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越唰一下醒了。 刘越:“……” 灰黑色的大眼睛布满水雾,他揉了揉,又揉了揉,终于发现自己待在哪里。对韩师傅的魔鬼之言表示深深的控诉,哪知韩师傅全然不在乎,催促他穿衣洗漱。 尽管旁听占用大部分的启蒙时间,但有利于小殿下的成长,萧师傅也是一样的态度。 何况练武还是要练,被压缩时间的可都是文师傅,而不是他武师傅,韩信有什么可抱怨的? 一名宫女从前殿而来,瞧见小殿下如此,欣喜至极地说:“大王的伴读已经在椒房殿了,皇后叫奴婢来瞧瞧大王。” 刘越知道便宜爹准许他旁听,还塞给他了一名伴读,说是正式上学的时候再添另一名。至于王太傅的人选尚且空置,如今又有学问又有闲的大家不多了,刘邦也很愁。 他是万万不能挑曲逆侯那样身兼数职的朝臣,何况太过聪明,就不会好好钻研学问了! 刘越只知他的伴读出身列侯世家,却不知是哪个列侯。嗷呜几口却飞速地吃完饭,刘越背好母后替他准备的小书袋,迈开短腿往前殿走去。 宽敞的殿外,大长秋正牵着一个五岁上下的小豆丁,小豆丁看似沉稳得很,并没有四处张望,大长秋却知道这个孩子在紧张。 瞧瞧,牵着她的手都抖了! 周亚夫自小养在府中,如今还是唯二两次进宫。吕雉心知这孩子见了人会拘谨不自在,何况是瞧着威严的皇帝皇后,故而没有在正殿出现。 殊不知周亚夫并不紧张,而是微微的害怕。 大人应该说错了,梁王殿下定然长得青面獠牙,就像听过的神怪故事一样。长得漂亮怎么会踹人呢? 那厢,吕雉等在前殿游廊的拐角处,迎接心肝宝贝的抱抱和亲亲,亲完揉揉刘越的脸蛋肉:“母后在天禄阁布置的人手,足够越儿吃好听好,有什么不顺心,告诉身边人就是。” 自上回爆出天禄阁宫人欺辱皇子的丑闻,阁内捧高踩低的风气消散一空,谁叫皇后出了手,陛下也支持。 后来换上的宫女宦者,一大半都是皇后的人,譬如哪个皇子今儿表现好,若她想知道,不一会儿就可以出现在椒房殿的案头。 仰头看向吕雉,刘越有亿点点不舍,摸了摸荷包里的牛肉干,这可都是他珍藏的宝贝,然后认真地点点脑袋。 “母后,越儿去旁听了。” 吕雉失笑,看着圆滚滚的小身影远去,忽然扬起眉,询问身旁的侍者道:“越儿是不是抽条了?” 侍者有些不确定,又觉得皇后说的不错,这抽条有多少呢? 他盯着小殿下的背影许久,看得眼睛都酸了,最后得出结论。 怕是有五根柳枝这么粗! 刘越见到周亚夫的一瞬间,就见伴读板着一张婴儿肥的脸,小小年纪就有了肃杀之气。听闻动静转头往来,然后愣了许久,似怎么也不敢相信。 半晌,周亚夫小心翼翼地询问:“是梁王殿下吗?” 刘越在心里猜测他是谁,灰黑色的眼睛眨啊眨,继而点了点头。 就见伴读抿了抿唇,一副男子汉的担当样,视死如归道:“大王只管踹我,亚夫皮厚。”
第31章 严肃的童言一出, 不论是大长秋还是宦者,怔愣过后,皆是掩嘴笑了起来。大长秋也终于明白了, 周小郎君紧张的原因和旁人不一样。 刘越沉默片刻, 灰黑色眼睛一点一点地睁大, 亚夫, 条侯周亚夫? 绛侯周勃次子, 拒绝没有军令的文帝犒军的名将, 所带的细柳营以军纪严明著称, 亦是平定景帝时七国之乱的统帅。 椒房殿来来往往的名臣多了,如今瞧见一个未来之星, 刘越有些小新奇。 不过小新奇很快被沉思替代, 难道他已经凭踹人而闻名了吗?? 踹人分明是便宜爹的爱好, 不是他。 还有这句“亚夫耐踹”,胖娃娃越听越是不对劲儿, 小豆丁莫不是给奇怪的言语洗脑了,怎么听着有亿点点恐怖, 当伴读犹如赴死似的。 梁王殿下和新出炉的伴读大眼对小眼, 片刻软软道:“我不爱踹人。” 漂亮的小仙童开口了, 说他不爱踹人。 周亚夫几乎是即刻就相信了, 嘴巴抿得越发严肃, 心想父亲骗人,让他差点就逃离长乐宫了! 逃跑可是要治罪的,他不想绛侯府上上下下都被砍头, 好不容易忍住害怕,谁知道这只是父亲的谎言呢。 远在中尉衙门的周勃觉得鼻子有些痒,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摸摸手上的鸡皮疙瘩, 难不成昨晚着了凉? . 一高一矮两个幼童背着书袋上学堂,另一边,天禄阁热闹得不得了。 皇子们还是白身的时候,和伴读在一起学习大课,由诸位博士轮流教导。封王后便有私人订制,譬如刘如意受封赵王,听完大课,就有专门的王太傅悉心培养。 汉初博士与后世不同,都是诸子百家中学识渊博,被皇帝授予博士官职的大家,领朝廷俸禄,在外倍受尊敬。 如今的天禄阁博士,钻研黄老者最多,法家次之;最末的儒家在夹缝里生存,至于墨家,那是一根独苗苗也没有。 刘越到来的时候,大课还没结束。讲课的是黄老学派的博士,留着长长一撮山羊胡,摇头晃脑,正在传授黄老经典,嗓音拉得又长又慢,如同催眠。 堂下学生原本炯炯有神,听五分钟撑不下去了。 特别是年纪尚小的皇七子刘长、皇八子刘建,啪叽一下趴在案上,再也没了动静。有打瞌睡的,也有坐立不安四处张望的,山羊胡博士对此视而不见,悠然讲着自己的学问。 无为而“教”,就是别管学生在干什么,听进去了没有,也不干涉他们的学习状态,自己讲的好才是真好。 