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这家客栈房间多,应该够哥几个休息的。”一道粗旷的中年男音,说出的话语调很奇怪,不像是东昭的口音。 “今日兄弟们辛苦了,不过今次货物的品色绝佳,各位等着**的赏赐吧。”这道声音比方才那道略沉一些。 然后又是一阵捶门声,她的房间靠里,外面的人没到她这里就渐渐熄了动静,应该是都找到住处了。 确定外面彻底平静下来后,温行侧头伏在沈泠耳边,悄声道:“殿下回内室休息吧,我在这守着。” 沈泠看了眼他手中提着的刀,将自己手中更为锋利的短刃递给他,不容置疑道:“你用这个,两个时辰后我来替你。” 现下这个地方古怪的很,不知明日能不能走的了,他们每个人都必须保持体力,粟玉胆子小做不来这种事,今夜只能她和温行轮流守着。 夜半,沈泠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撑着身子起来,看见粟玉睁着眼睛躺在地上,手里握着前些日她给她的那把刀。 “怎么不睡?” 见她起身粟玉也跟着坐起来,瞧了眼紧紧掩着着窗子,道:“殿下,好像有人在哭。” 沈泠熄声,外头的雨势渐大,雨珠子砸在屋顶的瓦片上密密麻麻,间或夹杂着几声猫儿般的嘤咛声,不等人细细分辨就被卷入雨中。 沈泠赤着脚下床,将内室朝向后院的那 个窗子开了个缝,雨丝斜斜潲进来,她清晰地听到幼童的呜咽声。她合上窗子往外室去。 “殿下,小心着凉。”温行的视线落在她未穿鞋袜的脚上,转身去拿他搭在椅子上的外衫。 他的外衫长,披在她身上衣尾都拖在地上,盖住她光着的脚,“殿下才睡了一个多时辰,怎么不再睡会儿?” “可听到有幼童在哭?”沈泠紧了紧衣领,低声问道。 “嗯,我方才从后头的窗子翻出去瞧了一眼,外面那伙人总共占了十四个房间,领头的那个男人房里有个四五岁的男童,被绑了手脚丢在墙角。” 外面那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走,他们三人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情况一概不知,只躲在房里太过被动。他听着外头鼾声四起,便悄悄翻出去查探一番。那些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不像是中原人。 这里临近赫兰,或许是从那边过来的,那些人房中并没有金银细软,只带了个幼童,想必那幼童便是他们口中的货物了。 那个幼童的长相不似那些人那样硬朗,但也不如东昭人那样眉眼柔和,五官几乎占据了巴掌大的脸,长相十分精致。 他心下有几分猜测,这种猜测令他心中作呕,他本不是爱管闲事的人,那个幼童是死是活于他何干?他只是看不得那些变态的作风,但此刻她也在着客栈中,他必须保证她万无一失,便强子忍下翻涌至喉间的恶寒。 他微微避开她的眼神,又接着道:“那些人应该是拍花子,这里离京都远是会乱一些,今日这种情况估摸着是常有的事,殿下快去休息吧,莫要管这些了。” “阿行,不许瞒我。” 她与他相处这么久,每每他心中有事瞒她时,便不敢看她的眼,就如那日烧尾宴问及他心上人时,他避开的眼神。 若是平常他的私事也就罢了,可今日这般情状,她不愿被蒙在鼓里沦为被动。 “殿下” “直说。” 他张了张嘴,“殿下可听说过娈童?” 一室静默。 只能听到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凿在窗沿上劈劈啪啪的声音,从缝隙里渗进来的冷风搅动室内僵滞的空气。 良久,“去睡吧。” 她没回答他方才的话,也没再问什么,转身回去熄了灯睡下。 温行舒了口气,心中诡异地升起一阵难言的窃喜。殿下没有管即将沦为囚脔的幼童,却在彼时从荒庙中救回破败的他。 他将心中那抹欣喜掩下去,他的殿下那样美好,是不会喜欢这样恶劣的人的。 次日一早便被后院里的声音吵醒,沈泠将窗子开了个一指的缝隙,朝外看去。 不大的小院里满满当当站了十几个人,那些人不如东昭人束发,头发皆披散着,两侧辫着细辫固定在脑后。身上穿着不知是什么皮毛缝合而成的衽袍。 沈泠见过这样的装扮,就是这样穿着的一行人入了皇宫,那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她的阿姐。 为首的那个男子双手叉在腰上,来回踱步,地上跪着个人颤着嗓子道,“老大饶命啊,小的给他送饭,他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差点将小的的指头咬掉,不过是甩了他一巴掌,谁知他脸皮这么薄……” 他话没说完就被一脚踹在肩上,“蠢货,你把他脸弄花了,怎么跟**交代?” 地上跪在的人又将身子向地上伏了伏,头杵在地上,“是,是小的的错,小的,小的现在就去找消肿的药。” “还不快滚!” “是,是是”那人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往客栈外去。 为首的人指着另外一个男子道:“你即刻去泗水,跟接应的人说叫他明日再来。” …… “殿下,先用些点心吧,稍后阿行想法子去街上买些吃的回来。” 她接过温行递来的点心,咬了一口噎在喉中黏黏腻腻的咽不下去,回身就着桌边的冷茶顺下去,却引得一阵反胃。