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霖却没要走的意思,眉眼仍旧含笑,温声道:“宁儿,这位是?” “回大师兄,玄师弟一直居在翠竹峰,故大师兄未曾见过。” 肖霖目光闪过诧异之色:“翠竹峰... ...是掌门的意思么?可男女授受不亲,在一处住终归有些不妥。” 一直沉默的玄桐冷冷开口:“不劳费心。” 这一开口,竟是连尊称都不加。 沈宁忙道:“回大师兄,玄师弟被爹爹带回来的时候不过十岁出头,半大点的孩子,并无需顾及男女之说。” 肖霖对玄桐的无礼并未深究,目光不移:“当初不用,可现在不一样了。宁儿,并非师兄多管闲事,只是此事传扬出去未免有损你声誉。自古女子成人后唯有和夫君同住,哪里有和... ...师弟同住的道理?” 这句话揣着“并非多事”的帽子,却比方才的“抬手摘叶”举动更显的暧昧。肖霖既非沈宁父亲,又非她血脉相连的兄长,所谓“大师兄”头衔不过同门相尊罢了,掌门之女的私事绝轮不到一个外人置喙,除非他与沈宁间关系非常。 果然,此言一出,四周已有好事之徒开始窃窃私语。 玄桐六年好不容磨出的一点涵养已在跟前这名不断“蹬鼻子赛脸”的大师兄面前荡然无存,正待反驳时,却觉手被人握住,本想出口的逾矩之词又麻溜地滚回了肚子里。 沈宁了解玄桐的脾气,但眼下正值苍穹门“鬼乱”之际,绝非内讧的时候,遂笑道:“大师兄说的在理。” “只是——”沈宁话锋一转,眼角敛的那丁点笑意荡然无存:“——爹爹尚且还没说什么,大师兄未免是否管得太宽了些?” 她顿了顿,继而道:“且今夜之乱致苍穹门死伤无数,掌门与诸位长老暂且不在,大师兄理应尽快寻找对策、安顿死伤的同门才是。群鬼“献祭”后必有大招在后,大师兄此时却耗费时间在我私事上,是否不妥?” 其他人听完均倒吸了口冷气——再不留情面的指摘也莫过于是了。 肖霖模样俊朗,善辞,修为更是远超同辈,年纪轻轻却已近元婴,诸位长老都道他有望成为继上辈无心长老后最年轻的元婴剑修。 素来只有被别人巴结仰慕的肖霖却被当面泼了一盆冷水,身型僵了僵,惯来游刃有余的笑容亦然变得僵硬起来:“没成想十年不见,我在宁儿心中竟成了这幅形象。” 十年? 那时候沈宁还没穿书过来,难怪没有印象。可即便不完全,沈宁也能看见原身的部分记忆,并未从中发现关于“肖霖”的片段,即便十年前两人有过接触,多半是仅停留在“一面之缘”的程度。 “一面之缘”记了十年,而且还企图用这比露水还浅薄的交情来说事,这人莫非... ...十分自恋? 一旁沉默的尉迟峰终于开口叫了句:“大师兄。” 沈宁有些好奇这回尉迟峰能蹦出几个字,等了半晌却没等到下文。 肖霖无可奈何般叹了口气:“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既尉迟师弟要带宁儿去布阵,我也不便耽搁二位了。” 沈宁视线在尉迟峰和肖霖间来回扫过——这也能理解出来?! 肖霖抬步欲离,顿了顿,又道:“但宁儿,你和玄师弟同住翠竹峰一事,待今夜之乱平安度过后,我还是会找机会同沈掌门说清。” 言罢,肖霖离去。 却不料此时,黑旋有变。天幕间忽有雷声轰鸣,随后,一道接着一道震山碎石的紫电裹挟浊气直劈而下! 其中一道紫电落在沈宁等人前方不过半里,虽落处无人,被紫电带下来的浊气却附身在临近几个修为较低的弟子身上。几名弟子双瞳登时变灰暗不清,面目狰狞如正遭烈火烹灼之刑。 接连不断有修士挣扎倒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身子瑟瑟蜷成一团。不过片刻的功夫,如蛛丝般的黑纹似有生命,从脖颈攀至双颊,最后与浊瞳相连。而后,这些被浊气所附的弟子竟操起佩剑,敌我不分地自相残杀起来! 随着紫电接连不断的打透天空,刀剑铿锵之声从四处而起,修为尚可的弟子虽不受浊气影响,却不得不面对昔日同门刀剑,手重怕伤着对方,不留心却又容易被伤,可谓骑虎难下,比方才劈鬼斩影艰难不知多少倍。 饶是在场资历最深的肖霖,也未见过这种状况。 肖霖指尖掐了个剑诀,身疾如影,几个回合后,手中便缴了五六把剑。 那些失去意识的剑修们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露出片刻迷茫后,旋即赤手空拳互抓互咬起来,拽头发的、挠脸皮的,踹胸口的,甚至还有踢裆下的,俨然一群刚将丈夫捉奸在床,痛殴小三的泼妇嘴脸,哪有半分玄门修士的模样?! 不过论眼下的状况,当泼妇撒疯好过尸横满地。 肖霖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是得解决不断散发浊气的黑旋。遂将手中一堆冷铁往随身佩戴的乾坤袋中一收,召剑准备纵身直上云巅,去会会尚在不断扩大的浊气之源。 尉迟峰却数息瞬至,抬手在他身前一拦,无声地摇了摇头。 “我知掌门有令,让我们务必不要轻举妄动,可你也看到了”肖霖指着前方发狂互殴的剑修:“若放任这般下去,待掌门和诸位长老赶到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难道要诶个去缴械不成?就算没了剑,还有毒物、暗器、符箓,你觉得能控制得住么?” 尉迟峰闻言,却没有半点退避的意思,只目光坚定地从口中蹦出两字:“守令。” “尉迟峰!”