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一脚踹上戚坪, 不就是默认吗? 陈平微微一笑,能叫人从脚底板冒出凉意。他吩咐仆从:“告诉舞阳侯大将军,是时候了。” …… 不过短短数日,缙阳君夫人哭天抢地请大夫的时候,戚家在军中发展的势力一扫而空。 刚塞进去镀金的子侄有摔断腿的,有吃坏肚子的,还有狎妓被抓包的,领过军法后,一个也不落地被遣送回家,叫长安城跌落了一地的眼珠子! 过了几天,又一则震撼的消息席卷了整个长安。 戚夫人的老家定陶县,县令也姓戚,出身戚氏的偏远旁支,家中子孙个个赴京,跟在缙阳君身边做事。戚县令仗着家族关系,竟是利用矫诏增加赋税,硬生生将乡间田租提高了半成! 什么是矫诏?简而言之就是假传圣旨,披皇帝的大旗满足自己。 这可是杀头不足以平民怨的大罪,何况陛下最是体恤农民,怎能受得了这个。消息传来关中哗然,永寿殿不日下达旨意,定陶县令即刻黥面割鼻,处以大辟! 眼见兄长瘫在家里,族中子侄又是断腿,又是失去前程,还出了矫诏这一回事,戚夫人真的怕了。 失去前程可以再谋,可矫诏要怎么办?它得罪的是农民,是老刘家赖以立身的根基,毁坏的是戚氏全族,乃至赵王的名声啊! 赵王有这样的不贤的母族,又怎能撑起江山社稷? 戚夫人哭哭啼啼去寻刘邦:“陛下,您可要为如意做主,皇后步步紧逼,你让我们母子去死好了!” 刘邦被哭得头疼。 只要不牵扯到刘越那臭小子,他向来愿意听爱妃的话,闻言放下翘起的腿,叹气道:“戚氏子弟的恶行,难不成是别人逼他做的?定陶县的矫诏,难不成是别人逼他说的?” 军营那件事,许有皇后的影子,可矫诏还真与皇后无关。他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凑巧,有点像曲逆侯陈平的风格,出其不意,奇诡无比。 ——随他打天下的朝臣,这是都对戚家不满了。 罢了,就让他们出出气,至于如意,那是万万不能牵扯。刘邦耐心轻哄,让戚夫人觉得从前宠她的陛下又回来了,不多时破涕为笑:“陛下许久不与妾游上林苑,明日没有大朝,不如……” 话音未落,刘邦大力摆手:“下回,下回。朕要给梁王选个可意的王太傅,夫人有没有什么贤明人选?” 戚夫人的笑容僵了。 刚刚抱怨完“戚氏不贤”的流言,陛下就要给梁王选个贤明的王太傅!她嘴唇颤抖,又想起刘越那小子邪性的脸,哥哥凄惨的遭遇……终是气不过晕了过去。 “来人,来人!”刘邦抱着她喊,不多时,就有宦者匆忙前来,“陛下有何吩咐?” “让太医令给夫人看看。这容易晕倒,是不是怀上了?”刘邦催促他快去,别在半路磨磨蹭蹭,否则回来踹他! 宦官呆了呆,屁股着火一样地跑了。 …… 随着册梁王的诏书正式颁布,刘越成了继赵王之外的第二个香饽饽——大众喜闻乐见的香饽饽。 太子原本岌岌可危的地位肉眼可见地变得稳固,刘邦也不再和众臣把手同游,继而在不经意间提起:“朕欲废太子而立赵王。” 戚家终于不再作妖了,文臣们高兴,将军们庆幸,不知不觉间,有小道消息在私底下流传—— 矫诏之事,是曲逆侯干的。 你看这个风格像不像?奇不奇?若不是曲逆侯,谁能算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定陶,有个糟老头子鱼肉百姓,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 陈平万万不知道他给宅家的留侯背了黑锅。 这几日进出椒房殿,老是有奇怪的目光飘来,似敬怕似仰望,陈平都觉得自己高大了许多。 ? 他实在没想明白,很快便抛之脑后,琢磨起梁王太傅的事。 自己已经身兼数职,还能再兼一职吗? 太傅换个说法就是老师,机会难得,曲逆侯觉得他可以。 中年俊脸燃起熊熊的上进心,陈平步伐平稳,脚下七拐八绕,专挑偏僻的地方走——这条路同样通往梁王殿下居住的寝宫。 他知道淮阴侯韩信金蝉脱壳,跟在殿下身边当武师傅,但因为上回的丢脸事,他一向躲着韩信走。这条路从未碰见过淮阴侯,故而陈平放心无比,一边琢磨一边思索今天教什么,谁知走着走着撞上了一个人。 一个壮硕的像熊一样的人。 陈平抬眼望去,心跳骤停:“…………” 见鬼。 前任梁王不是被剁成肉酱了吗? 他怎么也在?? 彭越是专门出来寻陈平的。矫诏这件事实在大快人心,曲逆侯运筹帷幄,他敬佩得不得了,像他这样的粗人,一辈子都不能拥有这样的聪明脑袋,实乃遗憾。 为抒发一番佩服之情,他特地去问了韩信,能否去见曲逆侯一面,好心的韩兄为他指路,说曲逆侯喜欢鬼鬼祟祟,平日里都过这条小道。 彭越虽然不解,但人各有喜好,他尊重聪明脑袋的想法。 见陈平怔了一怔,他露出笑容,蒲扇似的大掌拍拍陈平的肩:“是我。曲逆侯啊……” 下一瞬,曲逆侯一溜烟跑远了,如同落荒而逃,看方向,逃的是小殿下的寝宫。 彭越:“……” 彭师傅茫然了,曲逆侯明明没有在战场上冲过锋,怎么跑得比冲锋还快?! . 