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果叹了口气:“还没有呢。二哥二嫂都急坏咧。”她摸了摸海棠的额头,“幸好你好起来了,不然家里带的药材就不够用咧。” 海棠忙打听:“药材怎么就不够用了?小石头没药吃吗?”金果回答:“谢老爷说少了几味药,剩下的勉强能用,但只够今天的份,明儿个就没药了。幸亏你好了,二嫂还不知道明天咋办咧!” 海棠沉吟,生病的孩子怎能没药吃呢?这事儿要解决也不难。 她冲金果笑道:“二叔二婶照顾小石头很辛苦吧?阿奶要帮他们,一定也很累。我这里已经没事了,你还是去帮帮阿奶吧?让她多歇一歇。” 金果满面感动地摸摸她的头:“棠棠长大了,额一会儿告诉太太你这么懂事,她一定很开心!” 海棠露出腼腆羞涩的笑容。很好,你就赶紧把奶奶请过来吧。 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海棠的心声,不等金果去找祖母马氏,马氏就先掀起车帘钻了进来。 海棠见状眨了眨眼,冲祖母笑得更乖巧了。 马氏是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小圆脸,大眼睛,年轻时定是个美人,只是如今年纪大了,皮肤松了,颧骨高了,倒显出几分不好惹的气质来。她穿着厚实的棉袄皮裙,头发梳得齐整,戴着镶玉的银首饰,虽是一身的风尘仆仆,但也隐隐能透出海家的殷实家底。 她听金果说了海棠的情况,便松了口气:“退烧了就好。你再不好,额都不知该咋办了。你爷成天要额等等等,就是等不到进城,叫人急死咧!” 海棠知道接下来自家奶奶肯定要针对爷爷的不作为骂上半天,为了避免耳朵再受荼毒,她果断地转移了奶奶的注意力:“阿奶,金果说小石头那边已经没药吃了,不能派人进城去买吗?” 马氏气道:“都怪你爷,咱全家都进不了城!” 海棠眨眨眼:“那就托能进城的人买嘛,不能让小石头没药吃呀。他年纪这么小,不能再烧下去了!” 马氏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忿忿地说:“可惜回春堂的大夫不出诊,不然额就把人请来了。” 海棠道:“表叔公的方子挺好的,能治好我,就能治好小石头,托人照着方抓药嘛。” 马氏往大腿上拍了一巴掌:“说得对!额怎的就没想到?”丈夫的表弟虽不是正经大夫,但正如孙女说的,他开的药已经治好了一个,就证明是有效的。 马氏扭头吩咐金果:“去把这事儿告诉长安,他知道该怎么办。” 金果应声,飞快地溜下了车。 马氏坐到了海棠身边:“他们一帮子大男人都昏头咧,竟然还不如你个小娃娃聪明!” 海棠目的达到,便腼腆笑着,很快装起睡来。 马氏替孙女掖了掖被子,回头就看到丈夫海西崖也钻进车厢里来了。 马氏看到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声音压得低了,也掩不住她话里的火气:“你还有脸来看孩子?!棠棠退烧了,小石头还没好呢!你也不怕孩子烧出个好歹!别说长生不是额亲生,额就不知道疼孩子,小石头难道不是额孙子?!看着孩子难受,你就不着急?!额们在城外等几天了,到底还要等多久?!”
第3章 夫妻之间的矛盾(已修) 海棠虽然在装睡,但她知道海西崖与马氏的矛盾所在。 海家车队到达目的地肃州城,却被堵在城外三天,一直未能进城,吃住只能在马车里,连两个孩子病了都没办法看大夫抓药,只能指望谢文载表叔公这位自学医书的半吊子大夫。马氏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见到丈夫总忍不住要发泄出来。 而海西崖除了默默忍受妻子的抱怨与怒火外,别无他法。他也很想尽快进城,让孩子看病,可城门口却守着一位仇家,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瓜州移民本该在三天前就能顺利进城的,可肃州城里的一位孙永禄将军却声称收到了线报,指这一批瓜州移民里有胡人奸细,因此守在城门口处,严令每个进城的人都要经他亲自审核,他认为没问题了才能放人。于是这批加起来足有几千人的移民,连带大批羊马骆驼与马车,就这样被堵在了肃州城门前。三天过去,进城的人数还不到三成。 移民们怨声载道,肃州城里的官员与武将们也觉得不象话,却没办法阻止孙永禄。他背景深厚靠山硬,背后有贵妃与阁老在撑腰,他说要严查,谁能说不? 问题是他对这所谓的胡人奸细似乎也心里没底,只是盯着移民中有着异族长相的人瞧。大楚西北长期以来都是多民族混居杂婚,胡人或者有胡人血统的混血汉人数不胜数。哪怕如今胡人汗王野心勃勃,总是派兵侵扰大楚边境,想过太平日子的胡人还是有不少的。久居西北的大楚百姓都清楚这一点,并没有因为战争就敌视身边的胡人,这就显得孙永禄将军的做法不讲理了。 海家在瓜州居住期间,也雇佣过胡婢胡匠,但离开之前几乎都遣散了,只留下一个金果,还是因为她精通葡萄瓜果的种植技术,海西崖认为她有大用的缘故。与其他保留了大量胡人工匠或美姬的人家相比,海家算是好过关的。海西崖又曾在肃州为官多年,在城中有许多故旧。若他借助旧时的身份与人脉,其实根本不必等待,就可以顺利进城。 然而他并未这么做,反倒老老实实地带着全家人在城门外排上几天队,不是因为顾虑金果这个有胡人血统的婢女,而是因为他车队里有更大的秘密。 海西崖的表弟谢文载与他的两个好友曹耕云和陆栢年,当年都是因为孙阁老一系的迫害,才会被流放到西北边境来的。