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明白了,所以得从侧翼进攻。” “陛下的比喻很好,就是这个道理。”宋灵毓颔首道:“工部看似只负责营造,但每年建材采买人工造价上都要大量的瞒报虚报,更不用说供货商人孝敬上来的钱财了。” 芊芊一听,两眼放光,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就是说把工部尚书扳倒,朕可以得到一座金山?” 宋灵毓:“......”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有一瞬间,他好像从皇帝脸上看到了一丝奸商的嘴脸。 见宋灵毓不说话,芊芊也察觉到自己失态,咳了几下平声道:“朕是说,工部贪污国家公款简直是无法无天,朕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倒是皇帝该说的话,但是公款是什么?又是皇帝自己发明的词吗? 芊芊没等宋灵毓说话又急急问道:“那宋卿想怎么搞工部?是不是要查账?找个审计把他查个底朝天,朕就不信查不出东西!” 语气虽尽量维持了平稳,但眼角的喜色却如论如何都压不住,好像已经迫不及待去抄工部尚书的家了。 宋灵毓一阵无语,但转念一想,国库亏空成这个样子也难免皇帝看重钱财。况且皇帝虽然看似贪财,之前从南昭世子那得来的五百万两黄金,也尽数被她补发了俸禄,可见她这般也是为了朝廷。 想到这,宋灵毓脸色才好了些,道:“回陛下,工部尚书娄敬之为人狡猾,善于伪造账目,且与户部串通一气里应外合,若是从账目入手,怕是很难抓到罪证。” 确实,纸面上的东西最容易作假,总能有办法把账抹平,况且有户部和太后做后盾,那些轻飘飘的纸又能撼动什么。 想到这,芊芊道:“最好找到物证,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让人无法辩驳的物证。” 宋灵毓微微一笑,道:“正是如此。” “陛下可知皇城营造司前任总工张遇春张老先生?” 芊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宋灵毓:....... 他干嘛要问? “张遇老先生曾监督设计了清波殿、社稷庙,京郊皇家道场、承德行宫等多处皇家建筑,负责皇城营造、设计,修葺事宜三十余年,一向严谨公正。” “上琼二十五年,修建到一半的承德行宫坍塌,数十名工匠葬身与瓦砾。张老上书弹劾工部尚书以次充好,致使惨案发生,然而娄敬之有太后撑腰,不仅将证据抹了干净,还反将责任推到张老身上,最后在微臣父亲和几位大臣力保才免于死罪。。” “张老致仕后回了南方老家。家父与他是同乡,交情甚好,臣上月致书相询,张老告知臣,原先他在的时候,娄敬之还有所收敛,他不在的这些年,娄敬之必定无法无天,若想找到证据,只要让他实地查看一番,拆开工部修葺营造过的殿墙便知。” “张老已经在路上,估摸着再过三四日就要抵京了。” 到时候就有证物了。 芊芊大喜,道:“太棒了,到时候朕要亲自抄娄敬之的家!” 宋灵毓嘴角一抽:“陛下.......” 芊芊:“朕是说,朕等不及要治他的罪了....” * 芊芊在等待张遇春的空闲时,带着胡嫣微服私访去娄敬之的宅邸外转了一圈。 那个宅邸啊,沿着外墙走一上午都走不到头。 搞工程的果然有钱,这么大个宅子,要是抄家,一个月都抄不完吧。 喜滋滋地盼望着,终于盼来了张遇春。 芊芊看见张遇春的那一刻,满面的笑容压都压不住,宋灵毓不得不咳嗽了一声,提醒芊芊注意仪态。 芊芊勉强着维持了庄重,人模狗样地问候了一下老总工,说了些皇帝慰问大臣说的客套话。 张遇春今年七十多岁,头发花白,因多年顶着风吹日晒亲自在现场监督施工,一张脸晒得像老树皮,腰也佝偻着,看着像承担了难以描述的重压。 接到宋灵毓来信的时候,张遇春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宋灵毓竟指望那个声名狼藉的女昏君为他做主。 张遇春致仕后郁郁寡欢,在老家辟了片荒地离群索居,是故不知道齐州灾情后芊芊的口碑早就扭转了。 他在昏黄的灯光下仔细端详着信,甚至怀疑是别人冒充了宋灵毓的字迹。 直到宋家家仆带着宋灵毓的信物亲自登门。 来的路上他一直很忐忑,自从以那样的方式被迫离京后,他每一天都活在屈辱和恨意之中。 这么多年,他背着骂名苟活至今,为的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翻案,换那葬身于瓦砾的数十名工匠一个公道。 他一生严谨,每批建材都要亲自检验过才使用,当年修建承德行宫,那批木材砖石他一看就知道不行。然而他拒绝验收后,娄敬之却设计将他调离现场,等他发现之时,次等砖木已经化作行宫的框架和宫墙。 张遇春当即要求拆到重建,娄敬之以工期来不及为由不准,命工匠继续上工不得延误,违者以抗旨不尊处理。 之后,行宫的搭建似乎并没有受到劣质材料的影响,一切风平浪静。从外表上看,承德行宫依旧气势恢宏,美轮美奂,庄严而稳固。 直到封顶的那一天。 最开始是檐柱断裂,之后金柱、随梁,五架梁如起了连锁反应一般根根断裂,整座行宫如豆腐块一般向一侧歪斜,琉璃金瓦片如被刮起的鱼鳞纷纷掉落,行宫顷刻间轰然坍塌,正在封顶的工匠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压在了砖瓦端木之下。 