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的恐惧盖过担忧,他是怕她死吗?不至于吧,京中许多人都染了病,但凡事家里有银子的都能治好,她再怎样也是一国公主,至于担心成这样? 看着眼前的人哭的梨花带雨的,到底是在关心她,自父母离世后很少有人会在她病时漏出这样的神情,拒绝的话卡在喉间,到底说不出口。 她让他去睡外间的美人榻,他不肯,说坐在这里守着她。 坐一夜吗?守着她这个装病的人,她于心不忍,于是佯怒道,“你若不去,就回你自己的落枫院去睡。” 他这才磨磨蹭蹭地一步三回头地往外间走。 看着他走出去,沈泠才彻底卸了力气,立马缩进被窝里,本以为自己回立刻睡着,可脑中却一直呈现他方才的神情。 他是真的很担心她吧,或许他也不只是想从她这里得到权势,或许,这其中还夹杂着些半真半假的亲情。 若不是他亲口承认他已有了心仪的女子,他此番这样,她都要以为他是倾心于她了。 还好不是,他是她磨来复仇的利刃,这世间的情爱最是复杂,她不想有太多的爱恨纠缠其中,她讨厌她不熟悉的,她掌控不了的事情。 所有的一切必须在她的可控范围内她才能安心,幸好,他应该是年幼丧父丧母,唯一有血缘的哥哥与他又不甚亲厚,所以才将她当作了亲情的寄托,在他心里,她或许算得上是他半个姐姐了…… 寝殿外间,温行蜷缩在美人榻上,周身都是她的气息,可却激不起他半点旖旎的想法,他觉的浑身冰冷,由内到外的冷。 方才她问他怕不怕,他当然怕,怕的要死,他怕这疫病会让她难受,怕这疫病会不会治不好,也怕治好了之后会不会留下病根,为什么他不能替她去得这病?她那样小的身板能承受的住这样的折腾吗。 真希望他也能快点染上疫病,这样他就知道她有多难受了,如果不能替她,那他想陪着她,留病根也好,治不好也罢,他都要和她一起,他只有她了,他不能失去她。 这两日她一直不见他,他察觉到有恙,心就一直悬着,近来京中时疫肆虐,他真怕她染了病。直到今日晚间噩耗传来,他的心一瞬间空了,无边的恐惧裹挟着他。 这场时疫死了不少人,虽然他也知道那些人 是因为没钱医治,可万一呢,万一呢…… 他止不住地去想最坏的结果,明明心脏抽痛,却还是自虐一般一遍遍去想。 他一路脚步虚浮地到了她寝殿前,却被人拦在殿外,他再也维持不了往日那副乖巧的样子,他甚至想破门冲进去,直到听到粟玉来传的口信,她一定是病中太难受了,难受到没有力气见他。 他开始后悔,他怎能那样闹她,扰的她病中也无法好好休息,那他就在殿外守着她,等到她好点了,有力气了,他就第一时间去见她。 然后,她真的叫他了,他在殿外整理好情绪,将眼泪抹去,不能在让她担忧了。可到了殿内,听到她的声音那样虚弱,看到她的脸那样憔悴,他调整好的情绪瞬间崩塌,无边无际的恐惧夹杂着难以言明的心疼再次将他裹挟,他说不出话,也喘不上气。 他真的有些恨自己,为何什么都替不了她,为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样无望地守着,看着她难受。 他第一次在沈泠身边感到度秒如年,时间怎就过的这样慢,天怎么还没有亮,她何时才能好起来…… 第37章 “怎能给殿下准备这些?染了疫病的人要头三日要禁食,否则很容易引发高热,你不知?”温行将膳桌上的饭食一碟一碟全部装进食盒,恐惊扰到内室睡梦中的人,压低声音对粟玉道。 他今早见沈泠还睡着,就想着去找给她诊病的医师问问她的身体究竟如何了,若是不好不能再这样拖下去,得想其他的法子。 他去了医师的院内没见着人,担心着沈泠这边的情况,也没等医师回来,就慌忙赶回来,谁知刚回来就撞见粟玉摆了一桌子的膳食,大半都是荤菜,病中的人怎能吃的这样油腻,何况沈泠这病前三日是万万不能进食的。 粟玉站在桌旁,眼看着他将殿下平日里爱吃的菜全部收拢起来,简直想求他手下留情,殿下从昨晚便没吃过东西了啊,他今早不是出了吗?他一走她就立刻让膳房传膳,刚把饭摆上桌他就回来了。 再这样下去,殿下没病也要饿出病了,她眼睛不受控制的朝里间瞧,正好看见殿下躲在门框后面冲她招手,她眨了眨眼睛回应。 “我……我一时忘了,那个我先去瞧瞧殿下醒了没有。”她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内室,并把门也关上了。 温行看着关上的门,皱眉。 片刻后,粟玉从内室里出来,“殿下的身子比昨日更差了,你快进去吧,殿下有事交代你。” 温行一进门就听到了一阵急促地咳声,他连礼数都忘了,越过屏风看见她与昨日一般憔悴的脸。 “殿下,我如何才能帮你。”他垂在袖中的手握紧。 沈泠看他这样子,生怕他再如昨夜那样哭了,赶紧收敛了咳声,她轻轻叹了口气,一副没有气力的样子,“唉,我府中的医师怕是不行,听闻城中的回康堂有个方子,治疗疫病颇有些效用,你去替我抓些药回来吧。” “好,阿行即刻就去,殿下再忍一忍。” 他转身就要走,沈泠叫住了他,“等一下!” “殿下,可是难受的很了?” “嗯……是难受,病中的时日难捱,你先把苍月给我抱过来再去抓药吧,我……我也好打发些时间。” 温行愣了愣,他觉得赶紧给她抓药比较重要,可看着她苍白的脸,他还是顺从地应了。 