......”邵尘试图搀扶,却发现她僵在原地全身冰冷。 沈尽欢耳边一阵女人的尖叫声,刺得她回过神,本能地推开邵尘,没有一丝慌乱地朝外走去。 外头连月亮都不见了。 走到帐前,白纪“扑通”一声跪在身后,“闻氏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沈尽欢盯住他,冷声道:“你要是敢去,就别再回来找我。” 迎出来的之彤正好看到这一幕,听沈尽欢硬生生说这么一句,不光是她,连跪在地上的白纪也恍惚起来。 “凭你,连几只虫都对付不了,还想杀他报仇?好好想想你现在是谁。”沈尽欢转身进去,带着不近人情。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邵尘看去。 想到前世在南疆的种种,邵尘就抑制不住地绝望。 跪在那儿的人,顿时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他想他一定见过。 邵尘闭上眼,在脑子里反复搜寻和他持剑摸样匹配的影子,却不时冒出沈尽欢当初在南疆割肉引出他体内蛊虫的样子。 那时的她和方才的一样,全身僵硬冰冷还是从容不迫。 从容不迫...... 是他?邵尘睁开眼。 泽宇轻轻皱眉问道:“主子,我有很多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邵尘背着手,两指捻着袖口一根丝线,“说。” “少令好像见过这般场面......卑职都吃不住她怎么......” “下一个。” “萧敛说阿肃曾被闻炳种过蛊,结果被少令救下了,可卑职查过,阿肃是李将军派给少令的死士。”泽宇道。 邵尘沉重地望着他,故意问道:“四年前帝京里有什么重要的人失踪了?” 泽宇细想一会儿,惊讶地抬起头,“白纪?!”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在收集考研的资料,准备加入考研大军,说实话,这个选项从来没出现在我的人生规划中,因为某些经历,我觉得应该去尝试。 过去的两个月发生了很多事,可以说糟心事不断,还好身边有一直陪伴的家人朋友,焦虑和失眠很可怕,但大家要相信这只是一个过程,它一定会过去。 有要备考的伙伴一定要注意打着学长学姐幌子的机构,太黑。 (咱们可是有思维的灵长类,不能被区区情绪或者几本书打败!) 断更了一周且没有及时通知真是抱歉,今天起会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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