那些葬身瓦砾之中的工匠们,尽数是张遇春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最小的不过十四岁。 他们每一个人的父母他都认识,白发人送黑发人,张遇春看着他们跪地痛哭,就如同被人凌迟了一般难受。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工部尚书娄静之,至今逍遥法外遥法外,数年来继续以次充好,偷工减料,将建材业营造业搅成一锅浑水,亵渎营造局世世代代工人呕心沥血打造的皇城。 来的路上张遇春也听到了一些议论,说皇帝如今醒悟了,在治理齐州灾情上颇为英明。 他将信将疑,直到今天再一次登上了昭仁殿,亲眼看见了皇帝,听着她宽声抚慰,听着她整治工部的决心,他才相信皇帝真的不一样了。 张遇春激动得浑身发抖:骄纵跋扈的少女成长为了稳重果决的帝王,而这位帝王,将完成他毕生的夙愿。 第13章 弹劾 对工部的清正由宋灵毓长达数十页的弹劾奏疏开始。 奏疏到芊芊手里之前,宋灵毓就用白话为她解释了一遍——要不然她看不懂。 即使是翻译成了干巴巴的平铺直叙,那封奏疏的感染力也极为强悍。 逻辑紧密层层递进,更是附上了长达数十页的账目证明———就算宋灵毓说很难从账面上找到证据,但经过不眠不休的调查取证,仍然找到了不少证据。 历来弹劾重要官员之前总会有些风声,宋灵毓保密工作却做得极好,愣是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完成了查账、取证,和接张遇春进京的秘密工作。 嘉康三年十一月初七,娄敬之和以往的无数天一样步入太极殿,站在工部队伍最前方,等待事不关己的一上午结束。 无论是先帝在时还是现在,除非河口决堤地震天灾,工部都很少被过,所以这么年来,他一直初于一种懈怠的状态。 宋灵毓双手捧着奏折,出言弹劾他时,娄敬之正琢磨着沧州精砖商贩今年“岁贡”还没送到,过些日子得派人去敲打敲打。 直到宋灵毓洋洋洒洒陈述了数十条罪状,娄敬之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弹劾了。 郎官接走了奏疏,又在皇帝的示意下大声宣读了起来,娄敬之一张老脸后知后觉地涨得通红。 仔细听来,那奏疏写得文采斐然,引经据典,在场的大多数与宋灵毓立场不同,也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称赞。 整份奏疏念下来,娄敬之的脸已经由红变紫了。 娄敬之今年五十来岁,面白无须,经年的养尊处优使他大肚便便,活像一只打了激素的猪,此刻他脸上的横肉直颤,哆哆嗦嗦地指着宋灵毓道:“宋灵毓!你…你!” 自从完败张遇春,皇城中再也无人与娄敬之叫板。 他稳坐高位,十多年来被各大砖商木材商当成爷爷般伺候,一路顺风顺水惯了,哪受过这般严厉辛辣的指责。况且由于太过养尊处优,娄敬之早就失去了年轻时机敏和口齿伶俐,纵使此刻气得不行,也搜刮不出语句反驳来,只能你你你个不停。 珠帘之后,太后脸色差得出奇。 真不愧是连中三元的奇才,连弹劾的文章都写得这般精彩。 工部各项支出往来更是从上琼二十年一直查到现在,也不知道该说宋灵毓太能干还是娄敬之太废物,这么庞大的数据,就工部的眼皮子底下,被查了个底朝天。 更令她愤怒的事,宋灵毓竟真的敢针对她! 他难道忘了华紫芊当年侮辱他、逼迫他之时,是谁频频出言劝解?若不是她,他宋灵毓的结局哪是致仕不得离京那么简单? 太后对送宋灵毓一直有一种复杂的感情。 当初她许诺过宋灵毓,只要他站在她这边,她不仅可以说服女帝不再为难他,还可以许他首辅。 可是宋灵毓拒绝了。 即便如此,太后还是明里暗里为他挡住了女帝的胁迫,让他能在京城偏安一隅。 太后一直觉着,那样芝兰玉树又才华横溢的年轻人,有几分文人的清高是正常的。 梁素看不起文人,南方三王又太远,时间长了,他自然会看清只有她才是最好的选择。 谁知道,等来等去,宋灵毓竟然选择了华紫芊! 而且更过分的是,他放着梁素那个权臣不搞,竟来搞她! 一上来就咄咄逼人,当真是丝毫不顾忌往日情面。 那个华紫芊就值得他这样? 殿中端立的男子身姿欣长,明明官服都是大同小异,穿在他身上却是那么的好看,把其他人都衬得歪瓜裂枣。 晨间的阳光从大门洒落,长长的光束落在他的脊背上,给他过于出众的外表镀上一层堪称神圣的光辉。 而这样一个如同谪仙的男子,现在对另一个女人俯首称臣,为了那人在同她作对。 “好啊,好啊...”她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求而不得的嫉妒使愤怒加成,甚至比娄敬之被弹劾这件事本身更让她恼火。 太后气得青筋直跳,胸膛剧烈地起伏,终于忍不住一把将手边的茶杯掷出珠帘,怒喝道:“好个宋灵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信口雌黄,诬陷一部尚书!” 这话一出,满朝文武都静了,随即不论是太后党还是梁素党都露出不屑之色。 宋灵毓当年虽前途一片大好,但到底被华紫芊扼杀于摇篮之中,致仕之前也不过是一个四品的吏部郎中。如今被芊芊一纸诏书提拔为内阁大学士,次辅兼太傅,和梁素平起平坐,到底是令许多人不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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