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虽然说有叔伯照料,但到底不是亲生父母,待他百年身故,又有谁来庇护她。 芊芊将董钰的神色尽收眼底,笑呵呵地拍了拍董镜湖的手,说道:“这样吧,不如你进宫来给朕当秘书吧。” 董镜湖疑惑道:“秘书?” 芊芊:“朕新想的官职,平日里协助朕处理一些日常工作。” “朕是女子,虽然有诸位爱卿鼎力辅佐,但素日处理政务还是多有不便,一直想找个饱读诗书的女子贴身协助朕,朕听闻你自小便熟读四书五经,文采不输男子,想来是足够替朕分忧的。” 董镜湖有点懵,这工作内容听着像翰林院大臣、内阁辅臣和贴身女官的结合体。 最后一个还可以,前两项,确定是女子可以做的吗? 董镜湖有些犹豫,问道:“陛下,这些臣女可以做吗?” 芊芊反问她:“你想做吗?” 董镜湖有些胆怯,但心中又升起一股微小又奇异的兴奋火苗。 少女时读书,读到满腹经纶的大学士、燮理阴阳的名臣、金戈铁马的大将军,董镜湖也曾心生向往,希望同他们一样,可以为社稷效力,成就一番事业。 但到了年纪,周围的人又告诉她,这些不该再想了。 女子终归要嫁做人妇,相夫教子。 现在想起来,她当初能被魏泰所迷惑,不过是他投她所好,带她骑马射箭,看大儒论经论道,鼓励她女子也可有一番作为。 可后来呢? 她不顾爷爷反对嫁入魏府,魏泰却马上换了副嘴脸,将他关在后宅不管不问,日日眠花宿柳。 日复一日的蹉跎中,她年少时的荒唐梦想早已深埋地下,不曾想,今日竟然有人将土壤扒开,让它重新见了阳光。 而这个人,还是皇帝。 之前种种,已经让她对这个同为女子的皇帝生出了信任和崇拜之情。 君无戏言,董镜湖相信,皇帝绝不会像魏泰一样诓骗与她。 “我想,我当然想,我已经梦想了十多年了!” 董镜湖很想这样说。 但是她却犹豫了。 她看向董钰。 自己的决定一次又一次让这个世上最爱她最宠她的人担心悲伤,她实在是不敢再任性。 当女帝把董镜湖拉起来的时候,董钰就心知不妙。 当女帝说出让董镜湖去做什么“秘书”的时候,董钰心下一惊,感觉要完。 女帝这几年是长进不少,都会抓人死穴了,不仅知道董镜湖是他的死穴,还能看穿董镜湖心中所想。 他孙女要是去了皇帝身边做官,和做人质有什么区别,那董家上下以后还不是任由皇帝拿捏? 好在经过这一次大劫,镜湖终于不再任性了。 她没有答应,而是向他投来询问的眼光。 于是董钰道:“陛下,镜湖不过会认几个字罢了,实在难堪大任,再者说,历朝历代,哪有女官参与处理政事的?” 董镜湖闻言,神情落寞地垂下眼帘,只当默认了爷爷的意思。 芊芊却道:“有何不能?朕有意设立秘书局专招女官。此局不属内务府二十四局,并不是内官单位,乃是同国子监、翰林院、六部一样,一应待遇全按照朝臣的来,户籍仍然归属原家,每十日可休沐出宫,若是不想干随时可以辞职不干。” 还能这样的? 董镜湖眼中惊喜一闪而过,她简直怀疑皇帝有读心术,这官职和她梦中追求的一模一样! 她感觉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成了真,如果早就有这样的机会,她甚至根本不会被魏泰哄骗。 她是个使命感很强的人,所以当初在魏公府可以把保护一干被魏泰欺辱的小妾通房视为己任。 她希望自己的人生有价值,能对人有帮助。 这几天回到董府,虽是锦衣玉食,行动上也恢复了自由,但每每独处之时,她总是忍不住心生怆然。 难道她这辈子就这样了吗? 经历了这一段失败的婚姻,她已经不想再嫁做人妇,然后就这样在家里呆一辈子,无所作为的直到死去? 而今天,皇帝的话不易于将她灰暗的前路点燃了一张明亮的彩灯。 董镜湖能感到爷爷对此事的态度是否定的,但她不懂爷爷为何反对。 难道爷爷真的是认为女管不可参政? 但是皇帝都允许了诶。 董镜湖看了董钰一眼。 恰巧董钰也在看她。 董镜湖满眼的希翼落在董钰眼中,而董钰否定的目光也落入董镜湖眼中。 董镜湖望着爷爷满头白发,想起他这些日子因自己入狱所受的煎熬,终于还是含泪道:“承蒙陛下错爱,镜湖不过是有幸认识得些文子,实则蠢笨,实在难堪大任。” 董钰本就是希望董镜湖拒绝,但一见孙女的神色,反而于心不忍了。 自己孙女的才华,董钰是最清楚不过的。十多年前家中邀请过学子开清谈会,还不到他一半高的董镜湖就能侃侃而谈,令满堂的饱学之士惊叹连连,而今天,她为了顾忌爷爷,说自己蠢笨无知,明明想去的要命,却是含着泪拒绝了皇帝,放弃了自己的梦想,这怎能让他不心酸,不自责? 芊芊将这祖孙两个的神色尽收眼底,见火候差不多了,也不再催,而是道:“看来镜湖是不愿入宫为官,那便算了。” 她装作遗憾道:“那朕只好再去找别人了。” 拉客户也好,招揽人才也罢,芊芊一向不喜欢来硬的,非得用尽手段让人心服口服,死心塌地才觉着痛快。 于是她风轻云淡地来了句“众卿平身”,几句话便又挑起了气氛,没事人一般喝起酒来。 烤肉party相当能让人情绪高涨,又加上又郝老三一干的自来熟,没一会席间就恢复了热闹,到了戌时,御膳房预备的二十斤牛肉、二十斤羊肉,小乳猪小羔羊小仔鸡若干竟然被吃了个精光。 