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出了,这份人情就理所应当算在她头上。赢得土默特部的好感同时,也可往都统府里插一个钉子,何乐而不为。 暮雪思量道:“硕岱今日是何反应?” “他似乎认了。”云起道,“刚刚他还特意找我来谈驿道的事。” 硕岱是个识时务的人,摇摆的机遇既然不存在,便来找云起示好,还出了许多有用的建议。更是把副都统哈丰的各种牢骚一股脑讲了出来,以证明自己的忠心与无奈。 既然你说我是公主的人,那我就是了! 回都统府的路上,硕岱还憋着一股子气,下马后就打算找副都统哈丰阴阳怪气一下。谁知竟然没找到。 哈丰告假了。 他快马加鞭跑到山西巡抚噶礼那里去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肆意妄为的公主,大人,我真想上本参她,这分明是仳鸡司晨……” “你是不是患了失心疯了?”噶礼翻了个白眼,“你参她,有什么好处?她到时候再往万岁爷参你一本,万岁爷会信自己闺女还是信你啊?” 他皱了皱眉,骂道:“你不是还想我给你背书吧?我吃饱了撑着多此一举!拿你的猪脑子好好想一想,公主是能抢了你的乌纱帽自己戴上还是怎么的。哪有跟主子犟的?忍一忍,装装孙子,也就过去了。即使你觉得这事不妥,你就让她不妥,办坏了再找机会,现在事情不一定你就冲出来。发什么疯呢。” “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你看她年轻,又是妇人,不想她压你一头,是不是?可她是公主,那就是主子!”噶礼道,“你现在立刻回去,同她认错去,要是给我惹上什么麻烦,我要你好看。” 被这样急头白脸一顿骂,哈丰的眼神逐渐清明。 回去的路上,痛定思痛,反思了一番。到了归化,他预备了些礼物,去找硕岱说和,又提出想要一道去拜见公主。即使硕岱冷眼讽刺,还是忍下来了。 过了两日,朝廷下来了旨意,同意驿道按照特许经营的模式试办。 哈丰与硕岱几个,便向公主府递了拜帖,穿着官袍,恭恭敬敬的请安。哈丰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响头。 “朝廷的意思,与公主所想不谋而合,公主远见之明,令我等汗颜。之后归化城事宜,一定用心听取公主意见,不敢自专。” 暮雪端坐宝座之上,慢悠悠道:“倘若我有什么吩咐,你们也必定用心办咯?” “不敢有半句虚言。” 暮雪把双手搭在紫檀宝座的扶手上,睥睨道:“我跑丢了一匹马,你们给我找回来。” “嗻。”
第114章 小格格 古有赵高指鹿为马,今有她着人…… 古有赵高指鹿为马, 今有她着人寻马,其中蕴藏的深意都是一样的,观人是否效忠。 暮雪吩咐了一声, 当即,副都统就举着火把领着人满城找马。 将要入睡的时辰, 荣儿替暮雪将发髻揭开,两个一等侍女铺好绣床, 又有两个小丫鬟捧来清水、漱盂、巾帕,伺候洗漱。 换了寝衣, 外边有小丫鬟传信,说马儿找到了。 暮雪点点头, 示意知道了。 荣儿搀扶着暮雪在黄花梨拔步床上坐定,说道:“这位副都统终于懂点事了。” “不惹事我也懒得理他。”暮雪轻轻打了个哈欠, “睡吧。” 荣儿答应一声,将流光帐放下, 指示小丫鬟们灭了灯烛,自己在拔步床外间的毡毯睡下。公主有身子后,便换了拔步床, 方便贴身侍女守候值夜。 夜色里,暮雪闭上眼侧卧着,伸手往旁边枕头底下摸了摸银鞘小刀, 多尔济送她的那一把。伴着隐约的秋蝉声, 意识逐渐昏沉。 睡了没一会儿,忽得听见外头有细微的响动。荣儿轻声唤:“公主……公主?外头说额驸赶回来了。” 额驸赶回来了? 暮雪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一室夜色。 这大半夜的赶回来了? 多尔济是星夜兼程打马过来的,照理应在外头扎营一宿,清早再启程。可是他估算了一下路程, 实在不想多等一天,索性把大部队甩在后边,自己领了十来个亲卫,快马加鞭,行军似的冲了过来。 守城的官兵瞧见这架势,都唬了一跳,以为有什么紧急军情。然后将官核验身份询问后,这位年轻的喀尔喀亲王只是一句话:“我思念公主,等不及见她。” 他是一收到暮雪的信,就恨不得插翅飞回来的。只是信中情真意切替他考虑,务必要先安库伦众人之心,料理好事物方可归。多尔济只好耽搁些时日,一一将事料理交代清楚,方才忙不迭踏上归途。 奇怪,不该叫归途的,这本不是他的故乡。可是,他一想到暮雪在这座城,就莫名其妙的想到这两个字。 跃马过苍苍草原、茫茫大漠,终于归到她的身边。 两扇紫檀雕花隔扇门一开,多尔济出现在暮雪视线中,带深夜的寒气。 他看见她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我来迟了。” 然后张开手想拥抱她,望见她隆起的腹部,却倏地停住,简直不知道怎么去抱她,唯恐让她有一丁点不舒坦。 暮雪微笑起来,伸手轻轻抱住他:“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 过了几日,归化下起了雪,轻轻柔柔,棉花被一样覆盖在茫茫大地上,无论城里城外,草原或是田野。 