肖霖怒了:“首席弟子是我,不是你。若出了事,负责的是我,受罚的也是我,让开!” 肖霖不顾尉迟峰的阻拦,化作一道残影,毅然决然向黑旋中央掠去。 尉迟峰没拦住人,眉峰一皱,看着那道白色的残影投入黑暗,也没飞身去追,转头几步间便瞬至沈宁前方:“尽快。” 尉迟峰在他们三人周遭落下一道护身结界,带着沈宁和玄桐从无数发狂扭打作一团的剑修身侧穿过,脚步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更没有同肖霖一般顺手截下几柄兵刃,仿佛一切与乱像毫不相关。 片刻后,尉迟峰停在一棵参天古木前,指着地上一处:“过来。” 沈宁不敢耽搁,立马依言而至,站在那处同时,神识内有声音传来,是尉迟峰的声音。 他将启阵法诀和手势通过识海传音给沈宁,随后连招呼也不打,身形如游鱼一晃,原地消失无踪。 沈宁看得有些愣神,先是识海传音,又以缩地千里离开,单是这两术法,足见尉迟峰的修为竟不亚于肖霖。 玄桐:“姐姐,我给你护法。” 沈宁轻轻颔首,随后阖目凝神,手间依次掐过四个动作,心中默念方才尉迟峰所授的启阵诀。 所立方寸之地从足下陡然升起一道金色棱柱,不断向上延至十丈之高,将沈宁包裹在内。 沈宁此刻双目虽闭,方圆十余里内景象尽收眼底——无数杀红眼的剑修还在不知倦厮杀拼命,尉迟峰用缩地千里回到乾位置,窦桃已将最后一个落在镇外的同门叫至阵内,自己则至坤位落定,四周不断有光柱腾起,但阵却还未成。 “兑”位无人。 阵眼几人因启阵之故,视听互通。 窦桃语气已有着急之意:“大师兄为何还不归位?” 尉迟峰言简意赅:“换人。” 可此阵对启阵人的修为要求颇高,并非随便找一名弟子都能拿来凑数,最次也需金丹期以上修为。眼下举目望去,现在门派的近千余弟子死的死,伤的伤,神志不清的一部分,奋力压制同门的另一部分,一时竟难找到人。 窦桃视线在周遭一扫,瞥见一个躺在地上装死躲乱剑的修士。 剑修可因修为不敌而身折战场,血洒黄沙,却不能主动露怯惧危,缺骨少气。窦桃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般,极其嫌恶地又在那修士正隐隐抽动的眉心剜了一刀,心道苍穹门茕茕剑心风骨,世代流传千年,何时混进来了个这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这记眼刀剜下去,竟看出这位“上不了台面”的兄台眉目间隐隐蕴藏有专属金丹期修士的真元,只是还不够澄澈——居然是个近金丹期的修士! 窦桃:“... ...” 破天荒的发现让窦桃像生吃了十只苍蝇一般难受。但眼下紧要关头,多拖上一刻不知又要多死伤几人,遂对地上那摊装死不动的“烂泥”识海传音道:“你速去兑位启阵。” “烂泥兄”兄眉头拧了拧,没动。 “... ... ” 窦桃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遂气沉丹田,暂时切断与诸位启阵人相联的听感,深呼吸过一遭,朝“烂泥兄”厉声一吼,一字一顿:“快、给、我、滚、去、兑、位!” 神识传音本就是将无声放大数倍至有声一术,她这一吼,“烂泥兄”的天灵盖和头骨险些各自分家! 他一个激灵蹬腿起身,顺手拂去朝他砍来的乱剑,只觉耳边嗡鸣阵阵,转头便对上窦桃那道几乎要将他千刀万剐的视线,立马陪笑道:“是、是、这就去、这就去,窦师姐息怒、息怒!” “烂泥兄”刚抬脚要走,天上忽直直坠下一个人来,重重砸在地上,激起千层尘浪浊气!
第16章 鬼乱(4) “烂泥兄”忙向左蹦开三尺,脱口惊呼:“他娘的什么玩意?!” 待尘土散去,才能依稀辨认出铭刻剑刃上的“昭雪”二字。“烂泥兄”先是一惊,随后默默咽了口唾沫,第一次产生了想把这张嘴撕烂的冲动,赶紧上前迈了几步,将浑身萦绕浊气的“她娘的那玩意”一把扶起,嘴角挂了吊无比心虚的笑容:“大师兄,你怎么... ...是从上边下来的?” 肖霖嘴唇青紫,双目无神,许是没听见“烂泥兄”方才的口不择言,不见怒色。 不久前意气风发的大师兄眼下却是一副命不久矣的痨病鬼相,上下唇一动,声音未出,便呕出一口黑血。 “烂泥兄”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肖霖腕处一探,又如触电般缩了回去,一颗以为正主现身便不用自己去启阵的侥幸心凉了半截:“大师兄,你这——” 肖霖抬起手来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旋即弯身想去拾起摔落地的“昭雪”剑,竟膝间一软,往前踉跄了半步,险些栽倒。 “我来,我来。” “烂泥兄”慌忙将剑捡起,递给肖霖。 “多谢。”肖霖无比艰难得吐出两个字后,推开“烂泥兄”欲搀扶的双手,撑剑走到近处榕树下,盘腿坐定,抱元守一,入定自疗。 窦桃冷眼扫过肖霖,冷哼一声,又对“烂泥兄”摆出一张苦大仇深的脸:“还不快去?!” “烂泥兄”迫于窦桃威严,片刻后在兑位落定。 阵成,几道金色棱柱连成一片,将还间或下落的紫电阻隔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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