谢文载更是和年轻时的孙永禄结过怨。虽然他们三人早已被皇帝下旨赦免,但孙家如今在朝中依然如日中天,孙永禄在肃州城有权有势有人,他若是认出了谢文载等三人,寻个借口加害,海西崖根本束手无措。就算他认识再多的边军守将,也抵不过孙永禄背后的靠山够硬。 海西崖已经保护了表弟三十年,他不能让表弟在恢复了自由身之后,还被仇人所害。他只能拖延全家进城的时间,同时设法给城中故交送信,请他们帮忙想办法。 马氏其实不是不能体谅丈夫的难处,可看着自家孩子饱受病痛折磨,她也没办法再呆等下去了。 她向丈夫下了最后的通牒:“你再要额等,就别怪额自作主张了!你们大可以继续留在城外,额带着孩子们进城!反正额不怕姓孙的。” 海西崖苦笑:“谁家会特地分开来走?你这样岂不是更引人怀疑了?就怕那孙永禄寻根究底,反而挖出了咱家的底细。” 马氏噎了一下:“咱家又没干亏心事,怕啥咧!” 话虽这么说,可马氏终究是个心软的,不可能真的坑自家人,只得不情不愿地说:“方才棠棠提醒额了,额让长安托人进城给小石头抓药,就照着谢表弟开的方子抓。这方子能治好棠棠,就能治好小石头。你们要是早点想到这点,额也不用白担心了两天!” 海长安表情一松:“啊……我竟然没想到这一层,都是我的错。”他慈爱地摸了摸孙女的小脸,“好孩子,难为她小小年纪就这么聪明……” “这是当然!”马氏冷哼,“额的孙女能傻?!”孙子的病情暂时有法子应对了,可她心里仍有些话不吐不快,“老爷,额知道你是怕谢表弟出事,才会眼睁睁看着孩子们受苦,也不肯叫谢表弟冒一点险。额不怪谢表弟,但小石头的病不能再拖下去咧。万一出事,你又对得起哪个?!” 马氏含怨掀了帘子要下车,却愣在了那里。 谢文载不知几时来了,就站在马车外头,多半把他们夫妻二人的争吵都听进去了,如今正用满怀愧疚的目光看着她。 马氏有些讪讪地。她下了车,笼着手,不自在地转开了视线:“谢表弟,额不是怪你,额只是担心孩子。” 谢文载朝她深深行了一礼:“表嫂,我来……给棠棠施个针。虽说比不得吃药有效,但能让孩子舒服一点。” 马氏更不自在了:“那……那就辛苦谢表弟了。”她回头看了看丈夫:“额去瞧瞧小石头。”匆匆走了。 谢文载上了车,与表兄海西崖隔着海棠对坐,两人都有些不自在。 海棠就更不自在了,但她只能继续装睡,甚至连均匀的呼吸声都伪装上了。可惜两位长辈都有心事,根本没功夫欣赏她绝妙的装睡技巧。 海西崖低声安慰谢文载:“你表嫂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心。” 谢文载苦笑:“我自然知道表嫂的意思。只是她的担心也有道理。海棠大病一场,伤了元气,需得尽快找个安稳的地方好生休养。小石头更是高烧不退,就算托人抓了药回来,也不能担保我开的方就一定能见效。因为我的缘故,已经害得孩子们受了许多苦。倘若再拖下去,他们有个好歹,叫我心里如何过得去呢?” 他低头请求海西崖:“表兄,还是进城吧!孙永禄已经三十年没见过我和老曹、老陆了,未必能认出来。” “我们进城时要登记户籍,他不认得你们的脸,也记得你们的姓名。”海西崖低声道,“三十年都熬过来了,怎能在这时候功亏一篑?你不必再说了。”他不等谢文载再开口,便掀起车帘下了车。 谢文载叹了口气,他取出针囊,准备给海棠针灸,低下头,才发现海棠不知几时睁大了双眼,正看着他。 他不由得愣了愣:“棠棠?你几时醒的?”该不会都听见了吧? 海棠坐起身:“我就没睡着过,骗阿奶的。要是我没睡,她就会一直抱怨爷爷。后来爷爷来了,他俩吵了起来,我就更不敢睁眼了。” 谢文载明白了,笑着摸了摸海棠的小脑袋:“你这小机灵鬼!快躺下吧,表叔公给你针几下,你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海棠却问他:“表叔公,爷爷不肯进城,是怕了你的老仇人吗?那老仇人三十年都没来找你,你们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记得你,不肯放过你呢?”
第4章 马车中的密谈(已修) 谢文载怔了怔,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孩子的疑问:“我对那人来说,不过是个小人物,不值得费事来找我晦气。可他素来心胸狭窄,当面见了我,定不会让我好过的。兴许你会觉得,三十年前的事,人家可能已经不记得了,可你爷爷……还有我,都不敢赌。” 海棠眨了眨眼:“既然是这样,那赌不起还躲不起吗?明知道那人在肃州城,还把住了城门,我们为什么不走呢?继续等在这里又有什么用?现在还能排队,可等所有人都进城了,我们不还是要跟那个仇人见面吗?” 谢文载苦笑:“是啊,早知如此,我们当初就该直接改道去别处的……”虽说所有瓜州移民都应该在肃州城登记造册换户籍,可凭海西崖在边军多年的人脉,改道去别处也照样能办到这一点。甘州城可能太远了,但距离肃州城不远的沙河堡、红山堡,守将都是他们的旧识。即使这两处堡垒不如肃州城大,借几间屋子住两日,还是不成问题的,那里也会有驻军医官能给孩子看病。等两个孩子的病养好了,他们直接到甘州去登记,还怕什么孙永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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