他一出去,粟玉就从外间进来,“殿下,已经派人快马去回康堂交代过了,稍后行公子抓回来的药都是些降火的凉茶,殿下尽可放心吃。” 她瞧来眼外头,温行还没回来,她接着道:“皆是坐馆的医师会告诉行公子,这药方需要配合一日三餐食用,殿下再也不必挨饿了。” 沈泠点点头,让粟玉退去外间。回康堂是她为了应对时疫一早就盘下的药房,里头的人自是听命于长公主府。 一盏茶后,温行将苍月抱来,放在外间就着急慌忙地往府外去。还好她先让他回了趟落枫院,否则也不定谁先到回康堂呢。 沈泠抱了猫去外间,粟玉将方才温行收进食盒里的饭食拿出来,沈泠用了大半,总算是吃饱了,饿肚子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待用完饭,膳桌上从新被收拾干净,沈泠窝在内室榻上,捋着手中的猫,苍月趴在她腿上,沉甸甸地,看来是又吃胖了。 “殿下,为何不直接告诉行公子咱们的计划,奴看的出来,他是忠心长公主府的,您这样折腾自己,前些日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二两肉又掉了。”她说着拿块点心往沈泠手里递。 沈泠摇摇头没接,“若告诉了他,他定然要跟着去,只能让他相信我是去养病,不能带去许多人和沉重的行李。” 昨夜没睡好,沈泠用饱了饭觉得困倦,温行还没回来,她躺下准备补个觉。 梦中她迷迷糊糊地梦到了阿姐,阿姐的脸像蒙了一层纱,她怎么都看不清楚,她追在阿姐身后,可阿姐越跑越快,她追不上。她慌忙出声喊她,阿姐停住了,她身上的衣服的衣服不知何时变成了和亲那日的吉服。 阿姐要去和亲,她死死拽住阿姐,想告诉她不要去,会死的,想告诉阿姐赶紧逃,逃的越远越好,可她无论多么用力的喊,都发不出一点声音,可阿姐似乎一点也没发觉她的一样,只是如往常那般抚着她的头发,看着她温柔地笑,像是知道了自己结局后的坦然赴死。 无力感催的她快要发疯,她救不了阿姐,连梦中的阿姐也救不了。 沈泠望着窗外,枯黄地叶子在空中打着旋落在地上,很快就被风吹的不见踪影,这片叶子的生命已经结束,即便明年春日发出新芽,也不是今年的这片树叶。 她永远也见不到阿姐了。 此次暂退朝堂,她下意识地选了泗水镇,那是东昭与赫兰接壤的边陲小城,是最方便她隐匿行踪的地方,也是阿姐走过的最后一片东昭土地。 她无数次在舆图上看那座城,那个小镇只占东昭舆图的万分之一,阿姐走过那片土地时,会不会也对前路感到害怕? 如今她就要去那个地方了。 …… 那日温行回来后就马不停蹄地去了膳坊,守着那药煎好,吹凉了送来给她。 沈泠看着他尽心尽力的样子,心中忍不住感叹,这是真把她当姐姐了?还真别说,有这么个阿弟也不错,乖巧懂事,体贴入微,长得还好看。 接下来几日,他日日都是如此,见她吃了药好转的很快,不那么虚弱了,他还拿了卷书到她殿中来看,只是一到煎药的时候,他说什么都要亲自去盯着,就连粟玉去他都不肯。 还悄悄跟她提了两次,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太娇纵粟玉了,说她的日常起居得有个细心的人管着。 沈泠失笑,不知他何时和又粟玉闹矛盾了。 她由着他们闹,也就这几日热闹了,等她去了泗水就只剩她和粟玉了。 长公主染时疫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京都,再过两日她就可以以养身体为由,离开这个腥风血雨的漩涡,就让沈栋与沈俪在这场漩涡里斗吧。 游医的那张药方已经由她的手传到沈俪的手中,只是沈俪还全然不知,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恰巧得了着方子。 沈俪将药方献给朝廷,这场时疫终于得到了显著的控制,瞧着势头,再过十几天就能完全消灭病原了。 城中从最开始的‘大皇子体恤百姓、解万民疾苦……’诸如此类的说辞,变成了‘大皇子虽然暂时解决了百姓的饥饿,可安宁公主却直接将疫病控制住了,这得少断送多少性命啊,我看还是安宁公主更胜一筹。’‘其实不然,若无大皇子的救灾施粥,恐怕饿也饿死不少人了。’ 不再是一边倒的舆论,百姓们各执一词 ,一时间储君之位究竟该归谁这样的话题,议论度高涨。 时机正好,到了她该抽离的时候了,昨日早间她让人给宫中送去了奏书,说自己染病以来常常夜不能寐,如今痊愈了也觉神思疲倦,想出城去一处山清水秀的清静之地养养身子,未提归期。 东武帝巴不得她远离权利中心,下午便批了她的奏书,允她出城修养。一切落定,只剩将出城的事告知温行了。 这两日她没让温行继续在她殿中守着,催着他好好回去温书,沈泠往落枫院那边去。 如今快九月了,落枫院中的那棵枫树越发金黄,秋日总回让离别的情绪更浓,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待温行似乎也不仅仅只是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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