自从晋升为梁王,刘越的启蒙课程跟着变更,变为了诸侯王的启蒙课程。 经济、农桑、水利乃至于军队,都是诸侯王需要了然于胸的本事,否则如何治理一国,拱卫刘氏江山?至于学不学得好,全看学生的悟性,以及他愿不愿意勤学了。 刘越发现,他的快乐背诵法随之远去,背书已经满足不了萧师傅的追求了。 只有韩师傅的“我想勤奋剑”一如往昔,可偏偏他的肚子肉依旧那么软,半分都没有变硬! 想起上回在御史大夫面前出的糗,还有便宜爹占便宜的举动,胖娃娃面色冷酷,觉得不能再有下回。 继而又是一道晴天霹雳,便宜父皇居然下令让他和兄长们一起读书,就在下个月月初。 下月初,梁王殿下就要背着书袋去天禄阁,成为上学年纪最小的皇子了,没有之一! 刘越惊呆,刘越不可置信,鼓起脸蛋想为刘邦尽尽孝道,还是母后亲了亲他,同他说,并不是正式的读书,而是旁听博士们的教学。 那岂不是还可以睡个香甜的觉,吃饱肚子再去上学堂? 吕雉柔和地点点头。 随着废太子的风波告一段落,他也不用每时每刻跟着母后了,胖娃娃想到此处,勉为其难地接受。 旁听归旁听,师傅们的启蒙课还是要上,刘越随之发现,今日的陈师傅有些心不在焉。 嗯,也许不是心不在焉,是消沉。 师傅消沉的时候,需要学生的鼓励,他眨眨眼,悄悄挪了挪坐姿,把还未拆开的、养生友人送来的信藏得更加隐秘,然后软软地夸赞:“师傅,你最厉害了。” 陈平愣住了。 陈平不动声色,实则讶然又得意,方才落荒而逃的丢脸劲一扫而空,这是天上下红雨了? 难不成殿下知道了他在军中运作之事?? 刘越心知夸人要有依据,立马接上论证:“师傅看不惯戚坪,设计矫诏为我出气,人人都说曲逆侯算无遗策,实在是聪明绝顶,无人能及!” 陈平:“…………” 陈平的脸青了。 他终于知道众人看向他的敬仰目光是怎么回事了。 陛下难不成也这样想他?! 张良—— 见学生满眼崇拜地望着他,他还能怎么办,只好挤出一个“受宠若惊”的笑:“是,是吗?”
第30章 分明是张良设计的矫诏, 现在倒好,满朝都以为是他下的手,连贴心的学生都这样认为。 陈平血压蹭蹭蹭地飚高, 把宅在家里养生的留侯批判了个遍, 出宫的时候脚步沉重, 在杀过去和不杀过去两种选择中徘徊, 最终安慰自己罢了, 好歹他还是梁王殿下的师傅, 留侯什么都没捞着! 难不成还要和陛下诉苦, 说干这事的是张良?陛下也不信哪,陛下巴不得留侯回朝呢, 他酸溜溜地想。 不就是帮他抗一次吗? 眼看张良这幅模样, 可不像无欲无求不问世事的人。 陈平一时间没有往最重要的方向深思, 譬如张良为何无缘无故为他的学生出气。他的脑中又开始播放数年后的画面,继承爵位的张不疑毕恭毕敬唤他“丞相”—— 爽了。 曲逆侯整了整衣冠, 露出一个恰恰好的微笑,转身上了牛车。 与此同时, 绛侯府。 不管是庭院还是厢房, 皆有刀枪剑戟竖立其间, 带来阵阵肃杀。绛侯周勃看着院内练武的长子与次子, 慈爱地点了次子的名:“亚夫, 随为父来。” 长子胜之能承继绛侯的爵位,做父亲的,也要为次子谋一个前程。 还没等他和陛下提起, 陛下昨日忽然问他,家中可有适龄子嗣?周勃大喜,心知陛下这是在考虑伴读的事, 连忙举荐了自己的次子。 亚夫与梁王殿下年岁相近,又吃得了苦,极为适合当梁王殿下的伴读! 陛下拍掌叫好,却没有立即同意,只说要见上一见。这不,周勃特意大白天回了一趟府,让次子拾掇拾掇进宫一趟。 周亚夫擦擦额间的汗,放好沉重的铁剑,随父亲来到厢房。五岁的小豆丁站姿笔挺,脸颊还有些许婴儿肥,却是抿着嘴巴,认认真真倾听父亲说话。 叫周勃说,此乃名将之风! 虽然名将不名将的还没个影,他相信陛下会满意亚夫这个伴读的。周勃想好好和儿子讲讲,梁王殿下爱好为何、讨厌什么,话到嘴边,却是忽然说不出口:“……” 陛下同他说过的爱吃饭算吗? 至于讨厌,周勃忘不了戚坪被踢上半空的一幕,当即有了底,准备回头好好和儿子灌输灌输。 最终化作一句话:“梁王殿下果决肖父,平日里却最是漂亮乖巧。万一被踹,定然是你的错!” 闻言,五岁的小豆丁沉默了。 “……”尽管站得再直,周亚夫有些微微的害怕。 长乐宫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梁王又是什么样的凶恶之人,难道他不乖乖练武,就会被踹吗?? . “大王,大王?” 又是新的一月,新的一天。初夏日光大盛,床榻上的刘越翻了个身,胖手捂起耳朵,试图屏蔽恼人的起床铃。 白嫩嫩的肚皮暴露了一小块,宦者连忙给他盖上,继续锲而不舍地呼唤:“大王……” 似早就料到这幅场景,刚刚跨入门槛的韩信淡定极了,俯下身,在胖娃娃耳边低语了七个字:“我要勤奋剑,速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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