外头虽冷,屋里却是暖融融的。炭盆里,红罗炭烧得正旺,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暮雪倚在细羊毡座椅靠上,眉眼低垂,望着替她捏腿的多尔济。 自从他回来,倒把荣儿等贴身丫鬟挤到一边去,端茶、捏腿、逗趣,伺候得十分周到,还特意跟着大夫学了些按摩的手法,每日替她按。按的时候,顺带将漠北的事情讲与她听。 牛羊牲畜都好,数目上多了些,照旧交易着。她所惦记的学堂如今在五六个旗都建起来了,在牧人闲时为其授课。库伦以北的买卖城,他们与罗刹双方已经在两边圈地,第一批商人在那边搭起 帐篷,土谢图汗部的骑兵常在那里巡逻。 “我去看过一次,罗刹商人那边有些好皮毛,我挑了几件好的这次都带来了,正交于你的绣娘教他们裁好给你穿。”多尔济抬头道,“也给小家伙做两件。有一张小的海龙皮,毛色很好看,刚好和大的那一张是一样的颜色,到时候你们都穿着。” 妻儿都是一色的海龙皮皮袄,光是想想,多尔济就忍不住弯了嘴角。 暮雪打趣道:“那么小家伙可要提前谢谢,哎——” “怎么?”多尔济立刻站起,神情紧张。 “动了一下。”暮雪拍拍肚子,“你要不要听听看。” “能听到吗?” 多尔济小心翼翼地靠近,将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听了一会儿,没动静。“好像不给面子……”才说了几个字,忽然间,他的眼睛瞪大了。 “动了!”他惊喜地抬头,“我感觉到了。” 是他和暮雪的孩子! 小家伙彰显存在感一样,踢了两下。多尔济皱了皱眉,仰头看暮雪:“它这么乱动,会不会让你不舒服?” 这语气,像是跃跃欲试要教训人一样。 暮雪忍不住笑了:“还好啦。” 多尔济表情严肃,对着她的肚子说:“小家伙,不许欺负你娘,听到没有?不然等你出来,阿爹可要教训你。” 暮雪笑得肩膀直抖:“哪有这样吓唬小孩的。” “就有,”多尔济挨着她坐下,“反正,它得清楚,无论如何,在我这里它都越不过你去。” 两人说着话,外间荣儿轻声禀报,道晚膳已经备好了。 “传膳吧。”暮雪道。 侍从们抬着膳桌、食盒进来,摆了两张桌子。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盆毛血旺,砂锅装着用红泥小火炉煨着,盖一揭,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很霸道地往人鼻子里钻,辛香萦绕满室。 汤底是现熬了几个时辰的牛骨高汤,红油热腾腾浸泡着毛肚、手打肉丸、鲜片猪肉、羊肉、豆芽等物。 暮雪正念着这一口,筷子捞上毛肚,咬下去先是脆,继而满嘴麻辣鲜香。但也不敢多吃,旁边秋华正领着医女虎视眈眈瞧着呢,于是就叫多尔济吃,自己转而吃其余清淡的小菜。 多尔济懂她的心意,故意吃出了一种美味佳肴的幸福感。暮雪看着如同看吃播一样笑。 转眼就是过年。今年倒是早早地知会了农人、商人们,想除夕时一道热闹热闹,弄些新鲜节目像社戏一样。 今年年景好,无论是商人,还是农人,都有个好收成。于是猫冬的时候也有闲心排演节目。 除夕当日,在公主府左侧特意修葺的戏台上,热热闹闹的来了一场春晚。 暮雪在多尔济以及一众随从的簇拥下,穿戴得严严实实,站在府内的高台上,望了许久。 节目嘛,都挺朴素的,奏乐器的,唱民歌的,令她比较印象深的是一个戏曲,两个小丫头唱梁祝十八相送,还有模有样的,嗓子很清脆。 多尔济听不大明白戏腔,暮雪便将故事解释给他听。多尔济听得有些满头雾水。 “这梁山伯当真喜欢祝英台?” “他动心了呀,不然为何祝英台说了我年年扮观音后,他说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这也过于弯弯绕绕了,”多尔济挑眉道,“喜欢就得让她清清楚楚感受到。” 暮雪好笑道:“那就不是梁山伯,是你了。” 见戏演完,她吩咐左右拿些糖果子赏人。天色已黑,戏完,烟火绽开。 暮雪与多尔济并肩望着烟火。 又是一年了。 正月十六,元宵剩余的汤圆还没吃完,暮雪发动了。 之前众人都已做了准备,铺设好了产房,立刻有秋华领着医女并接生姥姥等人护送公主进产房。 多尔济被拦在了外头,无论是蒙族还是满族的规矩,男子都不好进产房。 他沉着脸,在庭院间踱步,来来回回地走。最后掀起衣袍,扑通一声跪在了冰冷青石板砖上。 “长生天在上,”他双手合十,声音颤抖,“保佑我妻平平安安,我愿减寿十年,不,怎么样都好!”他的声音哽咽了,“只求她平安,只求她平安……” 一滴泪水砸在青石板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这个平日里开朗如朝阳的男子,此刻跪在庭中,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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