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天还阴着,那伙人今日大抵是不会走的,店老板昨日晚上便不见踪迹,想必是见惯了这样的情况,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方才那人口中接应的人在泗水,泗水分明更接近赫兰,他们却舍近求远将接头地点定在这里,除非泗水有他们忌惮的人,或是势力。 娈童之癖,比虐杀有过之而无不及,瞧着镇中人闻风丧胆的样子,这样的事他们怕是见过多回了。 她恨东武帝,却不恨东昭,这里是她父皇曾治理过的天下,是她沈氏的子民,而她作为东昭的长公主可以暂时明哲保身,但绝不允许这样的令人作呕的杂碎一直欺辱她东昭的百姓。 如今她从京都避出来,粟玉胆小,只有温行一人可用,若想直接了结这事的根源,太过冒险。唯一的破局之法在泗水,在这伙人畏惧的那股势力身上。 此处离泗水,快马一日脚程可到,今日夜里那伙人睡下他们便起身,即便今日这幼童来不及救,至少也能让下一个幼童免于魔爪。 她将手中的点心悉数塞入口中,和着冷水咽下,“今日谁也不许出去,用些点心都去歇下,保持体力,今夜启程去泗水。” 这日傍晚,沈泠是在饭菜的香味中醒来的,粟玉在收拾着她们的衣物。外室的方桌上摆了两碟子小炒一碗粥和两个胡饼,温行坐在桌边出神。 “殿下醒了,先用些饭吧,等天再黑些,那伙人睡熟了我们就出发。”温行说着把筷子递到她手上。 沈泠没接,她不是说了让他们休息吗?“不是说过不许出去吗?” “没出去……,在后院灶房里取了些……”温行递筷子的手收回了些,低声道。 今日早晨,他瞧见她吃点心都快吃吐了,她又不让他去街上买吃食,那伙人从外头抓了厨娘来做饭,他就悄悄取了些。 沈泠一口气憋在心口,气急反笑。她怕他出去买吃的被发现,不让他去街上,他倒是听话的紧,没去街上,直接去人家眼皮子底下拿饭回来。 正准被发作,粟玉从里间出来在她身边坐下,将那碗粥往她跟前推了推,拿了个胡饼递给她,“殿下,我从窗子里看着的,那些人没发现他,多少吃些吧。” ? 日头打西边出来了,这一路上他俩就没互相看顺眼过,今日倒是出奇的和睦,粟玉竟然还帮温行说话。 她接过温行递来的筷子,将桌上剩的那个胡饼塞到他手里,转头看着粟玉,“吃。” “殿下,阿行吃过了。”他作势就要塞回来。 粟玉也把饼子放回桌上,“粟玉也吃过了……” 筷子被重新置回桌上,“吃不吃?” “吃。” “吃。” …… 粟玉将最后一口饼分成几小块细细嚼着,她也一天没吃过东西了,一张饼下肚腹中好受多了,正想问问何时出发,就听到外间一阵躁动。 “想办法灌些米汤下去,别让那小崽子饿死了。” “老大,这小子倔的很,不会寻短见吧?” ‘嘭’的一声,一扇门被踹开,紧接着为首的那个声音再度传来,“小子,能被**看中,是你的荣幸,只要你听话,日后少不了你的好日子。” 许久听不到回应,许是觉得被驳了面子,那人有些气急败坏,“兔崽子,别不识好歹,你若再油盐不进,老子便回去屠了你全家!” “不许动我爹娘!” 声音如方才那人说的一样倔,可颤着的尾音还是泄出了幼童心 中的恐慌。 “我喝。”片刻后空碗被摔在地上,瓷片碎裂撞在墙角又被弹回到地上,发出叮咣的旋声。 沈泠拿着筷子的手微顿,指尖收紧握到发白,“马备好了吗?” “备好了,我方才出去的时候顺道看了,那伙人没有敛财,不曾动咱们的马车。” “不要马车,把马解下来。” “殿下许多物件还在马车中……” “弃了。” “是,等那伙人睡下阿行便去。” …… 第41章 沈泠不愿再听外面的动静,起身回内室,拉了把椅子靠在窗边,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等夜幕降临。 暮色盖落在她视线所及之处,外头鼾声渐起,她瞧了眼粟玉收拾好的那堆行囊,只将短刀抽出藏于袖中。 ‘嘭’ 沈泠脚步顿住。 “他奶奶的,敢谋杀老子,等日后巴特儿玩腻了,老子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阵布料摩擦地面的声音,从门外廊上划着往楼下去。 紧接着外头一阵嘈杂啊,其余人也被惊醒,“老大,怎么了?” “去把那些碎碗片收拾了,老子差点被抹脖子!” 幼童被拖去后院,绑在水井边的槐树上。绑好后那人骂骂咧咧的上楼,哐当甩上房门。 透过那道窗缝,沈泠瞧清幼童的脸,只一刹,她整个身子都僵住,浑身血液逆流,心中冒出个无比荒唐的念头。 似有所查,那个幼童抬头看向她这里,隔着这条缝隙对上她的眼睛,他似乎也怔了一下,但很快便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沈泠将窗子合上,大口喘气,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方才看到的那双眼睛逐渐与阿姐的重合,她竭力控制着自己,可心中那个荒唐的念头却越演愈烈,她不信世上有如此巧合之事,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验证。 她比谁都清楚这件事的荒谬成度,可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愿意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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