这个时间宫中早就下了钥,芊芊便留众人在宫中过夜。 各部在宫中皆有直房,临时凑合一宿倒也方便,保和殿前面也有几个空着的大殿,董镜湖的住宿也不成问题。 于是芊芊起身和众臣告别。 众臣跪地恭送。 她直到临走,也没看董镜湖和董钰一眼,只是带了胡嫣缓缓走出了大殿。 初春的夜依旧寒冷,不过芊芊喝了酒,身上正热,反而觉着冷风舒爽。御辇停在眼前,芊芊迈上脚蹬时,背后终于响起了董钰的声音: “陛下请留步!” 第34章 快意与伤怀 芊芊嘴角露出笑容,回身时却是一副稍带疑惑的样子: “董阁老有何事?”她淡淡问道。 董钰拉着董镜湖在芊芊面前跪下,他步子走得有些急,喘息片刻,才跪地道:“陛下,不知您方才席间所说的秘书院,臣的孙女是否还可以任职?” “哦?”芊芊在他面上逡巡一番,道:“董阁老愿意了?” 董钰像是认命了般,苦笑道:“陛下说笑了,到底是臣孙女的事,她若想去,微臣怎会不愿。” 董镜湖有点不好意思,为爷爷解围:“陛下,臣女方才胆怯,一时糊涂才没敢接受您的好意,还请陛下恕罪。” 芊芊道:“那你现在可想明白了?” 董镜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虽然尽量在维持,声音中还是露出了兴奋和期许:“臣女想明白了,虽不才,但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好!”芊芊笑得一脸慈祥,伸手将二人扶起。 不远处的保和殿中,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只能看见隐约零星几个人影在收拾残羹冷宴,有一挺拔的人影站在殿门口,正遥遥看向这边。 芊芊将盯着看了一会,将目光收回,简单和董家祖孙二人说了会话。 末了,董钰让宫女先送董镜湖去大殿就寝,自己则留了下来。 殿前广场空旷,夜风袭来,宫灯摇曳,更显肃穆寂寥。 董镜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远处,董钰的笑容也挂不住了。 他神色变得肃穆,跪倒在地,叩首道:“微臣愿出五口盐池,黄金一百万两、白银三百万两,粮草千石供陛下招兵买马,以成大业!” 就知道这老狐狸有钱! 芊芊的笑意更深,居高临下地看着董钰,道:“如此,便多谢董阁老了。” “此乃臣之本分。” 董钰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的滋味一言难尽。 自己的孙女心甘情愿到皇帝身边当了人质,从此和皇帝的命运绑在了一起,他别无选择,再也不能有所保留,只好将全部赌注压在皇帝身上。 关键如今这赌桌上,怎么看都是皇帝的牌最差啊。 哎,董钰长叹。 没办法,谁让孙女是他的命根呢。 这几日,虽然孙女不说,他也能看得出她在强颜欢笑,而刚刚女帝说让她进宫做官时,她整张脸都亮起来了。 董钰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孙女那么高兴了。 算了,也值了。 老夫聊发少年狂,就赌一把罢! 董钰回想着刚刚女帝敲他竹杠的样子,摸了摸胡子。 小女皇帝贼心眼子不少,纵然现在处于下风,但最终,还一定鹿死谁手呢。 这么一想,好像心情好多了。 董钰笑着摇摇头,走远了。 董钰走后,芊芊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满脸得意地走回了大殿,抄了一壶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酒就大灌了一口。 “爽!”芊芊对一直等在殿中的宋灵毓道。 宋灵毓:“.....” 宋灵毓此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敲董钰竹杠这件事皇帝是和他商量过的,非常时期,宋灵毓也不认为让董钰贡献些家产有什么不好,毕竟他自己是没有,要是能贡献也早已经贡献了。 但是,为何事成之后皇帝脸上那个笑容,就像奸商得逞一样呢? 还有,他也不知道,皇帝小小年纪,为何行为举止特别像一个资深酒鬼? 直接对瓶吹,吹完了还吼了句爽? 这怕是已经喝多了吧。 “陛下”宋灵毓忍不住规劝道:“不可沉湎酒色。” “这算什么沉湎,都是小意思,本姑娘人送外号酒桌一霸,可不是白叫的!”芊芊将空酒瓶扔掉,又开了一个小坛子。 宋灵毓:“......陛下,您醉了。” “诶呀没醉!” 宋灵毓叫来内侍,想吩咐他们预备轿辇送芊芊回寝宫。 谁知还没说出口,就被一只白嫩的手拉住了袖子。 宋灵毓一僵,回想起几年前被女帝纠缠的屈辱时日,下意识地就想挣脱。 “宋卿...谢谢你。” 挣开的动作停了下来。 视线上移,宋灵毓看见少女皇帝双颊带着醉酒的红晕,一双杏目定定地望着他,竟是蓄满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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