皇四子刘恒顽强地睁着眼睛,念叨着不听就没有饭吃,慢慢的,就连坐在最前的赵王刘如意也受不住了。 他告诫自己,要打起精神,万不可囫囵听讲,母亲与戚氏已经到了如此艰难的境地,他更是一步也错不得! 直至外头传来一阵骚动,一个五官精致,如同仙童的奶娃娃蹬蹬蹬走进课堂,身后跟着挺拔严肃的豆丁,一看就是出身武将世家的小公子。 梁王殿下旁听已经不再是秘密,皇帝更是和天禄阁的博士打过招呼,博士们自然不会反对。 皇子们偷偷转过头来,看着极受父皇宠爱,把赵王舅舅整得半死不活的幼弟停下脚步,最终坐在了皇四子刘恒身边。 因为那里离讲台最远。 刘恒愣了一瞬,瞌睡虫不翼而飞,脑海咕噜咕噜冒着欢喜的泡泡,把书案上摊着的竹简推了推,小小声道:“先生刚好讲到这句,你看看。” 桌上竹简摆了高高的一摞。刘越吸吸肚皮,伸出胖手艰难地取下,翻开,周亚夫紧随其后,就听一道催眠的声音在耳边炸响:“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刘越:“……” 周亚夫:“……” 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的刘越立马困了,每日早早起来练武的周亚夫也困了。 小圆髻摇啊摇,摇出一个困困的弧度,不一会儿,刘越倒在案上,发出有节奏的呼呼声。 白嫩脸蛋压出包子似的褶皱,刘恒压下戳一戳的渴望,津津有味地看着幼弟睡觉,唯独周亚夫岿然不动,身躯依旧笔挺。 其他伴读简直惊呆,悄悄摸摸地看着他。在场不是没有武将家的公子,可谁能比得过新来的梁王伴读,看样子不超过六岁的小豆丁? 周亚夫并不知道别人是如何看待他的。 在心底默念心静,坚毅,不能被大王感染……坚毅不住了,他掐了自己一把,霎那间一个激灵,促使他坐得更直! 山羊胡博士头一回看到这样的学生,欣慰之下,讲得更来劲了。 不知过了多久,刘越脸蛋肉都压出了红印,只听一声欣喜若狂的通告传来:“先生走了,该轮到下一个先生了!” 胖娃娃猛然惊醒。 他揉揉眼,奶音呼唤自己的伴读,就见身姿笔挺的周亚夫睁着眼,活似一座迷你雕像,没有半点反应。 “……”刘越举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不由得肃然起敬,伴读居然会睁着眼睡,如此绝招能不能教教他? …… 黄老的先生离开了,紧接着是法家先生,讲述当今的汉律与刑罚。 萧师傅就是汉律的创始人,故而刘越对它并不陌生,听着听着,肚皮冒出“咕噜”一声响,饿了。 继而他发现不是自己的肚皮在响,而是哭包哥哥刘恒。 刘恒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又在小仙童面前丢脸了一回,霎时坐立不安,红晕弥漫了整个脸颊。 自从被宫人刁难吃不饱,他不知不觉养成护食的习惯,尽管如今天禄阁的饭食丰盛,他还是饿得很快。 每每临近午饭的时候就会肚子响,他都习惯了,结果忘记幼弟坐在身边……面颊的浅红变作深红,刘恒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唾弃自己哪有哥哥的模样? 他哼哧半晌,想说些什么,就见胖娃娃忽然低下头,解开腰间荷包一样的囊袋,小胖手掏了掏,从里边掏出一根牛肉干。 牛肉干经过烹煮,晾晒,撒上一丁点调味的花椒,色泽偏深,模样厚实,足够啃上大半天。 牛肉的香气在鼻尖萦绕,刘恒呆呆望着,肚皮传来“咕”的一声响,几乎能够响彻云霄! 刘恒:“……” 瞧他一副快哭的模样,刘越忍住心痛,再三安慰自己,今天吃了他的牛肉,改日都得还回来。谁叫他看不惯别人饿肚子呢。 吃一口还一头,这般想着,心情蓦然舒畅起来,刘越把牛肉递到哭包哥哥面前:“给。” 刘恒依旧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从今天起,自己就是欠了一头牛的欠债人了。 双手接过牛肉干,他张张嘴,面色红彤彤地说:“谢谢。” 刘恒吸了吸鼻子,一股酸涩上涌,谁不知道牛肉珍贵,就是父皇也吃不到几顿!幼弟居然把贵重的牛肉干送给了他,实在是……实在是…… 哭包哥哥怎么又要哭了? 刘越觉得这样不行,忙说:“不怕,牛肉都是上林苑偷来的,父皇持有,不用花钱。” 刘恒:“……” 刘恒:“?” 刘恒不哭了,傻眼的同时害怕起来,捧着牛肉干的手都在抖,仿佛吃一口会要人命。 刘越沉思片刻,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翻翻找找,从绑起的竹简中抽出一条竹片,继而拿起哭包哥哥桌上的毛笔,唰唰写下了两个字。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有劝人吃牛肉的那一天…… . 如今王太傅还没有人选,故而除了大课,刘越与赵王刘如意碰面的时间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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